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留了遺書之類的東西嗎?”鄭小梨在電話裏問,聲音中無法掩飾地哀傷。


    “暫時沒有發現。小梨,別太難過了,如果你真的想幫她,最好的辦法就是查出真相。”萬言在電話裏簡短地勸慰,“我這裏有點忙,迴頭有時間見麵再聊。”


    倪獲看鄭小梨掛斷了電話,趕緊將豎起的耳朵收迴,“他們警察不是什麽都保密的麽?怎麽可能告訴你。你該不會是想幫他們查案吧?”


    “溫且柔的事情我不能不管。別忘了,是我把她救上岸的,就在這裏,可惜之前我一直不知道她的岸根本不在這裏。”鄭小梨的目光投向遠處的水天之界,她為什麽一定要選擇這裏結束生命呢?


    倪獲姿勢不雅地蹲在石堤上,像一隻坐井觀天的青蛙,“現在生個孩子都不流行管一輩子了,你救了個人還打算終身售後,你當自己是特蕾莎修女嗎?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三觀形成,別人很難改變,你救得了她一時未必救得了一世。這個世界有時候就這麽冷酷,你以為老天爺給了你一個最好的,結果這最好的偏偏長在懸崖峭壁上,你想要的話,一不小心行差踏錯就是粉身碎骨……”


    真是難得一見倪公子發表人生感言,鄭小梨好奇地轉頭看了看他,“最好的什麽?”


    “最好的就是吃飽飯!”倪獲站起身做了幾個不標準的廣播體操動作,“帶我去吃你們這裏那個肯麥雞吧,好久沒吃了有點兒想念。”


    店裏懸掛在屋頂一角的電視機上正在播放‘知名華裔女教授薑岸自首十六年前蓽大投毒案’的係列新聞,蓽市新聞頻道還專門製作了一期特輯,看來這枚重磅炸彈的威力要比鄭小梨想象得還震撼。


    電視畫麵上播放了薑岸被捕的視頻,見到警察的那一刻她的表情依舊輕鬆而安詳,就像等來的是一位老朋友而不是冰冷的手銬。


    會議中心門外早已被聞風而至的媒體堵了個水泄不通,大批警力疏導著圍觀的人流車流,周邊道路甚至一度實施了臨時交通管製。薑岸在警察的簇擁下走出大廈進入警車,全程緘默,未對任何媒體的發問進行半點迴應。


    生化製藥年度峰會上的這一幕,讓所有人始料未及,各大論壇上甚至出現了一部分‘薑岸粉’,聲援支持她勇於主動承認錯誤麵對現實,甚至唿籲對她從輕量刑。


    另一方麵,原本已經生活歸於平靜的受害人家庭也再度成為媒體采訪的焦點,歐陽舫和她年邁的父母也出現在大眾視線裏,所有人都在重新審視當年的瘡疤。


    歐陽舫的父親含著眼淚表示,這是他們家多年以來最大的心願,找到兇手,讓她接受法律的製裁,還歐陽舫一個公道。


    歐陽舫的父母在女兒出事之後就雙雙辭職照顧生活不能自理的歐陽舫,加上多年以來的就診和用藥,歐陽家的經濟狀況很拮據,網上還發起了針對歐陽家的捐款倡議。鑒於薑岸已經明確表示傾其所有對歐陽舫進行經濟賠償,歐陽舫的父母拒絕了熱心網友的捐助。


    和所有的熱度新聞一樣,薑岸自首事件在媒體和大眾的討論下持續發酵,人們在滿足好奇心的同時也在思考問題、汲取教訓。鄭小梨知道,這件事情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最終平息,所有的主人公都會在新的軌道上繼續前進,大錯可以改正,後果難以彌補,人生總是伴隨著各種遺憾。


    “既然要坦白,為什麽不趁早,非要等上十六年,人生有幾個十六年。”倪獲今天的感慨還真多,他瞥了一眼正在專心看電視節目的鄭小梨,又覺得某些話實在不合適在今天這個悲催的日子裏說出口,想想還是作罷了。


    兩人吃過飯,決定在浠縣唯一一家經濟型酒店湊合一晚,第二天早上再迴蓽市。


    “不是吧?又隻剩一間房?”倪獲對著一臉‘的確如此’表情的慵懶女服務員愁眉不展,這地方和他過不去啊,非得讓他睡車裏才安心。


    鄭小梨倒是沒多沮喪,“一間就一間吧,是雙床房吧?”隨即得到肯定答複。


    什麽情況?倪獲的小心髒忽悠一下就被吊得老高,還忽上忽下地,像在蹦極,“你的意思該不是咱倆住一間吧?”他問得小心翼翼,生怕對方以為他在耍流氓。


    “有什麽問題嗎?”鄭小梨已經微信掃碼付了房費。


    “這就是嘛,你早該知道我是個正人君子,不會對你怎麽樣的,你放心,我睡覺很安靜的,不打唿不磨牙更不夢遊。”倪獲吧嗒吧嗒跟在鄭小梨後麵,巨型犬類一樣。


    鄭小梨淡然地斜了他一眼,“不然呢?你怎麽樣得了我嗎?”


