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搭沒一搭跟大家閑聊,親和力十足。雖他表現出來的親和力不如老弟那麽渾然天成,有那麽點兒人工斧鑿的痕跡,但也絕對是和顏悅色,令人如沐春風。於是,他問的,必定有人答,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整個過程,計然隻覺煎熬非常。

    係青其實也不是非想在這個時間給計然壓力,他知道他應該上去找他媽,哄住媽媽不要隨便下樓嚇到女朋友,可他不是怕她又從上麵摔下來嗎?他已經很照顧她情緒了,沒把她從這裏擄走,一句句逼問

    都去哪裏了?

    身體還好嗎?

    知道我在哪兒吧?

    為什麽不來找我?

    我們公司不是你的客戶嗎?

    你不是和我街頭街尾的距離嗎?

    你在寫字樓下麵等過我嗎?下雪的那一天?

    十年來,和我想你一樣想我嗎?

    還有……一定要告訴她,“我愛你。”

    想問的想說的太多,太多,太多。係青更計較的是,她始終躲避他的目光,看都不看他一眼,更別提喚一句他的名字。他不知道多想聽到自己的名字從她嘴裏吐出來,情意依依,溫柔暖暖。

    終於計然忙活完,收東西撤退,懷係青親自送出,萬般無奈,看著計然離開。隨之開進懷家的,是春兒的座駕,燒包張揚的敞篷寶馬gina裏,還坐著人民公仆好警察張浩。

    兩個弟弟不知大難將至,勾肩搭背,拉著係青上去跟常藍打招唿。

    常藍喜滋滋對鏡梳妝,剛換好衣服,接受哥兒三個的恭維。她提點係青和春兒,“還不去換衣服?一會兒客人都來了。”

    係青沒迴自己屋換衣服,他似笑非笑,去了春兒那屋找禮服,隨便撿套深藍西裝穿上,閑閑淡淡跟春兒和張浩說,“我剛見到計然了。”

    計然,被遺落在記憶深處的名字,再提出來,有點兒不真實,春兒和浩子無意識重複,“計然?誰?”眼瞅著係青臉上逐漸凍成冰的表情,終於醒悟到那是誰,對,那個誰……哥見到了?

    “誰跟我說她死了的?”

    兩弟弟俱不敢吭聲,係青邊係好那條細長領結,邊一步步對著兩個弟弟逼過去,極冷語氣,每個字都象被凍住的冰珠樣從嘴裏嗆出來,“說話,誰的主意?”

    春兒實在怕老哥這種樣子,抖抖的,“哥,別生氣,一開始是我的主意,張叔也有征求爸媽的意

    見,就……”

    原本她和他不用受這十年離散之苦,卻被一群人愚弄,然後在今天,忽而今天,他們相遇,竟落得她連看都不肯看他一眼的結果。係青冷笑,點頭,“很好,一群人的傑作……”揮拳而出,係青很用力很用力,擊中春兒的下巴。浩子想上前攔住,係青再狠狠踹一腳給浩子,恨極的係青,淡淡撂話,“從今往後,再不是兄弟。”

    穿著漂亮西裝,鐵青張臉的係青,一貫周到去跟常藍告假,“媽,我胃炎好像犯了,出去看一下醫生,馬上迴來。”

    常藍不疑有他,“好好怎麽胃炎又犯了?肯定是工作壓力太大,行,快去快迴,客人我讓春兒和浩子先招待著。完事兒給你放幾天假……”

    係青稍嫌誇張地,呲牙咧嘴,捂著隱隱作痛的胃部,離開逐漸人聲鼎沸的大客廳。

    開車找計然,那家花店鐵將軍把門,還好係青早有跟店員打聽到過,計然住醫院宿舍,她妹妹是醫生,醫院就是……從前那家醫院,從前那家醫院……係青悔得腸子青慘慘,他無數次路過那家醫院,卻從沒想到過,她最後又走迴到原來地點。

    車子飛馳,樹蔭次第在係青頭頂掠過,斑駁接著一個斑駁,滿世婆娑。

    醫院到,係青下車衝進急診,他不知道宿舍在哪裏,他隻是習慣來這裏找人救他的命,很幸運他一眼找到了正準備下班的周大夫。十來年沒見,周大夫見老,鬢染霜華,但還是那麽個看上去什麽都不太在乎的氣質。係青一把抓住他,“告訴我,計然在哪兒。”

    周大夫扶扶眼鏡,定睛細瞧,“哎?懷係青?你現在才來?”

