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猜我手裏有幾個野栗子?猜對的話兩個都給你。”


    傍晚,陸安神秘兮兮地把兩隻手放在背後,朝阿夏說。


    阿夏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試探道:“兩個?”


    “哎。”


    “……”


    星期六果然不聰明。


    阿夏有些憂愁地掰著他腦袋看了看,捏碎栗仁扔進嘴裏。


    她抬起頭,外麵小錦鯉騰騰騰擺著小短腿奔跑,在地上撿一些枯草存起來燒。


    要建設一個適合生活的環境是很困難的,不可能一蹴而就。今天整一點,明天收拾一點,慢慢地把那些倒塌的牆壁房屋收拾在一起,磚塊摞起來,還要維護自己住的房子,免得下雨漏水,以及外麵的地塊,都要清理一下,來年繼續種地。


    在這個過程裏,何清清雖然沒有幫忙,但卻是必不可少的,提供資源的第一環。


    末世裏的環境之所以惡劣,無法安心重建,最主要的問題就在資源上。


    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何清清非常自在,在水裏遊來遊去,巨大的魚尾時不時露出水麵,再拍擊下去。


    於是陸安在窗前就看到遠處河裏有一條傻魚,時不時從河麵蹦起來,還帶著大簇水花。


    “她在做什麽?”阿夏問。


    “給小錦鯉表演吧。”陸安猜測道,何清清真的很喜歡錦鯉。


    如果不是她無法來到地麵生活,大概就沒趙華什麽事了。


    何清清確實在逗小錦鯉玩,小錦鯉空長了翅膀,一天天長大,也不會飛,最喜歡跳來跳去。


    在河裏蹦噠了一會兒,她累了,趴在河岸休息,小錦鯉顛顛跑過來給她刷那條尾巴。


    “來,親一個。”


    何清清勾勾手指,指了指自己臉蛋。


    “mua!”


    “乖!”何清清笑得像個反派,捧住小錦鯉的臉用力揉搓,“再親一口。”


    趙錦鯉想了想,看美人魚姐姐紅潤的嘴唇,嘟起嘴湊過去。


    何清清一開始還在笑,但是察覺到她還有下一步動作,頓時表情凝滯。


    “等等……誰,誰教你的?!”何清清大驚,尾巴尖都翹起來顫抖著。


    “我看星期六叔叔就是這樣親夏阿姨的。”


    “?”


    何清清氣死了,“不要學他們!他們是狗……狗……臭狗屎!”


    “哦……”


    狗男女,把她的小錦鯉都帶壞了。


    何清清氣唿唿地趴在河邊,等陸安過來的時候立馬興師問罪。


    “我?怎麽了?”


    “你不許和你媳婦做一些奇怪的事。”何清清大叫。


    陸安:??


    這條魚有什麽毛病?


    “你管天管地,還管我和我媳婦?”陸安不屑。


    何況他和阿夏又不會做什麽奇怪的事,或者說,他和阿夏做任何事都不奇怪,雖然還沒做就是了。


    更何況當初何清清還忽悠她說有奶水,讓阿夏孜孜不倦地試驗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這條魚真的很遜。


    “你把我家小錦鯉都帶壞了!”


    “嗯?”


    陸安懵了一下,怎麽帶壞了?


    他瞅瞅何清清氣得發抖的大胸膛,問道:“她……要吃奶?”


    沒理由啊,一直都是分開睡,小錦鯉怎麽可能學會亂七八糟的?


    陸安覺得不太可能,就算那丫頭半夜偷偷打開門,烏漆麻黑什麽也看不見不說,阿夏一定能察覺出來。


    “她親我!”何清清瞪著眼睛道。


    “親你不是很正常嗎,她還親我家阿夏呢,這有什麽。”


    陸安嗤了一聲,少見多怪。


    “她……她……她……”


    何清清繃著臉,尾巴撲騰撲騰在河麵上拍起水花。


    氣死她了。


    “她還想吃我口水!”


    “啊?”


    陸安也驚了,“你好禽獸啊。”


    “……你過來。”何清清眼神不善。


    “不過去。”


    “你過來一下嘛。”


    “不去,你好好待著。”陸安搖頭,扭身就走。


    何清清深唿吸了一口,迴頭鑽進河裏。


    “陸安!”


    嗯?


