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時間吃了早餐,以確保等下麵試時不會因為過度緊張而產生饑餓感。

    何其有幸,這是一次很順利且很愉快的麵試。

    麵試官是以為雜誌的主編,同樣是年逾花甲的老人,令程倚庭不可避免地想起過去一手教會她在新聞圈成長的老主編。

    “我看過你的新聞作品,以及一些專欄評論,印象深刻。”

    “謝謝,我當這是對我的一種鼓勵。”

    老者麵試官笑容很慈祥,放下筆打量著她:“你一定想過,不止當一個記者。”

    程倚庭淺笑,“您很擔心我精力分散、懈怠工作嗎?卻是,任何工作一旦和文字有關,就會變得耗心力,並且,夜深人靜時最甚,因為孤獨感最重,寫作需要孤獨。”

    “那麽,你如何說服我,使我相信你的熱情會更多地放在記者二字上?”說完,老者大方自嘲地笑了:“請你原諒一個長者扼殺一個可能成為大作家的卑劣行為,畢竟,麵試是件十分世俗的事,嗬,我也討厭得緊呢。”

    一個老人,還是位高權重的長者,能夠說出這樣一番自嘲,足見是何其智慧,他能夠讓人心甘情願地被他扼殺掉與工作無關的散漫。

    程倚庭的聲音很安靜:“因為記者是最後一個能為新聞當事人說話的人。所以,我會更願意做新聞。”

    半晌之後,一聲溫厚的老聲響起。

    “程倚庭小姐,歡迎你加入本雜誌社。”

    這是一個充滿溫情的地方,承諾即不毀約,這一方純粹已經是世間的大難得。

    上午麵試結束,定下簽約的事項,下午,雜誌主編便帶著程倚庭參觀了公司。幹淨整潔的工作室,一眼望去,各種資料僅僅有條。程倚庭想起以前所在的新聞公司,下班前整個記者辦公室都是稿件亂飛,紙張紛亂,好似隻有這樣才能張顯本部門同事的辛勤程度,說真的程倚庭並不喜歡這樣。因此她有感覺,她會喜歡這份新工作,因為這裏的氣質,是她喜歡的。

    和各辦公室內的日常工作人員一一打過招唿見麵之後,主編忽然想起了什麽,道:“對了,今天順便,我帶你見一見一個人。正好,今天從總部空降到這裏擔任製作部總監的人員也到了,以後,他就是雜誌的主要執行負責人,你們多溝通,能對雜誌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我在美國總部參加例會時見過他幾次,嘩,真是相當年輕的一個人,有一身好資質

    ,能自如應付那一群老外可見也必不簡單。”說完,老者眉眼彎彎,背著手笑道:“哎,我老啦,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我一點也不覺得您老了,”程倚庭笑:“至少,您的心,以及您的眼,都仍然保持著一種年輕的智慧。”

    “哦?這算是一種恭維嗎?”老人背著手,玩味地看著她:“否則,何以見得?”

    “就憑您相信我,就是您眼光的最好見證。”

    老人大笑,笑容裏充滿欣賞的深意,幾乎有一種驚喜在裏麵。

    “程倚庭小姐,也是意外地不容人小覷啊。”

    兩人就這樣有禮說笑著,來到了意見辦公室門口。程倚庭抬眼,看見辦公室門上寫著的幾個字,“製作部總監”,足夠分量的五個字;繼而又想到,剛才主編說過的,這是個年輕人,程倚庭暗自感歎,能憑自身實力在這麽年輕的階段做穩這麽重要的位子,可見此人的資質是有些分量的。

    程倚庭深吸一口氣。

    第一次麵見以後的頂頭上司,她需要做一做心理建設,程倚庭不喜歡打無準備之仗。

    主編敲了敲門,辦公室內理科響起了一聲迴應:“進來。”

    程倚庭一怔,這個聲音——

    沒有太多反應時間留給她想,主編已經推門進去,“嗬嗬,霍總監,今天下午三點的飛機剛到的吧?怎麽樣,時差倒過來了嗎?”

    這一晚,程倚庭在酒吧喝酒。

    她一向都不是一個喜歡酒精的人,但是不喜歡不代表不會喝,單看每年公司年會酒桌上程倚庭一向被當成黑馬王牌出戰,就能明白這家夥的實力絕不僅僅是“一瓶二鍋頭就能放倒”的白菜水準。

    入夜的酒吧,蟄伏的人性蠢蠢欲動。

    吧台邊,調酒的酒保好心提醒:“小姐,一個人的話,還是不熬喝醉的好。”

    程倚庭是一個聰明人。

    聰明人就該懂得這世上有兩樣東西是不能沾的。

    一是酒,二是感情。

    前者損傷神經,後者損傷心。而後果無非都是一樣的:令人痛苦。被聰明誤,因為太過執著於信任這迴事,終於海華絲被感情出賣了一迴。自此以後她的生命無非是,天灰長街,冷雨涼衫。一個聰明的女子由此看開,人活一生這一迴事,實在是很沒有依憑的。