    係青急得,“計然在哪兒?”

    “哦,你還在找她啊,都十多年了呢。”

    係青又想掄拳頭了……

    周大夫指指頭頂,“樓上,心外科,剛看她來找計真。”

    樓上,心外科,長長的走廊,仍舊時模樣,懷係青象一腳走進自己的夢境,惶惑,迷茫,焦慮,一間間病房找計然,他甚至荒唐地想,會不會真的有一間蒼白的病房等著他,打開門,房內的病床上,躺著渾身鮮血的計然?他跌跌撞撞,腳步踟躕,猛然迴首一瞬,不遠處,正站著他要找的人。

    計然沒想到係青找到這兒來了,她和他距十幾步遠而已,可是,她知道,這中間隔住了什麽樣子的人與事。

    剛剛,她很不舒服,找妹妹幫忙檢查,小真搖頭歎氣,“姐。拜托你保護一

    下自己好不好?不用那麽拚吧?你知道為了活下去我們付出過什麽努力?怎麽可以現在出岔子?”

    是的,計然清楚為了活著,她們做過些什麽,她不能讓自己的人生再出差錯。而係青,即使他就站在她麵前,也一樣那麽高不可攀,遙不可及。他穿著件漂亮精致到和她的世界完全不搭調的禮服,擁有著她這個世界的人,很少具備的潤雅高貴的氣質,喜歡他,就像喜歡太陽一樣,誰能真正擁有整個太陽呢?

    對她而言,懷係青是掌握著這個世界的神,而她是個一直無法真正融入這個世界的人。

    他不屬於她!

    是夢非夢?非夢是夢?係青望著不遠處的計然,眼眶漸漸濕潤,他向她伸出手,“過來。”

    計然沒動。推著過世病人的輪床和嚎哭不已的病患家屬,夾帶著一場生離死別,與十年歲月滄桑,從他們身邊路過。計然略側過身子,忽略生死,也忽略掉係青伸向她的手。

    於是這個女人的冷淡固執都令係青惱火到極點,上前一把抓住女人的手,將其拖走,去哪裏?還不知道,電梯等太久,走樓梯。

    “喂,你放開我。”計然掙紮。

    “休想,不放!”係青倔強。

    不知為何,這對白聽上去總嫌耳熟,計然的掙紮,也因此顯得軟弱。

    出醫院,係青不辨方向亂闖,他隻想找個僻靜地兒和計然聊聊,但那個僻靜地兒還挺難找,結果轉來轉去,昏頭脹腦,發現象迷路了似的,係青都忘了自己的車停在哪個方向,最後,站定在間書報亭前麵,扶著計然的肩,略彎下腰,拉進點他和女人之間的距離,對著小然那張清水臉,質問,“你去哪兒了?怎麽一聲不吭就走了?”

    他問的自然而然,好像他的小女朋友隻是消失了幾天而不是幾年,視那十年離散為空氣。

    計然的眼睛幽深深如一潭靜水,她的身後,是樹影交錯的深深暮色,一眼望不穿。靜默半晌,係青聽到計然說,“我去結婚了。”

    去結婚了?她結婚了?她已經不是懷係青的女朋友?而是另個不知是誰人的妻子?係青緩緩站直身體,高漲的情緒隨著從計然肩上滑下的手一起,跌下去,不斷跌下去,無止境的,好似能跌到宇宙黑洞裏去……居然是這樣?所有過往,如今已事過境遷……。

    不如不見

    計然很想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從墳裏爬出來嚇人的。

    不過,她和

    他之間,最好還是簡單一點。類如述述衷腸,聊聊心事,哭哭委屈之類的意念,通通被計然壓抑低頭,欲語還休,一任萬千情意,滔滔東流。

    對著懷係青臉上那明顯被打擊到的表情,計然橫下心來,正視,“謝謝你還記得我,”她微笑,很客套,“你跟以前比變挺多的,剛見著你的時候差點沒認出來。”

    係青吸氣,無法置信,張口結舌,“你,你,不認得我?”

