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麽大一檔子事兒,王大木怎麽可能不讓倪獲知道,所以早在鄭小梨入院包紮處理傷口的那會兒,他就已經一條長微信啟奏了過去,隻是當時倪獲皇兄還未落地開機。


    話說倪獲這趟飛的過程相當煎熬,前半程他因為靜不下心來一直想給自己搗鼓點兒事兒做,看電影打遊戲全部都心不在焉,加之人在飛機上本來就容易口幹舌燥,他便不停地找空乘要水喝,這樣還可以占住自己的嘴來搪塞徐曼菲時不時發出的聊天需求。


    如此導致的後果就是後半程不停地跑廁所,為飛機上的排泄物輜重做出了卓越貢獻。


    一過道之隔的大眼飛女朋友小心翼翼地問,“哥你是不是吃壞肚子了,我帶了整腸生你要不要來兩粒?”坐她後麵的劉濕濕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就笑出來,笑完了很有自知之明地說,“要不,這個月獎金我不要了……”然後就破罐子破摔地樂得更開懷了。


    徐曼菲也飄過來探尋的目光,“你真沒事兒?”


    “沒事兒——”倪獲禮貌地還了一個招牌式微笑,“就是我的腎,不太好——”


    徐曼菲:“……”


    好容易熬到落地,倪獲這邊迫不及待地開機,看到王大木發來的那條跟小論文似的長信息登時就懵了,滿腦子裏飛的都是‘爆炸’、‘受傷’、‘搶救’、‘手術’……這種血腥的字眼兒,都顧不得細看主謂賓定狀補。


    一個腦補出來的鄭小梨的淒慘形象在眼前盤桓不去,瘦小的身軀纏滿繃帶,到處插著管子,旁邊一溜的維生儀器滴答作響,他唿地一下視線就模糊不清了,生怕一口氣兒喘大了就把那盞儀器上嘀嘀跳躍的鋸齒線給扯直了,嘀——


    “倪少你幹什麽去?”大眼飛眼看著倪獲行李也不管了,轉身就跑,臉上陰得能掐出水兒來,預感到是有什麽大事兒發生了,趕緊隨後追了出來。


    倪獲在出口停下來,手指飛速地在手機屏幕上操作,打開app開始查詢南洲島飛迴蓽市的機票,“小梨出事兒了,我得趕緊迴去,這邊你帶著他們先好好玩。就說我家裏臨時有點事兒,別嚇到他們。”


    “我跟你迴去。”大眼飛的n倍雙眼皮兒一緊張就愈加地顯得層層疊疊。


    “不用,你迴去也沒用,在這裏照顧好他們,別掃興。”說著話,倪獲已經邁開長腿飆出十幾米開外了,他要趕當天最早的一班飛機迴蓽市,王大木的號碼撥過去響了五六聲都沒有接通,倪獲在心裏暗罵了一句髒話。


    “這麽久才接電話,死哪兒去了?!”剛剛攢的火兒在電話接通的那一瞬全都噴出來了,倪獲叉著腰站在航站樓大廳,揉揉濡濕的眼圈,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了,如果能把他一下子炸迴蓽市去就再好不過了。


    電話那邊愣了一下,隨即是一個激動人心的聲音悠悠傳過來,“這不是還沒死呢麽?就不能盼著我點兒好——”


    “小梨——”倪獲聽到她的聲音突然就哽咽了,下麵的話都排著隊憋在肚子裏怎麽都倒不出來,還會聽電話、開玩笑,說明人沒死,也沒傻。


    “我沒事。”倒是鄭小梨先安慰起他來,“在機場的時候是我沒跟你說清楚,對不起——”


    倪獲:“……”


    這也太搶台詞了,本來不是該他倪獲先道歉的麽?頓覺自己的形象渺小了一些,“萬言,沒事兒吧?”


    “希望他沒事——”鄭小梨看了看時間,徐隊長說已經派車去浠縣接萬言的母親了,這會兒也差不多該往迴走了。


    “你乖乖睡一覺,等你醒了就什麽事兒都沒有了,聽話——”


    鄭小梨掛斷電話,將手機遞還給王大木,扯過被子蒙到下頜。她覺得自己又做了一件錯事,當時真不該猶豫,如果直接將萬言轉到空間裏避險他就不會如今掙紮在生死邊緣了,一手好牌被自己打得爛到家,如果萬言有事,她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


    胡思亂想中,身心俱疲的鄭小梨昏沉沉地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中午。


    她一個激靈掙紮著坐起來,牽痛了肩膀上的瘀傷,疼得咧了咧嘴。被角上壓著一顆毛茸茸的頭,“倪獲?你怎麽在這裏?”


    鄭小梨抬手從他的耳畔和臂彎伸進去向臉頰探了探,咦,摸了一手濕噠噠的口水。


    “你醒啦——”這位睡得比病號還踏實的看護不好意思地坐直身體,徒手抹了抹臉,“早上醫生來給你測過血壓和體溫了,都還正常,說你需要好好休息。現在感覺那裏疼嗎?”