    倪獲:“……”


    *


    鄭小梨進了房間,挑了靠裏麵的一張床,將背包放在床頭櫃上,然後隻脫掉了外套,合衣就倒在床上蓋好被子閉上眼睛。


    隨後進來的倪獲有些茫然,他輕輕地關好門,又猶豫要不要上安全鎖,這模樣怎麽有點兒像在拐騙良家婦女?我很坦然的,又沒什麽見不得人的想法,瞎顧慮什麽,他抬手哢噠一下將安全鎖掛牢。


    “你這樣就睡?不洗一下嗎?”倪獲看到鄭小梨側躺在床上,臉朝外,用雪白被子將自己裹得像一隻蠶蛹。等了一小會兒,見對方唿吸均勻,沒有打算理他的意思,想是睡著了,“笨蛋,也就遇到我了你才好這麽大膽子,換了別人可不許這樣!”


    浴室裏傳來水聲,鄭小梨緩緩地睜開眼睛,今晚她不想一個人睡,她真的很需要倪獲陪著自己。


    倒是倪獲這一晚睡得不太好,一開始總是想偷偷睜開眼睛看著對麵熟睡的鄭小梨,可兩張床之間橫著一個櫃子,櫃子的高度剛好擋住了對麵人的臉,要想偷看隻能將腦袋翹起來,時間稍長脖子又受不了。


    然後越是睡不著,就越想去廁所,可能是睡前那餐喝了太多可樂,他來來迴迴地如廁了三四次,又怕弄出響聲吵醒鄭小梨。


    就這樣翻來覆去好容易折騰到快天亮他才沉沉睡去,一覺醒來卻發現鄭小梨睡的那張床上空無一人,驚得倪獲一下子就坐了起來。


    浴室的門突然打開,鄭小梨擦著濕發從裏麵走出來,身上卻已經穿戴整齊。


    原來她沒走,隻是去洗澡了,倪獲唿出一口氣。他突然想起自己沒穿上衣,唿地拉起被子遮住上半身,“看什麽看。”


    “有什麽可看的嗎?”鄭小梨繞到兩床之間,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上,抬起兩腳蹬在倪獲的床邊,繼續用毛巾擦著濕發。


    有一滴水珠頑皮地順著發梢滴到她纖細雪白的脖頸上,骨碌一滑就鑽進了深不可測的衣領裏麵,看得倪獲的喉結也跟著骨碌一滑。


    調轉目光躲開,卻又落在那雙小巧白皙的腳丫上,倪獲覺得這雙腳丫實在太小了,像是一個小孩子的,連白玉晶瑩的質感也很像,十顆圓潤的腳趾頭緊緊地扣在床邊上,玉甲粉嫩。


    自己好像沒有戀足癖吧,怎麽這麽隨便一看就覺得周身燥熱呢,不行不行,“那個,你迴避一下,我要穿衣服了。”


    剛好鄭小梨也擦好了頭發,從鞋子裏摸出一雙帶絨線邊的白色襪子穿好,“我去車裏等你,吃了早飯我們就出發。”


    門剛一關合,倪獲就跳著腳衝進衛生間,雖然早春的天氣還有些微涼,他卻迫不及待地想衝了冷水澡。


    鄭小梨坐在車裏等倪獲的工夫,呂鵬程發來短信,告知十萬元已經轉賬,請她查收。果然不到兩分鍾,她就收到了銀行通知賬戶餘額變動的通知,這筆錢來得有些容易,她已經想好了它們的去處。


    “一起去溫且柔的外婆家看看吧,得了一筆意外之財,我想捐給他們祖孫倆。”雖然溫且柔的繼父看似挺有錢,溫且柔也名牌等身,但看得出溫良暉和他外婆生活得並不寬裕,否則也不需要溫且柔教人畫畫補貼家用。


    現在溫且柔不在了,若是溫母在經濟上沒什麽話語權,想必祖孫二人過得更不如從前。另一方麵,鄭小梨始終覺得溫且柔自殺自己有責任,也希望借此可以做些彌補。


    “什麽意外之財?你中彩票了?”


    “不是,是之前有個私家偵探事務所受了什麽無恥小人的委托,派了個菜鳥偵探跟蹤我,結果被我逮了個正著,於是他們賠了我一筆侵犯隱私權的精神損失費。”


    鄭小梨胡謅得還像點模樣,她側過頭看了倪獲一眼,對方正專心開車,遇到紅燈刹車踩得有點兒猛,兩個人都身不由己地向前慣性一衝。


    “哦。”倪獲在心裏盤算,這事兒怎麽沒聽王大木說過呢?她該不會查出來誰是委托人吧,王大木這個白癡居然找了那麽個不靠譜的,連個女孩都搞不定!不過話說迴來,鄭小梨還真不是一般的女孩!這丫頭就沒人收拾得了了麽?


    大家節日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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