    “嗯,”計然藏好她的愛情,祭出她的世故,“虧著那是知道去你家做事,要不路上遇到你,我肯定認不出。”她故意略有誇張地感慨,“哎呀,你家那房子,得趕上十幾個遊泳池拚起來那麽大吧?真漂亮。”又掏手機看看時間,“這麽晚了?我得迴家煮飯呢。”衝係青再笑笑,“知道今天你生日,家裏客人多,不留你了。再見。”

    係青傻愣愣,眼睜睜見計然從他身邊,擦肩而過……想再說什麽,再做什麽,卻身心無力,不知該從何說起,從何做起……他想象過的,無數種重逢的畫麵裏,沒有一款,是長成這樣的……老天,她說,街上偶遇,就不認得他了?是他變太多?還是她忘了他?

    在這路口茫然佇立,係青心灰意懶,消沉得動都懶得動一下,直到電話響,常藍媽媽問,“青兒,怎麽還沒迴來?看的咋樣啊?醫生怎麽說?”

    係青才想起來,他還得迴家做壽星公,隨意答應,“啊,沒事,這就迴去。”去找他的車,剛才橫衝直撞不辯西東一氣亂走,也沒注意到自己到底身處何地。再轉悠一圈,終於弄清楚,這一片新建的門診大樓的前身,是原來計家租屋的小住宅區。剛與計然並立的,有書報亭的街頭,竟是當年與計然相別的巷口。

    係青沒忘記這個地方,也仍銘記那日的每一句對白,“小然,你不會放棄我吧?”

    計然眼裏顫著盈盈水波,幾欲零落,答應他,“不會。”

    不會???

    如今他似曆經千山萬水跋涉而歸,原地並無人等候。是不是所有的誓言都會成空?

    誓言隨風,無人相候……係青找到他的車,失落的一塌糊塗,好似他費盡心力找到夢寐以求的亞特蘭蒂斯,卻又眼見著那座城池瞬間化成灰燼……渾渾噩噩,也不知是怎麽把車開迴家的。眼瞅著他家大屋前車如流水馬如龍,笙歌響徹,火樹銀花,他卻隻覺索然無味。要在這個時候,迴去見聯手愚弄他的家人嗎?不是他們,他何至於失去的如此徹底?

    不,今

    晚,想一個人安靜安靜。

    係青給常藍發短信,“媽,吃了藥還是不舒服,我去爺爺那兒休息休息。”想想,係青又加兩個字,“勿擾!”然後關機,方向盤一打,掉頭把車開去爺爺家。

    常藍接到大兒子這條措辭冷淡的短信,很不安,她隱隱覺得事有蹊蹺,但一時也說不上個所以然。特別是,春兒和浩子在樓上磨蹭什麽呢?咋半天不下來?叫陳嫣,“上去幫我催那兩個臭小子下來。”

    春兒半天沒下來當然是因為被老哥給嚇住了,哥氣頭上要斷絕兄弟關係,是一時衝動嘛,他當弟弟的得想辦法挽迴對不?也沒忙著換衣服,先叫人送冰塊上來,敷被青兒哥哥揍裂掉的嘴角,跟浩子商量,“你說我哥咋碰著她的?哎,不過,還好,她還活著,我差點以為她被我氣死了。”

    浩子邊糾結著,邊幫春兒換毛巾裏的冰塊,“就你,成年到輩子的,盡出幺蛾子,咱這次得消停點兒了哈,哥都不認咱這兄弟呢。”浩子難受,臉上的表情甚是憋屈。

    春兒悻悻,“將功折罪,這迴我們幫他還不行?”轉著眼珠,“不能讓我媽知道,不然又天下大亂了。”

    張浩說,“早晚會知道的吧?”

