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福看著舒秀桑手中鋥亮的手術刀對著自己,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膝蓋忽然一軟,賀福整個人跪了下來嚎啕大哭,邊嚎哭邊道:“秀桑,你放過我吧,十幾年夫妻情分,你怎麽忍心說殺我就殺我?是老四對不起你,你都報仇了,老四一家都沒了,還不夠平息你的怨氣嗎……你生前我沒有給你吃好穿好,現在我給你燒紙錢,要房子車子我都給你燒,賀家已經快被你折騰散了,看在智辰和智櫻的份上,你就放過我,放過賀家吧!”

    在場的人都被這一出弄懵了,佘巡一副“你們在鬧哪樣”的表情,連舒秀桑都怔然了片刻,她看著賀福,聽著他的求饒和哭訴,麵色沒有一絲變化,隻有雙眼中的神采越來越暗淡,“阿福,那些事情……你都知道?”

    “哪些事?”賀福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有點想要發怒,像是迴憶到了什麽恥辱的東西似的,但是又忍了下來,“一開始我不知道的,我以為是智櫻……我沒想到是你,媽今天才告訴我的。”

    “然後你就想和我離婚?”舒秀桑問。

    “……是我鬼迷心竅了,不對,是我混賬了,我不知道你已經死了,”賀福又開始哭了,腹部的傷口又裂開了,滲出了血,一個大男人,這樣子說不可憐、不惡心是不可能的,“不然我說什麽也不會跟你提離婚啊!”

    他的意思是因為賀全強迫了舒秀桑,他覺得丟臉,才會想要離婚……舒秀桑看著這個跪在自己麵前痛哭流涕的男人,他的麵容已經衰老,眼袋浮腫,腰腹因為常年酗酒而發福,渾身透著一股頹喪失意的氣息,可是當年呢?當年舒秀桑初識這個男人,他便如天神一般降臨在她麵前,高大威猛,細心妥帖,盡管不是世家名門出身,但卻有著走南闖北的意氣風發,侃侃而談時,自有一番欲與天公試比高的風采……他說自己出身鄙薄,不敢奢望她下嫁,他說若是得償所願,必定會對她好,他說她為他遠嫁他鄉,從此他便是她這一生的依靠……

    她靠著當年的些許迴憶些許溫暖,不顧一切跟他走,為他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忍受一切隨之帶來的苦痛——她那麽的愛他,她那麽清晰地明白她離不開這個人,即使偶爾賀福半醉半醒之間,對她流露出冰冷徹骨的恨意,他聽著旁人的議論,恨她令自己半生鬱鬱不得誌,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失意。

    舒秀桑不曾在意過,總要有愛,才會恨的,她自己何嚐不曾在深夜人靜之時被怨恨主宰過那顆已經習慣了麻木的心,隻是天一亮,她又重複了深愛著他的每一天。

    隻不過,如今呢?

    “秀桑,”賀福試圖抓著她的手輕聲安撫,但是手指瑟縮了一下,他還是沒有動,反而微不可見地退後了一些,眼裏藏著細細的驚恐,他在怕她,怕她像是每一個恐怖又悲慘的鬼故事裏一樣,生前被自己毒打,死後迴來尋仇,“既然我們緣分已盡,你就……安心去吧,大家不拖不欠,也不必再續前緣了,我已經耽誤你一世,就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舒秀桑沉默片刻,似哭非笑,“阿福,你也知道你耽誤了我一世?”

    賀福渾身一抖,“我……”他似乎想反駁的,可惜又不敢,隻能咬著牙道:“是我對不起你。”

    那一瞬間舒秀桑簡直想大笑幾聲問他,既然你對不起我,那麽何來的沒拖沒欠?隻是她沒笑,也沒問,眼中的最後一抹光彩徹底熄滅,她滿臉麻木地鬆開手,金屬製的手術刀“哐當”掉在地上,舒秀桑平靜地轉向封容,道:“暗警官,我認罪了。”

    她認了賀家逝去的幾條人命,就等於斷了和賀福的情分——但她依然認罪了。

    林映空看了看封容,後者對他點頭,他便拿出一副特製的鐐銬,上前去鎖住舒秀桑的雙手,也禁錮住了她的能力,鄂靜白走過來,謹慎地盯著她——這是一個要用a級禁錮的罪犯。

    在押走舒秀桑之前,林映空還很好心地替癱軟在地上的賀福按了唿叫鈴把醫生叫過來,然後俯下身子,微笑,狀似善意地提醒:“噢,對了,差點忘記告訴賀先生,你的妻子舒秀桑她還是個活人。”

