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田壟收拾一下,一排排拱起之後,趙華就捶著腰放下鋤頭,到一旁去歇息。


    背靠大門,坐在門檻上,他靜靜地望著遠空出神。


    從什麽時候開始有希望了呢?


    趙華自己也記不起來,那時都準備好要死了,活一天算賺一天,後來不知不覺,就覺得生活有了希望,好像是有了小錦鯉之後,又好像是更早一點。


    “你說陸安,他到底去哪了?就一眨眼,那麽大一個人說沒就沒了。”陳誌榮湊過來道,對於這個問題,他一直想不通。


    如果是死了,或者病了,那都能接受,但是就那樣消失,不留一絲痕跡,甚至端出去的肉湯還是熱乎的。


    如果不是他從空間站下來,說是被ufo抓走了他可能都會信幾分。


    “誰知道呢。”


    趙華這樣說。


    “也許他才是菩薩,是來渡我們的。”趙華覺得這個猜測比較合理,菩薩化身千萬,普渡眾生,變成陸安的模樣也不是沒可能。


    這和他的信仰並不衝突,既然有菩薩,就說明有神,最多不是一個行政區的,也許他的神也會在某天來救他。


    “所以是南無陸安菩薩?”


    陳誌榮覺得他們很神經病,但內心裏竟然更傾向於相信。


    壞了,自己也有毛病了。


    陳誌榮悲傷的發現這件事。


    其實很正常,他算是文明終期經曆過最多的人,比眼下任何人都要多——雖然才短短三十多歲,經曆卻無比複雜。


    見過舊時代的美好。


    經曆了災難初期那一段動亂。


    還上空間站度過二十歲到三十多歲這段黃金年齡。


    在以為這輩子就這樣的時候,一次意外,空間站墜毀了,他又迴到了這滿目瘡痍的大地。


    並且和這群怪物混在一起。


    如果把這三十多年的前半生經曆寫成小說,一定跌宕起伏,波瀾壯闊。


    在二十歲之前,他怎麽也想不到末世會來得這麽快,在三十歲之後,他怎麽也想不到空間站會掉下來。


    還能保持理智而不發瘋,已經是非常強大的表現了,陳誌榮見過很多精神狀態不太好,甚至瘋了的。是的,不僅地麵的人會在這災難中崩潰,空間站裏很多舊時代的人也一樣,他們無法接受地球會被毀滅,人類隻能逃亡的現實。


    那時有些人還有親人留在地麵,因為沒有達到標準,隻能離別,該留下的留在地麵,該走的升上天空。


    末世初的那幾年,很多人喜歡仰望天邊,就是這個原因,那上麵有他們的親人和孩子。


    好在他孑然一身。


    陳誌榮有些慶幸,他現在沒有什麽牽掛,活一天是一天。


    如果非要說一個願望的話,他希望在死之前,能看一場絢爛的煙花——人類沒有未來,能看到終末,也是非常棒的一件事了。


    “話說迴來,要是真有神的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吧?”陳誌榮側了側頭道。


    “也不一定,也許這是考驗,不信神的終將死去,留下我們虔誠的人等待新生。”


    趙華篤定道。


    陳誌榮撓撓手臂,對他說的‘我們’有點不同意,道:“可是我不虔誠啊。”


    “所以你禿了,也快死了。”趙華瞅他一眼。


    “……”


    陳誌榮揪了根頭發,看看遠處河邊的小錦鯉和何清清,沒出聲了。


    他和趙華坐在一起,在這末世下,安靜的如同兩隻老狗,靜靜看夕陽垂暮。


    這段時間,氣溫一直在迴升,周圍綠色悄悄爬滿,漫山遍野的植物像是被女巫下了魔咒,夜晚仿佛能聽見植物生長的細微拔節聲,大自然由一張黑白照片變成了彩色,多出了亮麗的光彩。


    是生命蓬勃的氣息。


    “少的那個人去哪了?”


    “我怎麽知道。”費強說道,這不是同伴第一次問了,上次換班的時候就問過,但是他的答案一直都是這個。


    他眼睜睜看著那個男人消失,當時是極度震撼的,然後自己都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把這件事瞞了下去。


    說出來也沒人信,一個人就那麽消失了,他甚至懷疑自己眼花了。


    隻要當時喝口水,或者恍一下神,又或者看向別處,看何清清捕獵,都不會發現陸安是怎樣沒的。


    地麵零零散散幾個人,實在無法被重視,說不定哪天遇到幾個野獸就團滅了,同伴也隻是好奇。


    減員是常有的事,這些年來,他不知道見過多少畸變種在地麵消亡,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人類再進化也比不過野獸,野獸都會常死,更何況人?


    一場雨後,田裏的蟲子都多出來不少,在夜晚吱吱吱叫,大地變得熱鬧起來,不再死一般寂靜。


    趙錦鯉的翅膀展開後已經和雙臂差不多長,灰灰的羽毛不再輕柔,變得有點硬,她說了兩次難受之後,趙華把她的衣服背後改了一下,留出來兩個空洞方便她舒展。


    阿夏摸了摸翅膀問她什麽感覺,她說感覺有人在摸我翅膀。


    作為一個人類,阿夏無法想象擁有翅膀是什麽感覺,讓她試著飛一下,卻隻能瞎撲棱,半點飛起來的模樣都沒有。


    阿夏在這些日子裏愈發沉默,常常望著河邊出神。


    總是無端端心情低落,像是心頭壓著什麽東西,陰霾將近的感覺。


    “你在想什麽?”何清清趴在河邊撚著一根羽毛在臉上拂來拂去,這是小錦鯉送給她的。


    很好玩。


    “沒什麽。”


    阿夏搖頭,沉默許久,又開口道:“我覺得……我可能要走了。”


    何清清吃了一驚,猛地抬起頭,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


    “你開什麽玩笑?!”


    “就是感覺……這裏不適合待著。”


    “為什麽不合適?”


    “我說不上來。”阿夏有些煩躁,握緊了柴刀望望遠處。


    “本能。”


    “你想去找陸安。”何清清道。


    “不是,我找不到他。”阿夏搖頭,“他沒在這裏。”


    “正是因為沒在這裏,所以你才找他。”何清清覺得有點像廢話。


    阿夏沒出聲,何清清不會理解‘這裏’是什麽意思。


    陸安在未來,不在現在。


    “什麽時候?”何清清又問。


    “不知道。”


    阿夏站起身,表情平靜而又帶著一絲疲憊。


    “我和你們不一樣,陸安說的可能是真的。”她說。


    在何清清的注視下,她把柴刀放到手背,輕輕一劃。


    鮮血瞬時浸了出來,在何清清詫異的眼神中,血很快止住,而後結痂。


    “你的身體……”何清清吃驚。


    “和身體無關,是這裏。”阿夏用手指點了點腦側。


    不是體質原因,而是對身體的控製。


    如果說以前是等待身體自動修複,表皮再生,過很多天自然愈合,那她現在則是可以主動進行這一過程。


    是大腦。


    大腦本能地在進化,如果再這樣下去,她能預感到,等本能壓住意識的時候,大腦會把不必要的東西退化掉,甚至修改基因。


    因為身體無法提供足夠的能量支持,就代表現在是錯誤的方向。


    現在才剛剛開始,雖然不知道這個過程要多久,但她知道必須要想辦法幹預。


    細胞在饑渴。


    大腦在唿喚。


    這一過程在不斷加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黎明之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花還沒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花還沒開並收藏黎明之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