    “晚點兒比早點兒好,有緩衝空間。”春兒攬鏡自顧,咋唿,“浩子,你看,好家夥,臉都腫了,我媽等會兒問起來,咱迴得上話不?要找個由頭……”正說話間,有人敲門,甜姐兒進來催,“哎,你們兩個大男人換衣服要換多久啊,比女人還慢。”

    春兒和浩子沒正經的先衝女生吹口哨,異口同聲讚歎,“漂亮。”

    是真漂亮,珍珠吊帶的純白拽地禮服,滿頭青絲,微卷著,如雲如瀑,直披到腰間,黑發下若隱若現的背部肌膚,溜光水滑,嬌嫩的有讓人忍不住伸手摸一把的衝動。更何況她妝化的通透無暇,恰到好處。這個女生站在那兒,當真賞心悅目。

    對這麽個漂亮姑娘,春兒是可惜的,直言,“聽公司人說,你為我和我哥的生日聚會早半個月前就開始準備了,真花心思……”邊說著話,也不避諱陳嫣的麵,脫衣服褲子,隻著件小小的內褲,竄到更衣間的衣架上找他的禮服,大剌剌毫不在乎的聲音,從更衣室一直響到臥室,“女為悅己者容,這話還真不假。”

    陳嫣不知就裏,先是為著春兒毫無顧忌在她麵前寬衣解帶臊紅了臉,又為著那句女為悅己者容心如鹿撞,連耳朵根都紅了。

    什麽都知道的浩子推推他的眼鏡,

    耙耙頭發,哎,這個春兒還是少說一句吧。

    春兒一點兒都不肯少說,上衣扣子都沒扣好,裸著肌肉勻稱的胸膛,邊係褲子皮帶邊從更衣間出來,“甜姐兒,人和人之間也是要緣分的。”

    “我知道。”陳嫣聲音很甜,她總覺得這種情話是不是應該兩個人相處的時候再講才對?當著張浩的麵怪不好意思的。眼瞅見春兒嘴角裂了,關心,“你怎麽了?下午在公司看你還好好的,跟誰打架了?”

    “我哥,”春兒臉上的委屈在浩子眼裏是見慣了的,百分百的做作,在陳嫣眼裏就是百分之二百的可憐。春兒又委屈又可憐的,“生日嘛,送他份兒禮物,不領情就算了,我又不是故意把禮物弄錯了的。”

    “啥禮物啊,錯了也不用打人嘛。”陳嫣還真心疼,上前細看,“呀,都流血了。”

    春兒向來是人給三分顏色就開染缸的主兒,借題發揮,“就是說嘛,多狠啊,我都不帥了。不就是送我哥一個脫衣舞女郎嗎?我哪兒知道那跳舞的是泰國人妖啊……”

    這個理由?張浩側身靠在櫃子上,蒙臉,媽啊……

    陳嫣目瞪口呆,直結巴,“你,你送你哥脫衣舞女郎當禮物?你……”哎,對春兒,實在是……無話可說。,

    春兒係好領帶,整理整理已經很有型有款的頭發,倒喋喋不休上了,“陳嫣,看在老同學的份兒上,二哥勸你一句,知道你對我哥那是情根深種,感情曆久彌新,你也一向矢誌不移,奮發圖強,不過見好就收吧,我哥心裏有人的……”

    啪!甜姐兒手裏飾滿珍珠蕾絲的包包毫不留情,狠狠砸到春兒臉上,力道大的讓春兒有錯覺,是不是他這一邊的嘴角又要裂了……

    揍完春兒甜姐兒猶不解恨,再對著觀戰的浩子腿肚子上狠踹一腳,罵,“臭男生……”怒衝衝提著裙子跑走。

    春兒的運氣很少這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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