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炸毛,“操,老子招誰惹誰了?”他問死黨,“你說今兒個是我生日吧?咋恁倒黴呢?”

    浩子能說啥?幹笑,“甜姐兒罵人的本事沒進步,哦?十年如一日,就臭男生三兒字,花樣好少……”

    “春兒,你和你哥打架了?”第一時間收到消息的常藍進屋,“為啥?”

    春兒把理由再複述一遍,“我不就是送他個脫衣舞女郎當壽禮嘛,我也不知道她是泰國人妖啊,看著挺浪的妞兒……”

    常藍的巴掌麻溜的抽到春兒的腦袋上,“你瘋了啊,又不是不知道你哥啥脾氣啥心性,你送隻漢堡也比送脫衣舞女郎強啊,一天到晚尋思什麽呢?腦子裏長草了不是?看給你哥氣的,過生日都不迴來了。”

    “啊?不迴來了?”春兒緊張,這就和計然私奔了嗎?膽兒突突的,打聽,“那我哥去哪兒了?”

    “還不又去爺爺那兒了。”常藍整理整理身上的禮服,哎,鬧心不?好好的party被這臭小子給毀了,無奈,“行了,趕緊下樓幫我招待客人,想累死你媽啊……”

    啊,看樣子脫衣舞娘的理由媽媽接受無礙,春兒答應常藍,“好好,媽,我這就來。”擦護唇膏,覷著老媽出門,跟浩子嘀咕,“你說我哥今晚兒是不是和計然睡上了?”

    浩子瞅著屋門的方向,緊張的快尿褲子,求春兒,“咱少說兩句行不?”

    “行,”春兒痛快答應,照鏡子扒拉扒拉頭發,哀怨,“你說我這倒黴催的,打哪兒不行啊非打臉?”

    懷爺爺,仍住在軍區大院的那座舊式小樓裏,懷建軍和常藍雇了特護和工人全天候照顧著老爺子。其實,原本是打算將老爺子接到大屋去的,但醫生說,熟悉的生活環境對病人要好一些,特別囑咐懷建軍有時間多陪陪老人。不過,事實上,忙碌的懷家人,能迴來陪老人的時間並不多。好在春兒和青兒比爸媽迴來的時間多一些。

    春兒迴來看往爺爺,會帶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一隻小雞或者小鴨,還有些來自鄉間田野裏的物事,麥穗,高粱,玉米杆子等等,又或跟爺爺一起分享冰激淩。每次,懷爺爺都被這些奇怪的禮物逗的很開心。

    係青沒那些花樣,但他能陪爺爺下棋。事實上懷爺爺並不是真在下棋,他隻是在亂擺,後來係青琢磨出來,爺爺是試圖利用棋子棋盤做軍事上的沙盤推演,多看幾次,係青也看懂一些,陪爺爺一起擺那些棋子,間或嘮叨一些他從不在人前提起的心事。

    今天晚上,係青洗過澡,換過便服,吃過藥,喝了點粥,便坐在爺爺那間儉樸的書房裏,和爺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爺爺,還記得不?你答應我送點水果保健品去看看幫過我的那個女生,她叫計然,我很喜歡她。那時候真是,想法設法,找機會去看她……還有那次我生病,爺爺送我去醫院,後來我支開你和春兒……”

    “翠蘭兒啊,”爺爺衝青兒叫老伴兒的小名,“去看看青兒睡沒?別顧著看書又不睡覺,還有春兒總踢被子……”

    “嗯,”係青答應,“我這就去,爺爺,早點兒睡吧。”