    陸安聞言迴頭,就聽見砰一聲響,河水夾雜著小魚嘩啦啦朝這邊潑過來。


    “幹!”


    陸安扭身就跑,還是被淋濕了大半身子,凍得瑟瑟發抖跑迴去換衣服。


    小錦鯉被阿夏哄著睡了,蓋好被子幫她帶上門迴到自己房間,陸安窩在被子裏卷成一團,還沒有緩過來。


    “小錦鯉是不是會親你?”他想了想,問起這件事。


    “有時候會啊。”


    “她會不會……這樣?”


    陸安把她拉過來示範了一下。


    阿夏抿了抿嘴,奇怪道:“當然不會,我是女孩子,她也是。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


    陸安撓撓鼻翼,盯著窗外有點出神。阿夏脫了衣服鑽進來,輕輕唿了口氣。


    天氣在一天天變暖,發覺這一點,是因為太陽出來。


    太陽烈的時候,穿著棉衣會感覺到有一點點熱。


    陸安把陳誌榮他們曾經帶的武器研究了一下,教阿夏怎樣用,阿夏學得很認真,這比她的刀要厲害,隻是需要補充能源,一般情況下不動用。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沒再提過陸安要離開的事,隻是一有時間就待在陸安身邊,時常記起這一路走來的事。


    站在現在往前看,陸安就像專門來救贖她的,在她最困難的時候,從何清清那裏弄了一些魚,帶著她走上高速,推著自行車,遠離那個沒有希望的城市。


    這中間還遇到趙華,再碰到何清清,一起拓荒那個小鎮,直到第二個空間站掉下來,所有努力又全都毀掉。


    這次,生活快穩定下來了,他也一天不如一天。


    陸安穿著一身棕色大衣,身上略顯邋遢,擺弄著電擊槍,隨後交給她。


    阿夏忽然很想就這樣下去,即使冬天一直存在也沒關係。


    “學會了嗎?”陸安指了指槍上的開關。


    “學會了。”


    她輕輕點頭。


    把槍揣進腰間,她拔出短匕,打磨鋒利的刃上反射著天空的陽光。


    相比於科技,還是刀什麽的更順手一點。


    「現在如果再遇到那頭狼,我可以不用費太大力就把它殺死。」


    「可是,卻無法阻止陸安一天天變得虛弱,像加速暮年。」


    遠在高空的費強記錄著這一切。


    那個看起來正常的女人,又多了一把槍,可能是之前三號空間站的人遺落的。


    這讓他們的安全性更大了,說實話,他很不希望這些人死,看他們,就像看到了當初舊時代的生活。


    他常常夢到災難前的事,醒來卻是冰冷的鋼鐵建築,表情麻木的人,分配的營養液和生活物資。


    “你領到子宮了嗎?”同伴那個圓臉女孩隨口朝他問。


    “沒有。”


    費強頓了頓,繼續道:“說實話,我甚至不打算申請。”


    “為什麽?”她表示有點驚訝。


    “可能我是老頑固吧,接受不了這些。嗯……在以前的舊時代,還生活在地麵的時候,都是女人自己,不是什麽人造子宮,就是人自己從身體裏生孩子。”


    “那不是落後的原始方式嗎?”


    “原始?落後?”


    費強沉吟了一下,看著眼前這個女孩,他想不通,隻不過短短十幾年,怎麽會變成‘原始’‘落後’了。


    現在都教了一些什麽?


    “現在沒有人願意和你用那種原始的方式,不僅傷害很大,還有大半年不能走不能動,也不能勞動。科技就是用來改善生活的。”女孩看一眼身後的門,壓低聲音道:“我聽說,要禁止那種方式了,以後隻能用……”


    費強聽著她低聲的話語,眼裏現出一絲悲憫。


    以世紀為單位的避難,他們要一代一代生活在這上麵。


    等到五十年,一百年之後,會變成什麽樣子?


    這種方式的生存,還有意義嗎?