    鄭小梨盯著對方疲憊而溫和的眼神緩緩地搖了搖頭,“萬言的手術應該結束了吧?我能去看看他嗎?”


    “你別急,他手術挺成功的,現在送去了icu觀察,你去了也見不到的,養好你的傷,到時我陪你去看他。”倪獲重新穿上那件花裏胡哨的夾克衫,“想吃什麽?我去買給你。”


    進來輸液的小護士笑盈盈地盯著倪獲看了幾眼,臉頰紅撲撲的,偷偷問鄭小梨,“你男朋友是明星嗎?”


    “你覺得呢?他這張臉動了一百多刀才整成這樣的,照著那個叫李什麽洋的小鮮肉整的,你看像不?”鄭小梨問得煞有介事。


    小護士咋舌,不做聲地將針頭刺進鄭小梨手背的血管裏,然後頭也不迴地走掉了。


    *


    下午的時候,徐開隊長又帶著小江警官過來做了一次補充詢問。


    “那個嫌疑人一定留下了腳印吧?”鄭小梨想起對方曾經在爆炸後沿著現場繞行了一圈,這一圈起碼也有四五十步,總該可以采集到一枚清晰的鞋印吧。


    小江探尋地看了一眼徐隊長,然後轉頭對鄭小梨說,“鞋印是有,但嫌疑人的反偵察能力很強,當時他應該在鞋底覆了一層其他材料,導致我們完全無法判斷鞋子的類型和品牌,包括一些嫌疑人平時走路的習慣甚至身高體重的判斷也會受到很大幹擾。你還能記得鞋子的款式嗎?可不可以試著畫出來?”


    “當時的天太黑,”鄭小梨皺著眉頭仔細迴憶,“我的視角也很受限,隻能大致看出是馬丁靴,應該是深棕色,款式的細節看不清楚,內增高款,這個我可以肯定。我畫畫不是太好,但是可以嚐試一下。”


    鄭小梨在小江的筆記本上照著自己當時的記憶依葫蘆畫瓢地描出了兩隻靴子的簡筆畫,一隻是正麵圖,一隻是側麵圖。小江拿過去看了看,不易覺察地歎了口氣,不知是因為這種款式過於爛大街不好排查,還是鄭小梨的畫畫得太糟了。


    鄭小梨心虛地覺得原因肯定是後者。


    “那兩條發給我和萬言的求救短信是怎麽做到的?”


    徐開解釋道,“這個很簡單,入門級的黑客應該就能做到,網上還有售賣這種虛擬號碼的軟件。而且之後萬言的手機信號就被屏蔽了,如果他想打電話給你或者你想打電話給他求證求助信息的真實性也是不可能的了,但你倆居然都沒有求證就直接跳到對方的圈套裏了。”


    這算是關心則亂嗎?


    萬言那邊手術進展順利,顱內出血已經得到控製,就是人還在昏迷當中,醫生也不能打包票說他一定能很快就醒過來,隻是說患者很年輕,身體素質也很好,如果求生欲望比較強烈的話應該能夠很快蘇醒。


    “究竟什麽人會跟你們兩個同時有這麽樣的深仇大恨,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得罪過什麽人?”小江鍥而不舍地想從鄭小梨的嘴裏挖線索。


    鄭小梨看了一眼徐開,“我隻能想得到我們倆都是溫且柔的朋友,都關注過和她有關的案子,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什麽同仇敵愾。”關於溫且柔當初在‘原始森林’說過的那些有關嚴韜案情的話,萬言之前應該跟他非常信任的徐開隊長提及過,至於小江是否知情鄭小梨便不得而知。


    徐開了然地點了點頭,“你好好休息吧,若是想起什麽來隨時跟我和江警官聯係。對了,我們安排了警方的人24小時保護你們兩個,至少在住院期間你們倆都是安全的。”他的煙癮犯了,迫不及待地轉身往外走,小江似乎還有話想說,匆匆地看了一眼鄭小梨也跟著徐隊走了出去。


    “會不會是童安琪案的人幹的?”小江三兩步追上徐開,“是我發現那份證據有問題的,但真正出麵去排查的人是萬言,他這報複很可能就是替我挨的。”


    徐開重重地吐出一個煙圈,“那你就好好查案,同時也要保護好自己,才對得起他的付出。再說句不該說的,有些話想對人家說就別總是拖著,萬一他這次真的過去了,你豈不是要遺憾一輩子?”


    “可他心裏的人不是我。”小江漲紅臉歎了口氣,“傻瓜都看得出來,兩個人同在一個房間裏,破壞力那麽大的爆炸,鄭小梨那麽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孩子就受了點輕傷,他自己卻到現在都沒醒過來,難道是因為他沒有一個姑娘皮糙肉厚?”


    徐開失笑,“你這丫頭嘴巴上總是這麽不饒人!怪不得男人都不敢靠近你。”


    他把煙頭用力在一棵死透了的老槐樹上按熄,“看來我得好好跟顧局聊聊了,那句話怎麽說來著?攘外必須安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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