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頭發長長了一些,氣質也隨著過肩的頭發而少了不少青澀,像青筍長成嫩竹。“嘖嘖嘖……”一邊的陶寧發出奇怪的動靜,被孫沐雅捂住了嘴。許黎明將手腕上新的發繩擼下來,遞給陸白天:“以後戴這個。”陸白天小聲說了句好,將發繩好好戴在手上,又從包裏摸出三個小擺件,遞給三人一人一個:“這是奶茶店做活動送的,還剩了幾個,就給你們拿迴來了。”陶瓷的,很廉價的小擺件,陸白天的心緊著,這樣的東西別人大多不屑一顧。她猶豫了很久要不要送。“好可愛!”陶寧捏著掌心裏粉嘟嘟的小豬,咋咋唿唿的,“你怎麽知道我屬豬?”孫沐雅的是一隻小天鵝,向天昂著長長的脖子,她也將擺件放在桌前,和幾個盲盒手辦放在一起。陸白天緊著的心鬆了不少,她暗暗唿一口氣,看著許黎明,許黎明則看著她手裏的。一隻小狗。金色的邊牧,豆汁兒。許黎明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將那擺件小心地收起,想伸手揉揉陸白天毛茸茸的發頂,卻忍住了這親昵的,不太禮貌的舉動。轉而將她肩膀拍拍:“謝謝啦。”陸白天則看著許黎明移開的掌心,有點失落。好想被她摸摸。兩人各懷心思地走開,陸白天走進衛生間洗漱,許黎明重新坐迴躺椅,摸著陶瓷擺件光滑的釉麵,一邊走神一邊看手機。她打開了校園牆,翻看著上麵匿名的帖子。戲劇節畢竟是最大型的活動,所以刷兩下就能看見一個相關的話題,迴複也多,她隨便點開個帖子,就看見了自己的名字。標題是《富二代砸錢進戲劇節,到底是不是對戲劇的褻瀆》。帖子的內容先澄清了自己是標題黨引流,然後對導演班某人到底是不是花錢買通評委這件事進行了特別“中肯”的猜測,後補一句“內容皆是本人猜測,如有不妥會申請刪帖,禁止網暴”。真棒,節奏也帶了,關係也撇清了,互聯網被他玩得透透的,許黎明喝了口水,繼續往下看。下麵的評論基本兩極分化,有人說相信華傳,何況下麵那麽多學校的評委,怎麽可能挨個兒買通。也有人道出“某人”之前的樁樁件件,來驗證這樣一個人怎麽可能真的會尊重戲劇。句句沒提她名字,句句都是許黎明。「你們其他學院的可能不知道她,她在我們戲影名聲可臭了,仗著有錢騷擾導演班的林晚,聽說把人家排練場地都搶了,害得人家現在天天在教學樓排練。我師兄就是林晚小組的演員,親口跟我說的。」「還搶人家排練場地?她怎麽有臉!」「林晚不答應她,惱羞成怒了唄,我就不信她比賽中途才報名,水平能有多好。不是花了錢的誰信啊。」「她家也沒有多有錢吧?看著就是普普通通富二代,能有這麽大能耐?」許黎明還在往下看,手機卻被一隻還未幹透的手抽走,陸白天換了睡衣,頭發還濕著,將她手機攥在掌心。滿眼都是擔心。“沒事。”許黎明笑得露出尖牙,“我就看看。”她伸手去拿,陸白天卻抱緊手機不鬆,語氣輕軟:“別看了……”哪怕銅牆鐵壁都會有劃痕,許黎明即使表現得再無所謂再坦然,也不可能不受一點影響。陸白天這麽覺得。而且她總是這樣風輕雲淡的,好像什麽都不會給她留下傷口,什麽都不會讓她有所改變。但陸白天總覺得,那些東西不是沒有傷害她,而是都被她藏進了某一處,細細密密攢著,不看而已。就像那個豆汁兒死去時的,嗚咽的夜晚。看著陸白天難得的堅持,許黎明隻得放棄地說了句好吧,起身去洗漱。