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餐廳那一次偶遇之後,好幾天沈欽雋都沒和我聯係。我倒不奇怪,反正也是演戲,他有事才會來找我吧。

    這個周末沒有加班,我睡了懶覺,然後去超市大采購。環保袋裏東西實在太多,我又沒帶手套,勒得手心很痛。

    走到樓下的時候,看到一輛熟悉的車子,從我的角度看不到人,隻有修長的身影斜斜拉出來,在冬日稀薄的陽光中,叫人覺得有幾分寒瑟。

    我一顆心砰砰跳了起來,走過去幾步,試探著問:“沈先生?”

    他果然斜斜靠著車門,雙手插在黑色大衣的口袋裏,不知在想些什麽,聽到我的聲音才抬起頭,閑閑的問:“迴來了?”

    這一抬眼,當真是長眉斜挑入鬢,既淩厲,卻又慵懶的矛盾感覺。我隻覺得應該拿相機照下來,方才不辜負這目光。

    還沒答他的話,手裏的環保袋卻散開了,東西滾落一地。

    我“哎呀”一聲,連忙蹲下去撿。一個罐頭咕嚕咕嚕的,一直滾到了沈欽雋的腳下,他撿起來,皺著眉頭:“都是速食的東西?”

    我“嗯”了一聲,頭也不抬:“你怎麽來了?”

    他也不幫忙,就這麽看著我狼狽不堪的撿東西,冷冷的說:“吃這些東西,又吃得這麽快,你一個人住,胃出問題了怎麽辦?”

    “我和朋友合租的。”我愣了愣,反應過來,“你怎麽知道我吃東西快?”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我,眼神裏似乎包含著我不懂的東西,似乎是嘲諷:“四十五秒吃三明治,什麽時候也給我表演一下?”

    我怔怔的看著他,原來他把那天我和同事們說的話聽進去了……我看到他的眼神,裏邊似乎有著憐憫和不可思議……忽然之間,我覺得難堪和自卑。

    本來人和人都是不同的,我不可能像秦眸那樣優雅地生活,又有什麽錯?!

    我努力平複情緒,站起來說:“是啊,我吃東西很快,這有什麽問題嗎?以前工作的時候,最多隻有五分鍾時間吃掉便當,一大堆事情要做,如果不能吃完,就要餓肚子到淩晨。如果是你,你吃不吃?”

    他大約是想不到我會這樣說話,一時間怔在那裏,良久,才輕聲說:“對不起。”

    我搖搖頭:“沒什麽。”

    這些話本也不用向他抱怨的,不知道為什麽,剛才忽然間就敏感起來了。

    兩個人沉默的上樓,到了門口,

    我不開門,隻說:“你還有什麽事嗎?”

    他挑了挑眉梢:“怎麽,不讓我進去?”

    “合租的房子,都是女生,不太方便。”

    “這裏離上班的地方也遠,你想過搬家麽?”他定定的看著我。

    “不用,我住的很好。”

    這個房子是和朋友許琢一起租的,價格很劃算,雖然是老房子,但是勝在幹淨整潔,我沒什麽不滿意。話音未落,身後的門一陣劈裏啪啦的動靜,許琢開門出來,見到我和沈欽雋站在門口的樣子,不由愕然:“哎?白晞?”

    我有些尷尬:“我同事,來拿份資料。”

    沈欽雋倒是微笑著伸出手:“你好。”

    她同他握手,意味深長的看著我,卻識趣的說:“我走了,你們慢聊。”

    我隻得請他進屋。

    他在沙發幹坐著,我倒杯溫水給他:“您有什麽事?”

    “搬過來,和我一起住。”他用波瀾不驚的語氣說。

    我嚇了一跳,他不會是認真的吧?不過原則問題,我很堅持:“不行!”

    “為什麽不行?”

    “我可不想住豪宅,將來再搬出來,不適應了怎麽辦?”我諷刺的說。

    他的黑眸中有暗流湧動,卻淡淡的說:“月薪十萬,你以為這麽好拿的?”