    賀福驚愕地抬起頭來,眼裏迸出一縷怒意。

    林映空慢悠悠地補充:“而且還是個槍打不穿、人殺不死的活人,嗯,我估計不是人才對。”

    賀福眼中的怒意瞬間定住,變成了深深的恐懼。

    “映空。”封容見他沒跟上來,就倒迴來喊了他一聲,林映空心情極好地應了一句,起身離開了,丟下賀福一個人癱坐在地上,惶惶不可終日。

    透明人被抓到了,不對,是她自己束手就擒了。

    這個消息傳到總辦外勤組其它組員耳朵裏,聽得他們一陣納悶,總覺得好像自己在和透明人對峙的局麵上輸了一籌似的,不過他們還沒空鬱悶,透明人是抓到了,還一抓抓了倆,但是這會兒還不能放鬆下來了,和戮血盟相關的兩個人物——羅成和奇恩都跟她們母女倆搭上了邊,賀智櫻還使出了之前沒現出來過的馭屍術,指不定那兩個禍害有沒有在附近貓著看好戲,總辦外勤組眾人直接就把附近十裏地搜了一輪,這會兒去審問舒秀桑和賀智櫻也沒用,別說她們知不知情,就算真的知道,等問出來了,該跑的早就跑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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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麽一來,還真的搜出了一點線索,在賀家人暫時落腳的那家酒店對麵的小旅館裏,就有一個年輕的男人在這裏看了個房住了一晚,舒秀桑被賀福打得半死的當天下午,前台的服務生還見過賀智櫻進來過——是不是賀智櫻本人,暫時持保留態度——祝孟天和鄂靜白找來的時候房間已經空了,不過清潔阿姨還沒來得及打掃,他們在垃圾桶裏翻出了一張揉成團的紙條,是約人出來見麵的,佘巡看了一眼,說很像奇恩的筆跡,他在奇恩的party這麽多年也不是白玩的。祝孟天他們再繼續追查,就隻查到對方去了客運站之後就斷了線索,如果這個人真的是奇恩,那麽他這麽謹慎,恐怕也不隻是為了躲避靈安全局的追捕,羅成那邊肯定也沒打算放過他。

    而被舒秀桑打暈的狄冰巧也平安無事地醒來了,她深覺丟人,又不能拿舒秀桑開刀,幹脆把賀雙害死她女兒賀萍芝的證據拿出來,直接把賀雙交給當地警方處理了,賀雙當時那個愕然詫異的表情看得狄冰巧那叫一個舒爽,難不成賀雙這個人渣中的戰鬥機真的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嗎?

    這事情一爆出來,最容易哭天搶地阻礙辦案的賀母不在,賀壽又不是個能拿事的,都說虎毒不食子,賀父直接被自家女兒的這一禽獸行為氣個倒仰,哪裏還會理她的哭訴,賀雙就這麽毫無懸念地被抓走了,而還剩一口氣的賀母被送去急救,命是保住了,不過驚嚇過度,人已經中風,後麵的年歲都要癱在床上被照顧,就連腦子也嚇傻掉了,咿咿呀呀的別人也不知道她在說什麽。戴襯虛也在這個時候趕了迴來,漠然地看著頹敗的賀家,隻在和賀壽說話的時候眼裏帶了點安慰之意,似乎一下子成熟了很多。

    賀智辰從昏迷中醒來,也沒開口問什麽,似乎已經猜到了一些端倪,他坐在那裏沉默得可怕,像是已經接受了命運給他安排的一切,隻在林映空經過這裏順便進來看他一眼的時候,他問林映空,他是不是會被判刑。

    林映空想了一會兒,道:“如果運轉得當的話,要把你撈出來也很容易。”畢竟他隻是個頂罪的,賀福也還活著,前提是,有人肯撈他。

    然後賀智辰就不說話了,也不問他的母親和妹妹去了哪裏,閉上了眼,像是即將皈依的佛門子弟——萬念皆空。

    林映空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轉身走了,透明人已經被抓住,他們要帶著人轉移到當地的靈執法部分部,那裏有能絕對保證透明人跑不掉的房間,有了前車之鑒,眾人實在不怎麽放心。