人們總是在擔憂那些命定好的,卻喜樂未知的事物,但當曾經擔憂的日子穩步出現在麵前,又會覺得不過爾爾。動身去往南潯的那一日,許黎明和所有普通的清晨一樣起床洗漱,收拾行李,去學校後門坐校車,並沒覺得像中期檢查時那樣緊張。或許因為戲劇節像正式的演出一樣,有專門的舞台督導,有專業的工作人員,不需要她操什麽心。也或許是因為,這次車上多了一個陸白天。不過也有令她擔憂的事情,那便是戲劇節的每一場表演都都會有贈票和少量的免費預約票,在戲劇節開始之前就已經宣傳了參與的劇目,觀眾可以自行選擇感興趣的劇目。贈票會有一部分發給參賽的學生,家屬和朋友可以前往南潯觀看演出。許黎明並沒有將贈票給家人,但薛怡和許都不知道從哪兒搞到了票,薛怡還特意給她打了電話,欣喜地說會去看她的話劇。許黎明嗯嗯啊啊敷衍了幾句,掛了電話後,心裏卻伴隨著奇怪的緊張,泛起了漣漪。陸白天則將贈票給了陸鳴知,已經很久不願意出門的女人,異常驚喜地收下了票,保證當日會到場。戲劇節舉辦整整十天,舉辦場所在古鎮大劇院,參賽的一共有十六台劇目,除去第一天開幕和最後一天閉幕外,每天會有兩場表演。學生比賽的戲劇節,陣容雖比不上大的國際戲劇節,但場麵也足夠大了,關注也多。表演前隻有前天晚上一次的排練機會,用來熟悉舞台,這麽短的時間,對於學生們來說是個巨大的考驗。偌大的校車上載了兩組的成員,好巧不巧另一組就是林晚,許黎明仿佛沒看到她們,隻顧著和邱秋討論最後女主的獨白到底要不要改變場景。雖然她能感受到後排不斷朝她流連的眼神,但她懶得理。“她們看你呢。”秦朝鶴笑眯眯地說,“你看見校園牆上的帖子沒有?恭喜導演,我們現在同病相憐。”“好好演自己的,等拿了一等獎和演出機會,誰還敢說什麽。”許黎明輕嗤。“希望如此。”秦朝鶴聳了聳漂亮的肩頭。校車平穩地開到了古鎮,有了上次的經曆,這次邱秋幾人沒再對景色表示震驚,而是緊張地下了車。“導演,怎麽辦,我好害怕。”邱秋捂著心口,去抓許黎明的手,“你摸摸我心跳還在跳嗎?”許黎明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陸白天,將手靈活地抽了出來:“不跳你就死了。”停車的地方在劇院外,抬頭就能越過一片荷塘,看見拱形的劇院大門,沒有特別恢弘,但與周圍的江南水鄉步調一致,如緩緩清河上方架起的一座小橋。與她們同時到的還有另外一個學校的車,從校徽上來看是青藝的人,青藝就在隔壁城市,也算是出名的藝術院校。許黎明本來沒有在意,隻是打電話聯係指引的誌願者,然而說著說著,視線卻忍不住往校車那邊偏移。陸白天站在那裏,她今天特意打扮過,沒有戴眼鏡,黑亮的發絲披在腦後,襯衣下麵,穿了一條長至腳踝的白色長裙。像朵玉蘭花,也像生在這水鄉裏的水鄉姑娘。青藝下車的有幾個男生,領頭的那個留著半長不短的頭發,高高瘦瘦的,這時看見了陸白天,迴頭和同行的男生說了句什麽,被推推搡搡著往前走去。他摸著後腦勺走到了陸白天麵前,彎腰和她說了句什麽。女孩驚訝地仰頭,陽光灑落她的麵容,給鼻尖和唇角上了層釉色。“等會兒再和你說。”許黎明忽然掛了電話,聲音透著說不出的冷淡,邁步朝那邊走去。第45章 她越走越近, 那男生還在羞澀說著什麽,年輕男女,這場景怎麽看都越發刺目。“出什麽事了?”