    我張口結舌。

    他繼續在說:“月薪十萬,我們起碼能合作三個月——要是她脾氣再倔一些,沒準得半年。足夠你在這裏付個小戶型的首期了。”

    我說不過他,隻能換話題:“不行!我還沒戶口呢!不能自個兒買房子。”

    他唇角輕輕一勾:“這些都是小問題。”

    我忽然覺得這麽荒謬,又有些後悔——那天晚上怎麽就鬼迷心竅,答應了他呢?現在弄得自己這麽不自在,什麽事兒都得彼此磨合適應。

    “你讓我搬過去不就是想給秦眸看麽?”我想了想,不如彼此都退一步,“這樣吧,我可以時不時的過去住兩天,方便你演戲。”

    他靠著沙發喝了口水,想了一會兒,說:“也行。東西也別收拾了,那邊都有。”

    “不過今天不行。”我搖搖頭,“下午我還有事。”

    “又加班?”

    “不是,一會兒我要去做作業。”我拿出照相機,雖然現在不做攝影這一行了,我還

    是不想丟掉這個愛好,每個周末去商業街抓拍行人是必做的功課。

    他饒有興趣的看著我:“那天抽到的鏡頭這麽快就派上用場了?”

    我有些赧然,抽獎拿來的鏡頭我還舍不得用呢。

    “還沒用。”我說,“好馬配好鞍,我得攢錢買一台好一點的相機。”

    他微笑著看著我,我卻覺得,他像是在看一個孩子。

    我有些不自在的拎起包:“我要出門了。”

    “行,我迴公司,順路帶你迴去吧。”

    去市中心的路上,沈欽雋的手機響了。

    他在開車,便摁了免提。

    “沈先生,秦小姐剛剛離開學校。”

    是說的秦眸嗎?我好奇的轉過頭,看了沈欽雋一眼。

    他微微坐直了身子,顯然很關心,“嗯”了一聲,問:“這幾天怎麽樣?”

    “秦小姐很刻苦,每天下課之後都要在圖書館呆到很晚。不過會趕在十點之前迴家。”對方說,“她一個人,也很少去參加什麽party。”

    我看見他微微蹙了眉,仿佛不知道說什麽。

    “她忙起來會忘了吃飯,你提醒他。”良久,沈欽雋才輕輕歎了口氣。

    這麽溫柔而無奈的口氣,就連我這個旁觀者,都幾乎能沉醉其間了。我怔怔的看著他,那一瞬間,分不出是豔羨,或是嫉妒了。

    “你找人跟蹤她?”我等電話掛了,有些不自在的問。

    “不是。”他簡單的說,“有朋友在那邊,她又一個人過去國外,總要照看著一些。”

    “哦。”我傻傻的又追問一句,“那她知道嗎?”

    “當然不知道啊。”他溫和的笑笑,“這孩子又倔又傻,還在和我生氣呢。”

    我說請此刻自己是什麽感覺,就像是貓爪子撓過心髒,一條條的血痕,又痛又酸,偏偏還說不出話來。

    一路沉默著開車,他似乎也滿懷心事,沒再開口,我呢,是懶得開口,直到快下車前,我才說:“我和你在一起演戲的事,還得多久啊?”

    他輕輕一笑:“怎麽?演不下去了?”

    我懷疑:“她能知道不?隔那麽老遠的。再說,她一看我照片一定知道我們是假的,我對她能構成什麽威脅啊?”

    沈欽雋忍不住莞爾:“放心吧,不管像不像,酬勞不會少你。”

    我胡亂點了點頭,推開車門要下車,他卻忽然叫住我:“白晞,你為什麽這麽喜歡攝影?”

    我愕然。

    這個世界上,他是第一個問我這個問題的。

    答案我早就知道,可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彩雲易散,琉璃易碎,風景流年,沒一樣能留得住。

    可我的相機能保存它們。那些美好的,痛苦的,轉瞬即逝的,都在我的相機裏——沒人能偷走,時間不能,生死也不能。

    就這麽簡單。

    我打了個哈哈,不叫他看見自己的心事,煞有介事的掉書袋:

    “不為無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年?”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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