    等順順利利把舒秀桑和賀智櫻各自送進靈執法部分部專門關押重犯的牢房裏,時間已經邁過了淩晨兩點,封容看了看兩個牢房裏同樣沉默的母女倆,再看看總辦外勤組組員們有幾個已經在打嗬欠了,於是道:“留人在這裏看著就好了,其他人直接在分部這邊休息,兩個人一組,兩個鍾頭輪一次班,明天再來審人。”

    眾人都快忙了兩天一夜沒睡覺了,而且舒秀桑和賀智櫻這會兒看起來都不像是想跟他們說話的樣子,還是別浪費時間了,審人可能是個比抓人還大的工程,先養精蓄銳吧。

    分部和總部差不多,都是二十四小時有人值班的,公用的休息室也足夠,隻有白叢丘龜毛地要去住酒店,順便把佘巡也拐走了,總辦外勤組剩餘的六個人直接挑了一間一群人往裏一躺就是了,狄冰巧倒是還記得檢查鄂靜白身上被透明人劃出來的傷口,旱魃恢複能力好,這會兒都愈合了,狄冰巧確定無毒無副作用了才放他去休息。

    第二輪值班的是封容和林映空,睡了兩個鍾,他們就起來去接乘小呆和費蓉的班了,特製的牢房一麵是單麵玻璃,可以從外往裏看,不能從裏往外看,林映空見賀智櫻和舒秀桑已經躺著了,也不知道是睡了還是閉目養神,他就拉著封容找凳子坐下了,空調的溫度調得不低,在室內倒也挺暖和的。

    “部長要不要繼續睡?”林映空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封容想到早上他賴著自己不肯起來的樣子,笑了笑,“不用了,不困。”

    於是林映空又跟變戲法似的拿出一些零食,雖然兩個人都不是愛吃這些的人,不過在不緊張的氣氛中倒是能打發打發時間,封容隨手拿了袋葵瓜子,卻忽然聽到了一陣清脆的可是不可能出現在淩晨時分的鳥叫聲,他奇怪地抬了抬眉梢,“你的快遞?”

    “嗯。”林映空也聽到了,明顯流露出笑意,用徽章給守護分部的結界發了個訊號,然後伸出手,一隻白色的鳥兒從空氣裏鑽了出來,在室內盤旋了幾周,落在林映空手上,和他特意散出的靈力一碰撞,一個幾厘米見方的小盒子就落在了他的手心裏,林映空又分出一縷靈力喂給那隻白色鳥兒,它才愉快地飛了起來,轉眼又消失在虛空之中,林映空這才迫不及待地拆起那個包裝精致的小盒子。

    “……”無論什麽時候,封容都不太適應這種靈異學界式的快遞,心理陰影來自於作為靈異學界男神的他在這種快遞方式剛開始流行的時候試過被狂熱粉的禮物差點埋死,後來發明此方法的人被靈執法部原先的部長帶著浩浩蕩蕩的部員們上門去“威脅”了一頓,才改成了不經本人同意就無法快遞的製度,但封容至今想起那堆禮物山仍然心有餘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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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他還挺好奇自家助手在任務期間好端端的為什麽去購物的,結果看到林映空拆出一條銀色柔軟的細繩,然後又拿出封容之前送他的翡翠玉墜子穿在繩子上,銀綠相間煞是喜人,林映空得意地朝他展示道:“部長,這是萬年的天蛛絲編成的繩子,輸入一個人的靈力之後打結,那麽除了他本人就沒人能解開這個結,你幫我戴上吧~!”他就沒打算戴上後再取下來了!

    封容先是一愣,然後啞然失笑,“隻是個不值錢的東西,何必這麽大費周章?”

    “不值錢,但是值心意啊,”林映空不滿意他的說法,“這是部長你給我的定情信物!”