    他把目光投向觀測台,地麵的那條魚都比他們更像人。


    如他這般經曆兩個時代,像是被遺棄了的人,地麵的災難讓他無法生存,而空間站的變化也難以適應。


    這個世界支離破碎,地麵與空中都是苟延殘喘的人,新生代卻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可悲的是,他們不知道什麽叫作幸福,也從沒體驗過災難前的世界,是多麽璀璨而繁榮。


    陳誌榮也在仰望天空,很奇怪,自從徹底安心在地麵生活後,他竟然感到了一絲快樂。


    當然,要是沒有糟糕的各種疼痛就更好了,他很羨慕趙華和阿夏的體質。


    已經習慣了汙染,並不像他一樣潰瘍,掉頭發,喉嚨腫脹。


    “南無阿夏菩薩。”


    陳誌榮偷偷祈禱了一句,如果能適應汙染,就這樣生活下去也不錯,雖然魚肉吃得膩煩,但總比營養液好喝。


    這才隻是開始,等到萬物迴春,還可以種地。


    他有點可惜,一起下來的同伴如果還在就好了。


    能搭個伴總是更讓人感到撫慰的,就像陸安和阿夏兩個人,互相扶持著,有人說說話,靠在一起取暖。


    在這末日裏,當最後一代人,生在陸地,死在陸地,也算落葉歸根。


    陳誌榮又薅了一點頭發下來,用鞋子在地上踢出一個坑,然後把幹枯沒有色澤的頭發扔進去,再踩兩腳。


    他現在像一個禿子。


    “我覺得你徹底禿掉的那天說不定就死了。”趙華在一旁瞅著他道,“或許你可以少薅一點。”


    “也說不定我就變強了。”


    陳誌榮戴好帽子,看了看趙華的瘸腿,“你腿怎麽弄的?”


    “以前被蟲子咬了一口,小心點,這邊南方潮,等天氣迴暖,蟲子比以前那裏多。”


    “就沒一個適合人住的地方。”


    倆人休息片刻站起來,繼續戴著手套清理地麵的磚塊。


    隨著天氣一天天暖起來,他們必須要加快進程,往後還有很長一段忙碌的日子。


    好在這邊離河不遠,那條河裏也很平靜,很小的一個支流,水流平緩,何清清每天都守在那裏,危險性大大降低了。


    某天傍晚趙華遠遠看見過河裏水波翻湧,何清清戳著一個像是人的東西遊遠了,也不知道是個什麽。


    何清清看似閑著,其實一直在清理河裏的環境,幫小錦鯉以後的生活努力。


    “我可能快死了。”


    陳誌榮經常這樣說,可是一直沒死,趙華也聽習慣了,但是這還是他第一次聽陸安說。


    趙華很吃驚,轉頭看向他,陸安卻沒有理會,語氣淡淡的,坐在台階上望著遠處,就好像說那邊晚霞很美一樣,說他快死了。


    趙華順著他目光望過去。


    遠處是阿夏端著水盆在河邊,拿著皂角,在那棵大樹下和何清清一邊說話,一邊浣洗衣服,那是她和陸安的襯衣。


    纖細的背影透著溫婉,隻是戳在旁邊的柴刀有點破壞這幅美感。


    陸安很享受這份寧靜,小橋流水,時光不忍匆匆。


    “等我死了,你要好好種地啊。”


    陸安拍了拍趙華的肩頭,“她和何清清應該都比你活得久,小錦鯉以後還要靠她們。”


    “你怎麽會死?”趙華顧不得別的,扶著瘸腿轉過身子。


    “人都會死的。”陸安奇怪地看著他。


    “我知道,隻是……”


    趙華頓了一下,看陸安臉上的倦容,嘴唇翕動著,忽然像泄了口氣,腰背都佝僂了一點。


    “她知道嗎?”


    “她早就知道,在我們來這兒之前。”陸安道。


    “那……”


    趙華怔怔的,不知道說什麽,這件事如此突然,又好像早就有所預告。


    陸安從那時不知疲累,到如今像老頭一樣,裹著衣服坐在角落裏就能打瞌睡。


    “其實,我認識你祖宗。”陸安神秘一笑,“你信不信?”


    趙華顯然是不信的,陸安的年歲還沒他大。


    隻是陸安一直都是主心骨,從遇到開始,他們三個人,從高速到安定下來,再到何清清帶來小錦鯉,他有一種無形的魔力,與經曆過災難的所有人不同,像是災難前的人,不經意間露出的輕鬆,沒事會拿本書看,還懂許多他們聽不懂的東西。


    “你好好的人,怎麽會,怎麽會……”趙華念叨著,夕陽的光輝斜灑過來,落在地麵,給他們兩個身後拖出長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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