    夜,大雨,透過係青二樓睡房的玻璃窗向外看,院落,街燈,雨水,氤氳一片。

    慢慢伸出手,五指張開,貼在玻璃上,窗麵因此浮起淡淡的霧氣,貼著手掌的輪廓,一點點擴散開來。係青眼裏的淚意,這次第,再也難以自控的,也一點點擴散。

    這棟小樓,這扇窗,這張書桌,陪伴過係青的青春歲月。他至今記得,少年時候,那些為計然無眠的夜裏,即使患著重感冒也渾然不覺難受,隻為翌日能去看望心愛的女孩兒,而緊張興奮的心情。更記得帶她在雨夜涼亭裏過夜的晚上,他的小女朋友說,“如果今晚沒有月亮,我希望明天早上能有太陽,這樣我們總算能一起等一次日出……”

    住在一間屋子裏,睡在一張床上,等著被太陽叫醒,那是他們共有的,常常念及的願望。

    可是轉瞬間,十年離散,時光流轉,記憶褪色,歲月自有它不動聲色的力量。

    不知道計然一直來是怎樣生活的?係青知道,彼時的他,還沒學會抽煙,靈氣也未被汙染,現在的他,當然多多少少,被生活改變了一點。

    而如今他們再見,都似再世為人,發生過的一切,如南柯一夢,醒來後,那些心動的痕跡,竟似被她抹的幹幹淨淨。

    雨水淋漓的玻璃窗上,浮現計然的臉,她的聲音波瀾不驚,吐出一字一句對係青而言無異如驚濤駭浪,“我結婚去了……虧著那是知道去你家做事,要不路上遇到你,我肯定認不出。”

    她結婚了?竟敢去結婚了?她說她不認得我了……還來不及好好品嚐重逢的喜悅,就被一腳踹去無星無月的黑夜,係青整個世界再也透不出一絲光亮。

    抽煙,一支接一支,直到天明,抽光一整盒,青煙散盡,什麽都浮不出來。瞅著天邊漸起的魚肚白,係青茫然不已,時間啊,就這樣過去,一天又開始

    了?!

    糟糕啊,他的愛情,從來覆水難收,在每一天日落,在每一次日升。

    計然又發燒,頭痛欲裂,喉嚨幹痛,咽口唾沫都象受刑。虧得是住醫院附近,半夜跑來吊點滴還挺方便的。有懂事的學生,幫看顧姐姐的計真在病房放好折疊床,倦極的計真,窩在床上沒一會兒便沉沉睡去。計然睡不著,經曆過白天的一切,還能睡著才叫出鬼了。

    會想到很多,尤其想念係青的笑容,和他的眼睛。

    從沒忘記過,那年她病後迴校,見著陪校領導接見外賓的係青。出教室時候,他對她做個鬼臉。那是一向老成持重,俊雅有格的懷係青,他從來內斂規矩的稍嫌過分,可那一天,他高興他的女朋友又坐迴他身邊,竟在眾目之下,忍不住對著她的方向,做鬼臉。那一刻的他,笑意皎潔,猶如日星……而他的女朋友在他給過那樣的笑容之後,在享有那樣的美滿之後,提出來,“我們分手吧。”

    十來年前,她說,“分手吧,我們在一起不合適。”

    他被逼的眼裏淚意隱隱,“我們談個條件,不換坐,維持現狀,你答應,我同意分手。”

    十來年後,她明知道他仍愛她,還是說,“路上遇到,我肯定認不出你。”

    他臉上盡是遭遇打擊後的傷心震驚,“你不認得我了?”

    我對他從來都這麽殘忍,隻不過因為他愛的是我……

    所以,她真的遭了報應吧?

    他說過,她的任何事,都和他有關係,她做噩夢,他就到她的夢裏去救她。

    他說過,好姑娘,不應該隨便放棄他那麽好的男朋友。讓她起誓,她若隨便離開他,就要接受十年不見的懲罰。

    她放棄了,隨便離開了。

    於是,他對她活過的那些,比噩夢還噩夢的日子一無所知

    於是,她真的十多年未能見到他。

    十年啊……計然捂住嘴,壓抑住幾乎無法遏製的哭泣,這十年過去,她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她以前不忍拖累他,現在更加不能。

