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離弦的箭一樣衝了出去,狠狠推在男人腰間,男人沒有防備,被她推得撞在門框上,發出厲聲的叫罵。“你他媽的……”男人預備發怒,但他的怒氣很快被眼前的一幕壓迴心底,一米八幾的高大的男人竟然瑟縮起來,手扶著門框,緩步往後退去。麵前矮小的女孩手裏捏著一把切水果的刀,刀原本放在櫃子上,後來隨著一櫃子的零碎掉在地上,被女孩趴在地上摸進掌心。地上的碎瓷片劃傷了她的手,猩紅的血珠溢了出來,粘在刀柄上,女孩緊緊攥著刀柄,手指都泛著蒼白。她抖如糠篩,但眼睛裏卻沒有懼怕,有的隻是一片麻木,以及被猩紅色襯出的瘋鷙。“我*,神經病吧,你幹什麽?”男人剛才的囂張一瞬無蹤,聲音也小了不少,“傷人是犯法的我告訴你……”女孩充耳不聞,慢慢走上前,她咬著嘴唇,舌尖嚐得到鐵鏽味。她怕,她怕極了,但是她要保護陸鳴知,那些因恐懼而造成的顫抖包圍著她,非但沒有讓她怯懦,反而生出豁出一切的瘋狂。她的家人不可以再受欺負。“白天……”陸鳴知被自己的女兒嚇得不知所措,她還癱坐在地上,慌亂地爬起,去拉陸白天。“滾出去。”陸白天說,她的聲音被壓在舌尖下,渾濁又喑啞。聽得男人毛骨悚然,他不能理解自己為什麽被一個黃毛丫頭嚇住,他用力地呸了一聲,給自己壯膽。“我還不信了,你們……”他的話當然沒說完,因為此時的陸鳴知也像發了瘋一樣開始叫罵起來,她蹲下身子撿起地上的東西,狠狠扔向男人,男人生怕被那些碎瓷片砸到,急忙抱著頭閃躲。“聽見沒有!滾出去!”陸鳴知伸手去拿每一樣可以夠得到的東西,拚命往男人身上扔,男人嚇得屁滾尿流,抱著頭往樓下跑。他一邊跑一邊迴頭破口大罵:“他媽的兩個瘋子,潑婦!我告訴你們,老子明天就帶人來搬東西,你們等著!”這段話的最後接著一聲慘叫,因為陸鳴知手裏的高跟鞋脫手而出,正中男人的後腦勺。男人終於連滾帶爬地離開了,樓上樓下的鄰居聚在遠處翹首圍觀,小聲議論。陸鳴知累得沒了力氣,她雙手扶著膝蓋,大口喘氣,連忙迴屋關門,抱住依舊站在原地的陸白天。“白天,別怕,媽媽在……”她小聲說著,手去摩挲陸白天掌心的刀,費力將其摳出來,當啷扔在地上。“沒事了,沒事了……”陸鳴知一下下摸著陸白天的頭,向來乖巧的女兒抖得抱都抱不住,她心疼地無以複加。更令人難受的是,陸白天眼裏一絲恐懼都沒有,隻有未曾散去的狠戾和木然,配著她眉眼清雋的臉,反差鮮明。陸鳴知不知道該怎樣安慰陸白天,她隻能一下一下摸著陸白天的頭,暖化她僵硬的身體。陸鳴知想不通到底為什麽,她們每次費盡所有將日子過好,都會半空插個晴天霹靂,將她們劈迴原型。她也想不通,為什麽好好的房東會將房子賣出去,這樣一個魚龍混雜的,老破偏僻的房子,又有誰會花錢買?“媽媽給你包紮。”陸鳴知用食指抹了一把眼角的淚,在一片狼藉中去翻藥箱,無聲替陸白天包紮好受傷的手指。陸白天垂下手,她沒有哭,甚至神情平淡,輕輕說:“我去打掃。”陸鳴知攔住了她,將人推進房間休息,自己拿來工具,慢慢清掃被弄得淩亂的家。門鈴響了,陸鳴知手中的掃把落了地,她上前透過貓眼查看,這才鬆了口氣。她將門打開,對著滿臉是汗的許黎明,支支吾吾地說:“黎明,白天今天身體不舒服,你改日再……”“阿姨,讓我進去吧,我想看看她。”許黎明顯然是跑上樓的,她唿吸雜亂,胸口起伏,晶瑩的汗滴劃過臉側。陸鳴知不忍心看她這樣,於是將門打開。