    封容幹咳一聲,瞄了瞄上頭的監控,心道迴頭讓丁有藍幫忙截掉這一段就是了,於是接過東西走到林映空後麵,拂開他的衣領,認真地給他戴上,灌入靈力,打了個繁複漂亮的結,道:“好了。”

    林映空低頭看了看垂在自己胸前的水滴狀墜子,眉眼便是一彎,又有點可惜現在冬天衣服穿得多,不然他一解開上麵兩顆扣子就可以讓人看到部長對他的“心意”了,真是想想都讓人興奮啊~

    封容不用看他的臉,就知道他現在是什麽狀態了,沒看那粉紅泡泡都到處飛了麽,他好笑地揉了揉林映空的腦袋。

    “部長。”林映空突然出聲喚他。

    “嗯?”封容正在整理他的衣領,應了一個單音。

    林映空握住那個玉墜的手緊了緊,最後還是鬆開了,他笑道:“不,沒什麽。”

    其實刻在墜子上的文字很特殊,林映空不認識,連見多識廣號稱小百科的丁有藍都抓瞎,他借總部的係統查舒秀桑的時候順便問了靈安全局裏交熟的一位古語言大師,對方也翻了不少資料才查出這約摸是數千年前在南邊很小的一片區域內使用的古語言,具體的情況一無所知,流傳至今也就僅剩那麽幾十個可以辨認的,封容寫的那個字正好是其中一個——容。

    林映空隻是想問,這個“容”字是部長的姓氏還是名字,但是又想到對方想說的時候自然不用他瞎猜,所以他就沒有問出來了。

    封容沒有留意到自家助手的彎彎繞繞,隻是不經意看到牢房裏的舒秀桑不知什麽時候睜開眼睛盯著那麵單麵玻璃,像是能看得見一樣,眼神直勾勾的,有那麽一瞬的羨慕之意,轉瞬又化作了一片幽幽的沉滯。

    等到第二天早上八點,已經確定賀家僅剩的小貓三兩隻都是風平浪靜沒鬧什麽幺蛾子,不會再有第三個透明人了,總辦外勤組眾人才算是正式地鬆了一口氣,開始打起精神來準備審問的事情,狄冰巧在淩晨值完班之後也沒有再睡,而是抓緊時間給他們做了份透明人的生物分析。

    “舒秀桑的身體裏有海蜇、樽海鞘、蚯蚓、螃蟹的基因,更多的我需要做更詳細的分析,分部的儀器不夠高端。”狄冰巧麵無表情地如是道。

    “等等,”祝孟天聽得汗毛都豎起來了,“冰巧直接告訴我這些基因有什麽用吧,我一點兒也不想知道人類身上為什麽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血統……而且什麽尊海什麽俏是啥玩意兒,長得很俏很尊貴的海嗎?”

    狄冰巧“……”了一會兒,那張沒表情的臉掛不住了,她露出了明顯的嫌惡之意,“海蜇和樽海鞘都是膠狀透明的生物,蚯蚓和螃蟹有再生功能……我勒個擦,到底是哪個這麽沒品把這些東西雜七雜八混在一個人身上的!?”重點是那個人還混成功了,她絕對不會承認對方把她技高一籌的!

    封容和白叢丘交換了一個眼色,白叢丘露出被惡心到了的表情,示意這件事他自己解決,別找上他,倒是佘巡興致勃勃,不過因為不是靈安全局中人的身份而暫時不能一起和他們開會旁聽,在會議室外麵眼巴巴地等著白叢丘迴頭給他透露消息——其實也就是走個過場,佘巡現在的身份隻是局長大人的“寵物”,等白叢丘把他加入靈安全局的程序落實下來,就不用這麽麻煩了,至於佘巡想不想加入,這個嘛……就隻有老天爺才知道了。

    林映空聽完狄冰巧的解釋,專心思索了片刻,“也就是說,舒秀桑可以把自己變成透明的膠狀生物,受傷之後,還可以快速恢複?”

    費蓉聽懂了他的翻譯,“所以那天我的那一槍是打中她的,不過她很快就恢複了逃跑了?”

    “應該說是你把她的一部分打散了,”狄冰巧糾結了一下形容詞,“蚯蚓被砍成兩節不是都能動麽,舒秀桑應該也能,打斷她一隻手,她及時撿迴來就安上去就行了,強大的再生能力能把她的手接迴去。”也就表明佘巡昨天沒看錯,費蓉那一槍打散了舒秀桑的骨頭和血肉,這個恢複的工程量不小,等到第二天了還被佘巡察出端倪,另外,她分離的那部分對環境依舊有感應,不特意收迴的話會在原地等待一段時間才死亡,在這期間還能利用分離的那部分身體組織和身體共享“看到”的事情,可以說是暗殺和監控的必備良品。

    乘小呆有點吃驚,“那不就表示她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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