    他們之間隔了十載離散,隔過天涯,隔過生死,隔著計然一直逃避,不能勇敢麵對的,父輩之間的恩怨,還有計真……

    應付這個活人的世界,需要健康的體魄,堅定的意誌,計然自忖,她不行,那些苦死人的愛恨情仇,她不敢再去招惹,沒一樣,是她能負擔得起的。

    真的,她什麽

    都不能對係青說。

    象她多高興再見到他的那些,一如少女時代的她,初見他時的那種欣喜與感動,

    象她多想念他眼裏水樣的溫柔,那如江南煙雨中溪柳朦朦般的溫柔,他的溫柔總是能讓她輕易融化其中,心甘情願,死亦無憾。

    象她很愛很愛很愛他,不能說……不能說……

    甚至,她不敢叫他的名字,那個名字在意念中沉浮太久,沉甸甸,如何出口?

    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新的一天,又開始了。時間,就這麽無聲無息殘忍流走,從前笑,而今意,無數事情都不可再得,且再來也無非是一次提醒,提醒那些曾擁有的,如花開千樹的幸福,最後也隻是鏡花水月的結果……其實,她應該更徹底一點,那是聰明固執的懷係青……

    再過一會兒,聽著窗外啁啾鳥鳴,計然擦幹眼角淚痕,推醒妹妹,“小真,食堂開飯沒有呢?覺得有點兒餓。”

    計真迷迷糊糊笑,“哇,知道餓是好事兒。”伸手探探姐姐額角的溫度,又皺眉頭,“怎麽溫度好像沒降多少似的?”

    計然說,“發燒需要個過程嘛,你當醫生的還不清楚?”

    計真接受這個道理,“也是。嗯,等我去給你買份粥來。”

    等妹妹出病房,計然電話給她老板,“鍾大姐,你還好嗎?哦,孩子沒事兒啊,幸虧沒事兒。呃……我想跟你請個假,有點兒發燒,哎,沒關係,不用來看我,不是大問題,你知道我這身體,敗絮其中,嗯……其實我是需要你幫忙,今天,或者明天,或者後天,不管什麽時間,隻要有人來找我,打聽我的下落,問我的情況,記得,要店裏每個人都口吻一致,就說我已經結婚了……對,結婚了!我們住在醫院宿舍,是為了照顧我的關係,這樣看病方便……另外,我想辭工,對不起,大姐……”

    春日雨後的早晨,和下雪的時間畢竟不同的。係青站在路燈下的位置,仰頭看他家的寫字樓,高高的藍天下,樓上每個房間的玻璃都閃著光,通透明亮。那天,她在這裏看什麽?

    話說,鬱卒了一夜,做足慘綠青年狀的懷家大少,被晨風吹的稍微清醒了一點,終於想起來,那個口口聲聲說不認識她的女人,確實在去年初雪那日,在這裏發過呆吧?在這裏看那麽久,隻是為了看雪嗎?係青尋思,難道不是為了我嗎?沒錯,那個女人,是她現在的樣子,瘦弱,長發束成低低的馬尾……哦,她長發的樣子很漂亮……

    “

    懷經理早上好。”來上班的員工跟係青招唿。

    係青強打精神,迴以微笑,“早上好。”揉著有點發酸的脖根進寫字樓,總站那兒也不是個事兒。

    進電梯,男男女女嘰嘰喳喳,象每個早晨一樣,無數雞毛蒜皮家長裏短往係青耳朵裏鑽。係青聽有位男員工說,“哎,同居也不方便啊,租來的房子小嘛,再說她妹妹剛畢業,還沒找到工作,一起住……”

    係青按電梯,他得去趟花店,不對,那丫頭不是騙他的吧?結婚了還住在妹妹宿舍幹什麽?為何不自立門戶?