許黎明看著地上還未清掃幹淨的雜物,看向陸鳴知:“阿姨,發生什麽了?”“沒什麽,就是房東要趕我們走,起了點爭執。”陸鳴知小聲說,“沒什麽大事。”“他們明天要來搬東西,我們今晚得盡快收拾,會很亂。”陸鳴知表達委婉。許黎明看見了地上還沒收起來的小刀,乳白色的陶瓷刀柄上,殘留一小塊紅色。她心裏咯噔一聲,對著陸鳴知點了點頭,然後快步走進陸白天的臥室,陸白天正坐在床上,呆呆地看著地麵。她的手剛剛被包紮過,無意識地垂下。看見許黎明後,她抬起眼睛,眼底的瘋鷙已經消失無蹤,從嘴角擠出笑容,聲音輕軟。“許黎明,你怎麽來了。”“我來看看你。”許黎明慢慢走到陸白天身邊,女孩坐在床上,正仰頭看著她。然後眼眶越來越紅,淚水在眼窩處聚集成一小灘水塘,等眼窩裝不下了,就洋洋灑灑溢出來。幸好許黎明沒看見剛才那一幕,自己拿著刀的樣子一定很嚇人,她想。“沒什麽好看的。”陸白天還在笑,她抬手擦了把眼淚,“我家太亂了,你先迴去吧。”那個男人很兇,明天還會帶幫手來,她們除了搬走沒有別的辦法。許黎明大致聽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也大致能想明白陸白天和陸鳴知經曆了什麽。許黎明的心隨著陸白天的眼淚越發抽疼,她慢慢坐在陸白天身邊,用紙巾給她擦淚。“別怕,什麽都不會發生。”許黎明壓低聲音說,語氣鄭重,“你相信我,我會幫你的。”“全部交給我就好。”陸白天搖頭,她輕輕閉上眼睛,擠去了眼中淚幕。也許是過度的驚嚇讓她有了膽子,也許是豁出去了,她忽然牽過許黎明的衣袖,拖著她手臂離開,露出許黎明殘留汗水的胸口。她想說“可不可以抱抱我”。但她最終沒敢問,隻是輕歎一聲,將自己的額頭放在許黎明肩上,任憑淚水將許黎明衣襟沾得更濕。第60章 許黎明腰背僵了許久, 而後伸出手放在陸白天肩頭,輕輕拍打,然後將她頭扶起來。陸白天真的很會哭, 許黎明想,一點聲音都沒有,即使眼淚流成那個樣子也還是很好看,甚至比平時還要好看, 鼻頭和眼尾被濕噠噠的紅色覆蓋,像在雪地裏滾了一圈兒。她的身子因為不斷的抽噎而搖搖晃晃。人會在依賴的人麵前暴露最深的脆弱, 陸白天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剛才眼睛幹得像沙漠, 但一看到許黎明, 沙漠就突降暴雨。停都停不下來。許黎明眉頭輕輕皺著,用指尖替她擦掉那些眼淚, 淚水順著手指流到掌心,黏黏膩膩。“沒事,嚇到了就哭吧,能哭出來也不錯。”許黎明說。陸白天眼中清明了些, 為整張臉暴露在許黎明眼前的模樣感到些許羞恥,於是雙手遮著臉部,偏頭躲開, 拿過許黎明身邊的紙巾, 自己擦淚。她哭得咳嗽了幾聲,滿是鼻音問:“你怎麽來了?”“我給你打了電話,聽見這裏很亂, 想著應該是出了什麽事,就趕過來看看。”許黎明如實迴答, 她側目盯看著陸白天,“聽阿姨說,是房東要趕你們走?”陸白天點頭,她吸了吸鼻子:“他說房子賣出去了,要我們後天之前搬走,可是我們交了三年的房租。”“真不講理。”陸白天將濕了的紙巾團成一團,扔進垃圾桶。她又抬著濕漉漉的睫毛看許黎明,沒一會兒又垂下:“許黎明,你先走吧,這事和你沒關係,我自己會解決好的。”“你打算怎麽解決?”許黎明問。“搬出去。”陸白天笑得和哭似的,嘴角控製不住往下撇,“但是短期內找不到新的房子,明天他如果再來硬闖,我就報警。”