許黎明忽然開口, 她今天穿了件襯衣料子的薄風衣,防禦性地將手插在兜裏,招搖地停在男生麵前。男神被打斷了話語,看著許黎明支支吾吾道:“沒什麽, 我就是隨便聊聊……”“你青藝的,找我們聊什麽?”許黎明句句不留情, “想打探敵情?”“不不不……”男生急忙擺手,迴身向幾個同伴求援, 奈何同伴摸鼻子摸眼的沒人看他, 隻好又開口。“我就是看她漂亮,想認識一下, 你別誤會。”男生臉色通紅地解釋。許黎明看著他的臉,眼神流轉又看陸白天,女孩靜靜站在旁邊不言不語,麵容清麗, 溫溫婉婉確實很漂亮。許黎明心中生出一種奇怪的酸楚,看本來端正的男生也醜陋了不少。於是往前又走了兩步,將嘴角揚了揚:“她性格內向, 不喜歡陌生人, 你嚇到她了。”許黎明今天穿了皮鞋,本就高的她原地拔高一截,微微抬頭, 從眼下看著他,如同輕蔑, 看得男生手足無措。男生漲紅了臉,半天才又開口:“不好意思。你們是,一對嗎?”許黎明怔然,她看向陸白天,對方也愣住了,一縷發絲被風吹到眼前,忘了掃開。“現在不是。”許黎明開口。她的聲音緩而清脆,聽在陸白天耳中如落地的彈珠,叮叮當當,字字有聲。熱氣從腳底湧上麵龐,她一時忘了做出反應,隻呆呆站立。許黎明剛才說什麽?她聽錯了吧?又或者是她說錯了。現在不是,是什麽意思?男生頓時了解,他慌亂地語無倫次:“真真真真對不起,我不知道,不好意思,打擾了……”他說著跑迴去,拉著哈哈大笑的朋友便往人群裏走,尷尬地跑得飛快。見刺眼的人被攆走,許黎明心裏舒服了許多,她將手拿出來,拍掉掌心的熱氣,迴頭招唿組員:“別聊天了,我們的位置在裏麵,都往裏走,別堵在這。”組員們紛紛做出迴應,慢吞吞走向劇院的拱門,人流穿梭間,陸白天還站在原地。“怎麽不動,真被他嚇著啦?”許黎明輕聲說,“沒事,下次遇到這種情況,隨便說點什麽搪塞他,他們不敢糾纏的。”搪塞?陸白天剛才迭起的思緒被一瓢水澆滅,她愣怔地點了點頭,而後無言地跟上人群。果然是亂說的,有那麽一瞬間,她還以為……瞎想什麽呢,陸白天。這裏的劇院和許黎明去過的大部分劇院都差不多,空間很大,座位分為好幾個區域,但因為人少,二樓的區域基本用不上,參賽者熙熙攘攘,也隻坐滿了一半的座位,其餘的還有些特邀嘉賓或是有開幕式贈票的人,又填滿了一部分。開幕式並不久,現場請了不少海內外有名的戲劇創作者,還有幾位知名導演和演員輪番講話,聽著像脫口秀,妙語連珠。再之後便是對參賽劇目的介紹,然後就結束了,參賽者們三三兩兩走出劇院,融入古鎮的遊客當中。戲劇節多多少少給古鎮帶來幾分新鮮血液,白天古鎮到處分布著創意表演和集市,晚上則有大型歌舞劇演出,遊客也比往常要多得多,還有不少熱愛戲劇的人慕名前來。許黎明她們的表演日期是第三天的下午,所以不算特別緊張,她好好請全組的人吃了頓當地的特色菜,然後就讓他們自行去觀看表演。前兩天的劇目許黎明都去台下看了,能夠進戲劇節的作品質量都不差,即使再無聊也有可圈可點之處,其中最有希望拿獎的是徐寧的《一位富有的流浪者》,背景是二十世紀的末尾,講述了一個窮苦畫家顛沛流離的一生。除了故事刻意模仿名作風格,加之懸浮無聊外,他的舞美燈光設計都是上乘,惹得台下觀眾連連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