    程倚庭抬手

    又叫了一杯酒,烈性龍舌蘭。兩杯見底,程倚庭仍十分清醒,放下酒杯時忽然對自己十分失望。所以你看,酒量好不見得就是一件好事,想醉都是那麽不容易。

    她想起就在今天下午,她和那個名叫霍與馳的人之間,有過這樣一場交鋒與對話。

    當她看到主編口中的總監原來就是霍與馳時,當場呆愣一分鍾。一分鍾後,她迴神,表情與聲音都無異樣,開口隻一句:“主編,很抱歉,這份工作,恐怕我無法勝任。”

    主編大感意外,“這是為什麽?剛才我們不是談得很好嗎?還是說,本公司有什麽地方,讓你不滿意?”

    “沒有,不是您的問題,也不是公司的問題。”

    “程倚庭小姐,我很惜才,請你多考慮,既然不是公司的問題,那到底為什麽?”

    一旁始終沉默不語的霍與馳忽然開口:“是我的問題。”

    “對,是你的問題。”

    這種話是失禮的,甚至是失態的。

    但她就是這麽自然地說了下去,她甚至是有禮地看著他,仿佛正在進行的不是一場交鋒,而是優雅的一支圓舞。她平靜無波的眼神,從容不迫的手勢,說話時慣性微翹的唇角,致意時頷首卻不低頭的高傲,從剛才至現在,從前生至今生,都令霍與馳明白,他和她之間究竟到了怎樣覆水難收的地步。

    程倚庭轉身,大方而得體,像一位彬彬有禮的小姐,想主編謝絕:“我與霍先生,是舊識,並且我們之間,相處得並不愉快。所以,對這樣一份需要與霍先生共事的工作,我很遺憾。”

    主編極力挽留:“人是有理智的。”

    程倚庭,“女人有的,更多的是不理智。”

    走出公司大樓的時候,風起雲湧,頓感秋風蕭瑟原來涼意已經侵襲而來。程倚庭緊了緊外套,想起多年以前曾和霍與馳約定好的,兩個人要一起攜手在新聞第一線,因為他們兩人,連理想連未來都是相似的,仿佛這樣的人生,已經相似得相愛太晚,隻想攜手今生不再放開。

    多年之後,她果然如願進入了新聞界,他也一樣進入了第一線,然而再相遇時,卻不能夠再攜手了。

    程倚庭放下酒杯。

    其實事情很簡單,無可所用隻能用就令自己開心的人,本身一定是已經無法再開心起來了。

    一個人酒量再好,即使千杯不醉,喝下去

    也不是不難受的。

    程倚庭沉默了一整晚,喝夠了,不想再喝了。這些年了,程倚庭沒有學會任何聰明事但起碼還是學會了再大的委屈喝一杯酒nevermind。

    她站起來想走,卻不料肩膀上搭來一隻手。

    一個鷹眼戾色的男人在她麵前笑了起來:“我當這是誰,這不是大名鼎鼎的程記者嗎。別來無恙啊大記者,前陣子還放話要搞垮我,怎麽,這麽快就連公司也不要你了?”

    程倚庭扶額。

    誰他媽說“情場失意,事業得意”的?扯淡!她不僅不得意,還冤家路窄,被人落井下石。這要放在小說裏,絕對是令人唏噓不已的悲情炮灰角色啊。

    “肖總,幸會,”程倚庭不愧是號稱千杯不醉的女壯士,即使喝了一整晚的酒,思路也能保持異常清醒:“私人時間,我不談公事。”

    肖總大笑。

    “呦,這會兒倒是懂得跟我談私人時間了,啊?當初程大記者死追著我不放揚言要查出我私吞兒童捐款工程款這件事,怎麽不見你談私人時間?”

    就是這一件新聞案,使得今日的程倚庭得罪了人。被抹了黑,甚至,連公司也保不住她。

    後悔嗎?有的,但不多。

    做事情,尤其是做得罪他人利益的事,是需要布局殺陣的。免不了犧牲一兩個棋子衝鋒陷陣。而什麽是犧牲呢?犧牲就是明知會落難仍會堅持去完成,這類人很少,程倚庭偏偏就是其中一個。

    換做多年前那個猶然熱血的程倚庭,很可能會在這種境遇下說一句“你等著!正義必勝邪惡!”,但今日的程倚庭已經不會那麽做了。能忍,才是衡量一個人是否成長的標準。

    “今晚的酒,我已經喝完,肖總如果沒什麽事的話,請允許我先走一步。”

    “急什麽。”男人一把抓住她光滑的手臂,右手順勢環住她的肩頭。

    程倚庭不動聲色,“肖總,請自重。”

    “裝得這麽純情幹什麽,程倚庭,你有膽量查我,就該知道我也會查你!你幾年前被男人甩了,居然還有本事靠sec唐涉深上位,”粗糙的手掌摩挲著程倚庭光裸的肌膚,十分明顯地侵犯:“程小姐擺平深少的私人手段,我也有興趣開開眼界啊。”