這對於陸白天來說確實是最好的辦法,從剛才地上的狼藉來看,那房東顯然就是個無賴,故意上門恐嚇,想盡可能逃避責任,說不定連押金都不想退。雖說買賣不破租賃,但有這樣的房東,這房子再住著也沒什麽意義。不過如果房東執意不退違約金的話還得起訴,說白了還是兩方扯皮的事,最好能擺在桌麵上談妥了,還能省點心。許黎明忽然笑了,她拉過椅子坐在陸白天對麵,看著她說:“報警多麻煩啊,我們不如和平點解決。”陸白天又有淚珠滾落,她抬手擦掉:“怎麽和平解決?”“這你就不用管了。”許黎明自然地摸了摸陸白天的腦袋,將她發頂揉得一團亂,頭左右亂晃。陸鳴知和陸白天就是太老實,看著就不像會同人吵架的,不知道什麽叫以牙還牙。陸白天看著她,一時都忘了拒絕。這一夜過得提心吊膽的,常常睡著睡著就驚醒,仿佛有人在外麵砸門,陸白天猛地坐起身屏息去聽,這才發現隻是風太大,吹得鐵門咣當咣當響。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陸白天再也睡不著了,她輕手輕腳爬起開門,卻發現沙發上坐了個人影,陸鳴知正用手撐著頭,靠坐著沉睡。晨曦透過門縫落在女人肩頭,將她籠罩得和許多年前一樣溫柔,仿佛從來沒有生過病。陸白天控製著腳步走到她身邊,給她披了件外套,然後溜進廚房做早餐,給陸鳴知的麵條下多埋了一顆雞蛋。天徹底亮了,樓下晨練的大爺時不時發出幾聲嚎叫,聽得人心房一顫一顫的,待陸白天習慣了這樣的聲音後,大門忽然被敲響。她掌心傾斜,險些弄掉了手裏的碗,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摸了把刀,迅速走出廚房。陸鳴知也醒了,她急切地示意陸白天進去,然後自己拿著茶幾上的花瓶壯膽,緩步摸到門口,從貓眼往外看去。鬆了口氣。“是黎明。”陸鳴知迴頭說,語氣擔憂,“這孩子怎麽這個時候來了?等會兒殃及她怎麽辦?”於是她開了條門縫,抱歉地開口:“黎明,那個,阿姨今天不太方便,你先迴去好不好?”許黎明今天穿了一身黑,上麵是修身的黑色皮衣,下麵是一條厚重的牛仔褲,頭發夾得筆直,貼著頭皮包裹著頗有棱角的臉。除此之外還戴著個墨鏡,黑壓壓的氣場冷不丁把陸鳴知嚇了一跳。不過等她露出笑容後,一身的冷冽就被輕易打破了,許黎明摘下墨鏡,笑眯眯看向陸鳴知:“阿姨,我告訴過白天今天要來的,你放心。”陸鳴知迴頭看陸白天,得到女兒的肯定後,這才猶猶豫豫地開了門。張口勸說:“黎明,你還是……”“阿姨,我還帶了幾個朋友,你不介意吧?”許黎明說著招了招手,於是偌大一隊人便隨著她魚貫而入,瞬間填滿了狹小的客廳。陸鳴知驚得連連後退,她雙手交握著,局促地站在角落,看看陸白天,又看看許黎明,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陸白天也沒有想到許黎明會帶這麽多人過來,她愣在了廚房門口,手裏的刀還舉著。“多危險。”許黎明上前拿過她手裏的刀,當啷扔迴案板上,然後迴頭介紹,“阿姨,這幾位都是我的朋友。”“她叫陳硯,我發小。”許黎明把被幾個壯漢淹沒在後麵的陳硯拽了出來,陳硯今天戴著黃毛假發,叼著根煙,像個精神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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