在意識的浮沉之間,鄂靜白恍惚著迴到了很多年前。

    這個“很多”是什麽概念呢?縱使他比白叢丘要小很多很多,但是他仍然有一種已經經曆了滄海桑田的哀涼感。

    一千多年前,那個群雄爭霸列王盤踞的時代。

    那個時候的鄂靜白和現在的他沒有太大差距,嫉惡如仇,行事剛硬,時光在他的身上停住了腳步,連同他的性格都沒有發生太多變化。

    不過在那樣的亂世裏,性格太弱的人也活不了太久,更何況鄂靜白還年紀輕輕就做到了一郡之長的位置,自然不是什麽好惹的性子。

    其實鄂靜白不是善於玩弄權術的人,在官場上的脾氣是出了名的硬石頭,誰也不買賬,但是他武術高強,還擅長練兵,在那個動蕩不安的時代裏,還是很受百姓們的推崇的,如果放在太平盛世,他早就因為得罪上級而被放逐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他有一個足智多謀、媲美女諸葛的妹妹在他背後出謀劃策。

    鄂靜白自幼父母雙亡,他拉扯著弟弟妹妹艱難長大,為了不被人欺負而去考了科舉,沒想到一舉高中,真的當上了父母官。

    他的妹妹叫做鄂憐卿,“瘦影自臨春水照,卿須憐我我憐卿”的憐卿。

    所謂巾幗不讓須眉,鄂憐卿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物,善文善武,聰明絕頂,見過她的人都不止一次感慨她在亂世生為女兒身,實在是老天不公。

    能夠考上科舉並做了官的鄂靜白也是年少英才,但可以很不客氣地說,如果鄂憐卿不是女兒身,她絕對比鄂靜白更有出息。

    隻是在那樣的世道裏,有出息並不完全是一件好事,起碼以鄂靜白當時的勢力是護不住她的,所以鄂憐卿很聰明地讓自己藏在鄂靜白背後,當一個隱形的軍師,指導著鄂靜白步步高升。

    比起一直相互扶持的鄂靜白和鄂憐卿,鄂明秋要早一些和他們分開了。

    那時候的鄂明秋也喜愛懲惡揚善,他的脾氣也比鄂靜白好多了,在鄂靜白高中又赴任之後,十五歲的他就拎著一把從墳地裏挖出來的隋刀出外闖蕩去了,短短幾年間還闖出一番俠名,人人稱讚。

    他們兄妹三人不常相聚,但是自幼相依為命,感情自然是不錯的。

    那幾年是他們之間關係最為平靜和美好的日子,隻是這一切都因為鄂憐卿的嫁人問題而悄然發生了變化。

    鄂靜白當時已經官至高位,能夠為自己的妹妹尋一門好親了,但是像是鄂憐卿這樣出色的女人,自然是不願意嫁到夫家當一個操持家長裏短的當家婦人,到了十八“高齡”仍然沒有嫁人的意願,兩個兄長難免就有些著急了。

    他們當然覺得世界上沒幾個男人配得上自己的妹妹,但是一直這麽拖著變成了老姑娘也不好,世道太亂,他們怕自己有一天出了事,護不住鄂憐卿。

    尤其是鄂靜白和鄂明秋都愛打抱不平,無論是官場還是民間都仇家頗多,他們都做好了遲早有一天會被仇家殺死的準備,那麽他們就得給鄂憐卿鋪好未來的路。

    為此,一直在外闖蕩的鄂明秋都不再出門,一心一意想幫鄂憐卿想找個好夫家。

    鄂明秋足足在家裏待了一年多,一開始還很積極地幫鄂憐卿四處相看人家,但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就突然頹靡下來,開始流連青樓和酒館了。

    鄂靜白一直很忙,當他發現弟弟第無數次喝得爛醉被人送迴來、而鄂憐卿也經常避開鄂明秋的時候,他才後知後覺發現了不對勁。

    鄂明秋對鄂憐卿的感情……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鄂靜白是知道他們兄妹倆的感情很好的,他虛長他們六七歲,從小就是亦父亦兄把他們兩個拉扯大的,又不是個懂得噓寒問暖的性格,成日裏都在為生計奔波,可以說是在鄂明秋和鄂憐卿小的時候,鄂靜白除了給錢給吃住之外,其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兩個小的相依為命。

    大概是這樣的環境讓他們兩個變得無話不說,任何在鄂靜白這個長兄麵前說不得的話都能彼此分享,到了懂人事的年紀還經常抵足而眠。

    鄂靜白對這些事情一向遲鈍,那會兒亂世當道,妖魔橫行,倫理道德也淪為了笑話,很多事情都失去了規則,所以鄂靜白都沒有發覺到有什麽不對。

    他們在還小的時候沒什麽所謂,大一點之後又分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段分開的時間讓鄂明秋將對親人的思念模糊成了別的念頭,最終在一年多的朝夕相處中發酵成了難以啟齒的念頭。

    鄂憐卿有所察覺,和鄂明秋保持了適當的距離。

    而鄂明秋在驚恐之下,隻能終日買醉。

    鄂靜白知道這件事之後勃然大怒,將鄂明秋結結實實揍了一頓,半個月沒能從床上爬起來。

    鄂明秋心知理虧,他也不想鄂憐卿被人指指點點,自然是老實地挨了揍。

    鄂憐卿看著自家二哥虛弱的樣子,饒是素來堅強,也忍不住撲簌撲簌落了淚。

    鄂明秋見狀,隻是說:“我不是個好兄長,但我希望你真的過得好。”