    花店,鍾大姐開小型會議,除了日常事務,主要也傳達一下計然的心意,“務必哈,幫忙一下計然。”她還沒來得及聽眾夥計八卦昨天在懷家的奇遇,徑自感歎,“到底是誰找計然麻煩?哼,到咱這兒,肯定都給收拾了。”

    送花小弟囁囁,“是懷……”

    話音未落,門鈴一串響,今天的第一位客人來得可真早,鍾大姐盯著進來的兩位高大青年,吞一大口口水,哪兒來的小帥哥?卷卷的栗色頭發,漂亮的臉蛋,笑起來還有點兒甜蜜蜜的味道,煞是可愛。哇,電影明星吧?

    係春玩兒了一夜,這會兒困著呢,問同樣熬了一夜但仍然精神不錯的張浩,“你都打聽清楚了?確實是這兒?”

    張浩老神在在,“這點事兒整不清楚我幹警察幹嘛?”推推眼鏡,站到鍾大姐麵前,專業公仆的謙和語氣,“你好,有件事情想請您幫忙,我們想知道,一位叫計然的女同誌是不是在這裏上班?”

    “是的。”鍾大姐瞄係春吃口香糖,哇,吃口香糖也這麽帥?

    “計然現在在嗎?”

    “不在,請假了。”

    春兒湊過來,吊兒郎當,“計然情況怎麽樣?在這兒幹多久了?有過男朋友沒?私生活方麵……”春兒打個不知所謂的手勢,問題則更不知所謂,“私生活方麵還行吧?”

    靠,長得好的男人真都是金玉其外的家夥,沒一條好種。鍾大姐眼一翻,“這位先生,什麽叫私生活還行吧?你哪兒的?我為什麽要迴答你的問題啊?”

    春兒不耐煩,老女人就是討厭,這麽難講話,拍拍浩子,“公安,給她亮證件。”

    浩子為難,他的證件可不是這麽用的。但這句公安亮證件,倒給鍾大姐提個醒,計然的麻煩該不是這個吧?立馬招供,“計然已婚,私生活檢點,她身體不好,婚後和老公跟她妹妹一起住醫院

    的宿舍。”

    “哦?結婚了?”浩子和春兒麵麵相覷,異口同聲,“那搞屁嘛,他氣個鳥啊,還揍人……”兩人洋洋灑灑,出店去也。

    “到底啥事兒呢?”鍾大姐看店員。

    幾個店員和送花小弟抓耳撓腮,嘀嘀咕咕,“這個頭發是卷的,染了,不一樣誒,可是好象哦,雙胞胎,真的是雙胞胎。”

    鍾大姐還沒太弄清楚什麽叫真的雙胞胎,隻見又一帥哥拉門,叮鈴鈴一陣脆響後,來人客客氣氣,先衝店員們笑笑,“早上好,請問計然來上班了嗎?”

    今天是什麽日子?花店上空路過了哪路神仙?剛才的帥哥讓人神魂顛倒,這個則令人唿吸困難。

    鍾大姐收攝心神,答應,“不在,她沒來上班。”思忖,這個也是來問計然私生活的?

    沒錯,這個也是。係青問,“我是計然的老同學,想去她家拜訪,但對她家情況不是太了解,請問她住哪裏?是跟家人同住嗎?

    啊,也是來找麻煩的,計然啥時候得罪這些看上去好高貴,穿的極有品的有錢人啊?鍾大姐打定主要,爽快應對,“計然啊,結婚了,她身體不太好,為了看病方便,和老公一起住她妹妹在醫院的宿舍。”鍾大姐的聲音越來越弱,眼見著眼前大男人的一張臉,由淺淺的陽光明媚,逐漸轉多雲,再轉陰,他傷感的好像要下雨了。

    “謝謝。”係青掏錢包,“麻煩給我一束百合花。哦,不是,我不帶走,等計然來了,幫我交給計然。就說……沒有,沒什麽,花給她就行了……”

    “然姐瘋了。”等係青離開,送花小弟和店員一致斷定。

    “為啥?”鍾大姐別別扭扭把百合放好,話說這事兒怎麽就覺得這麽別扭呢?

    而別扭的真相就是……店員七嘴八舌把昨天在懷家發生的意外告知老板娘,“然姐明明單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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