    程倚庭的迴應是揚手給了對方一巴掌。

    男人色變,勃然大怒。

    “程倚庭,不知好歹——”

    酒精、荷爾蒙、暴力,酒過三巡的男人全然忘記了何謂理,受到程倚庭的反擊後反而被激起了男性的攻擊欲,順手抄起一旁吧台上的玻璃酒杯,手起刀落,不偏不倚砸向程倚庭。

    她好累。

    不是痛,是累。

    想睜眼,卻似有千斤重。一個人,連清醒這件事都覺得累,該如何是好呢。

    她看見自己,和一個男人說話,肩並肩,她聽見自己喚他的名字,叫他與馳。她曾經非常喜歡這個人,直到後來,他不允許她再喜歡下去。以至於現在她想起他,隻覺這個男人有禮又蠻橫,溫和又頑固,狠心又怯懦,就像壓抑又放縱的菊花與刀。

    朦朧中,她聽見有人在說話。

    “她怎麽樣?”

    “腦部受到了玻璃杯的一擊,有輕微腦震蕩的跡象,處於昏迷的狀態。”

    “這種情況會持續多久?”

    “會有短暫性昏迷想象,不好說。你放心,我替她做了全麵檢查,沒有大礙。畢竟受了一擊,昏迷是自然的。……對了,聽說鬧事的那個姓肖的男人被你弄得很慘?”

    “不知道。”

    “……唐涉深,你做的你不知道?”

    “我隻想要他死。”

    “……”

    她想張嘴,她想對眼前這個講話的男人說,打人是不對的,世界和平是她的夢想來著。

    但她漸漸聽不見了。於是她想算了,她已經好久都沒有讓自己好好休息過了,這一次,就讓她好好睡過去吧。

    程倚庭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時候。

    一個模糊的影子映入眼簾,白色長衫,標準醫生服,正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吩咐著一旁的兩三個助理:“她醒了,替她做檢查。”

    醫生助理們紛紛應聲。

    白色醫生服的男人笑得溫和,對她炸了眨眼,指了指她的身邊,“程倚庭小姐,你再不醒來的話,這家夥快要讓所有人沒有好日子過了。”

    猶記得從香港急飛迴本城的唐涉深,在那一晚踏進醫院擱下的狠話:一天之內,我要她醒過來,否則,我踏平這裏。

    當場讓駱名軒醫生聽得頭痛不已。

    以前有一個唐信,為了一個女人已經把他這裏鬧得雞飛狗跳;沒想到現在這位唐涉深老板更是變本加厲,他說

    了踏平這裏就是會真的動手毀掉一切,剛才已經有人來報了,說唐涉深為了一個程倚庭,一怒之下公開砸了那家程倚庭受傷的酒吧。

    駱名軒扶額惆悵:怎麽從sec出來的男人都是這個鬼樣子?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企業文化?

    唐涉深伸手撫了撫她微燙的額頭,聲音平靜,低低的質感,“疼?”

    程倚庭用力地想看清些,卻發現頭痛得厲害,尤其是後腦部分,簡直像是要裂開一樣。她感到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好溫暖,令她一個不小心,迴憶起夢境中的人,“與……與……”

    與馳。霍與馳。

    “與……與其這樣不舒服,不如先讓我給你做檢查?”駱名軒是何其察言觀色的聰明人,搶先截下她的話:“這樣也對!先做一個全麵檢查是比較重要的。”

    程倚庭赫然清醒。

    她望向身邊的人,“唐涉深……?”

    唐涉深神色如常。

    即使程倚庭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麵前思念另一個男人,他也能如常。

    駱名軒從來沒有見過有哪一個男人,能夠像唐涉深這樣,喜怒不形於色到這樣一個地步。雖然很多日子以後,駱名軒才明白,不喜不怒,不代表他沒有。這樣的男人一旦決定破釜沉舟才最棘手,因為他的毀壞會比常人更漫長,也更徹底,內部的崩壞,從最初開始就無藥可醫的。

    “我讓駱醫生先給你做檢查,等下我再過來,”唐涉深對她平靜地道:“有事叫我,我留付駿在外麵。”

    這個男人做事一向是遊刃有餘。程倚庭隻見他一個眼神示意,房內的人就都跟著他出去了,隻留幾位醫生在病房內。

    看見他出去了,駱名軒終於慢慢收了笑容,表情漸淡。

    “老實講,香港那邊,沒他不行的;他是接到有關你在酒吧出事的電話,臨時趕迴來的,”駱醫生對床上的女孩淡淡地講:“資本市場,一秒億;為了你而放棄天價資本,這種事,隻有唐涉深做得出來。”

    程倚庭心中震動,一時間竟很有些茫然。

    駱名軒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垂手插入醫生服的口袋,眼中分明是不忍。

    對“因為深知唐涉深其人所以可以料想到這一場感情結局”這件事感到不忍。

    就在當年唐信的婚禮上,身為伴郎的唐涉深在儀式結束後,麵對唐信對他什麽時候結束單身的起

    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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