    鄂憐卿抱著兩個兄長大哭一場,然後抹幹眼淚,堅持學著二哥一個人出門遠行,說是給她一年時間,她找到一個好夫君就會迴來。

    鄂靜白和鄂明秋都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忍著心疼,放手讓自己的妹妹獨自出門。

    而鄂明秋則是被鄂靜白勒令待在家裏,鄂憐卿走後不到一個月,就讓他靜悄悄娶了一門親,等到鄂憐卿遊曆歸來,發現自己的大哥還沒成親,二哥的兒子都已經滿月了。

    鄂憐卿對這門親的內情心知肚明,也不好責怪兩個兄長不通知她,隻能高高興興地抱著小外甥不撒手。

    讓鄂靜白和鄂明秋鬆了一口氣的是,他們的妹妹真的帶了一個看起來很優秀的男人迴來。

    那個男人叫做練雪君,是從遙遠的北國來的遊俠,據說有著一手古怪的道術,偶爾會用這些神鬼之術除去惡祟。

    聽到傳言的人都半信半疑,但是也覺得練雪君算得上是一個比較正直的人,因為亂世道佛大興,他並沒有借此來發展勢力或者是斂財,倒真的像是世外之人來紅塵裏除妖衛道。

    練雪君也長得很好看,經常穿著黑色的衣服,雪白的皮膚在陽光下幾乎發著光,但是他總是用鬥篷半遮住自己的臉,但是見過他的人都覺得他的確不適合露出那張會讓人心曠神怡的麵孔。

    練雪君總是謙謙有禮的,對鄂憐卿也很好,鄂靜白對他的印象不錯,鄂明秋看到他就又苦又澀,可也覺得他是個值得托付的良人。

    鄂靜白主動和練雪君議起了親事,但是後者似乎有些顧慮,遲遲未能給一個準確的答複。

    鄂靜白和鄂明秋都不高興了,他們不覺得自己的妹妹非他不可,難不成他還嫌棄鄂憐卿嗎?

    鄂憐卿倒是心寬,還主動寬慰起了兩個兄長,說是先不成親也好,可以在哥哥們身邊多侍奉兩年。

    好在練雪君雖然沒有答應成親,但是在他們家附近置辦了宅子仆人,是打算就在這邊定居了的架勢。

    鄂靜白兄弟倆原本就不願意讓妹妹遠嫁,或者是跟著練雪君四處遊曆居無定所,見練雪君如此上道,他們就沒那麽生氣了。

    時間就這樣和和睦睦地過了幾個月,鄂明秋也漸漸放下自己的執念,如果沒有後來的事情,這應該最完美的結局。

    然而在鄂明秋的兒子七個月大的時候,練雪君突然就生病了,甚至一病就到了臥床不起的地步。

    鄂靜白請了無數個有名的大夫過來,他們也說不清練雪君生了什麽病,隻知道他開始變得極為畏光,身體也迅速消瘦,所有吃進去的東西都仿佛無法消化吸收,無法維持他身體的運轉,隻能用一顆據說有靈氣的千年人參吊著一口氣。

    一向堅強的鄂憐卿為此幾乎哭瞎了眼,鄂靜白和鄂明秋也是心急如焚,開始四處求醫問藥。

    練雪君的意誌卻很消沉,仿佛知道自己生了什麽病似的,抱著過一日算一日的心態,在鄂憐卿的再三追問下,他隻說是家族遺傳,恐怕是活不長久了。

    鄂靜白和鄂明秋恍然以為這就是練雪君拒絕婚約的原因,當即覺得他這個人真的不錯,就更盡心盡力去想辦法給他治病了,但是仍然一籌莫展。

    就這麽拖了一個多月,鄂憐卿也跟著瘦了一圈,變得恍恍惚惚的,但是有一天她突然興高采烈地跑來跟鄂靜白和鄂明秋說,她找到了一個神醫,那個神醫給她開了一個方子說是能救治練雪君。

    那時候練雪君已經奄奄一息了,雖然鄂憐卿說不出那個神醫的名字,但是鄂靜白和鄂明秋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給她湊齊了藥方上的藥材。

    藥是鄂憐卿關在屋子裏親自熬的,熬好之後,遠遠就能聞到一股說不出的腥味,藥汁還是暗紅色的,鄂靜白看了覺得奇怪,但是鄂憐卿已經小心翼翼地給練雪君喂了下去,他也隻能聽天由命了。

    仿佛神跡一般,在喝了三天藥之後,練雪君居然就真的好轉起來了,雖然達不到原先的健康程度,可也起碼不是要死不活的模樣。

    鄂靜白和鄂明秋都很高興,就放了心讓他們小兩口自己調理,沒有再繼續盯著了。

    他們也的確是很忙,因為鄂靜白管理的州郡連續出了很多樁命案,死者都是被放血而亡,這讓一身正氣的鄂靜白和鄂明秋兄弟倆極為憤怒,親自帶著捕快去查起了案子。

    可是查來查去竟然一無所獲,反而命案越來越多,可見兇手的手段之高端,如果不是死的都是一些流浪乞兒,恐怕大家都要人人自危了。

    即使如此,這些命案還是讓州郡內的百姓們大為光火,喊著要鄂靜白早日抓住兇手,他和鄂明秋忙得焦頭爛額。

    但是就在他們四處奔波的時候,他們家裏卻也出了一樁慘案——鄂明秋的妻子以及他不滿周歲的兒子,竟是在家中被害,雙雙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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