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還是根本就沒來得及吃,她進門之後一連串動靜都沒有醒過來。

    她嚐試叫他,但沒有迴應,她又嚐試讓他睡得好一些,手放到他頸後,全都是膩膩的熱汗,男人身體沉重,根本就移動不了,她又努力了一下,仍是沒有用,倒是他在這一番折騰下醒了,朦朦朧朧地睜眼睛,目光一點焦距都沒有,隻是看著她。

    “你發燒了,去醫院好嗎?”她把臉湊近他說話,一隻手放在他臉上,將他因為汗濕黏在額頭上的頭發撥開。

    “多多。”他開口,聲音喑啞模糊。

    “嗯,我開車來了,去醫院吧。”她答他,聲音都變了,眼眶酸脹,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眼睛紅了。

    他眼中的焦距清楚了一點,把手放在她的手背上說話,動作明顯慢了,按住她的手心滾燙,難受到極點的時候竟還是安慰了她一句:“沒事的,你別哭。”

    她沒想過要哭的,但眼睛一眨眼淚就掉下來了,還要倔強地假裝沒有,趕緊用手背擦了一下才說話:“我哪裏哭了?你也太不像話了,生病就打電話給我嘛,我打給你你也不接。”

    他看著她,目光模糊地,又不想眨眼,怕她的出現其實是他高燒之後的幻覺。

    溫度是昨晚開始上來的,他在過去七十二小時內往返了一次倫敦,就在機場給蘇薇打的電話。到倫敦之後就是開會,迴來在飛機上又沒有睡好,可能是太過疲勞的關係,下飛機就有些低熱。他是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的,並沒有當一迴事,但早上就覺得渾身酸痛爬不起來,才知道這次是真的嚴重了。

    他便讓秘書把今天的安排取消了,又下樓買藥,中午一點食欲都沒有,藥店推薦的西藥是他不熟悉的,吃過之後一直在出汗,昏昏沉沉隻想躺下,沒想到一掙開眼就到了晚上,還看到了錢多多。

    他一直很想她,在飛機上還夢見她了,夢裏是她在酒吧門前轉身走掉的背影,明明近在咫尺,但無論他怎麽努力都沒能抓住她。

    然後她就消失了。

    醒來後一身冷汗,想迴來無論如何要見她,沒想到卻是她先出現在他麵前,滿臉焦急,兩眼通紅,臉都白了,像是隨時都會哭出來。“能起來嗎?”她又努力地拉了他一下,他不動,隻用另一隻手抓住她的肩膀,錢多多彎著腰,一時沒保持好平衡,反被他拉到身上。

    男人說話,身上滾燙,聲音埋在她的頭發裏,悶悶的聽不清楚。錢多多急了,兩手按在他的胸

    口上想要爬起來,但他抱得緊,她努力了一次竟然還不成功。

    “你讓我起來,我還要送你去醫院呢!”

    懷裏的實感讓他安心,昏沉與困倦的感覺迴來了,他沒再迴答她,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

    錢多多等了一會兒沒等到迴答,再撐起身子,發現許飛又睡著了,表情較之前安穩許多,眉頭都鬆開了。

    她沒能再說出一個字來,靜靜地看著他,眼淚就下來了。

    史密斯從美國迴來,進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走進市場部給了錢多多一個大擁抱,錢多多在外企工作多年,對美國人的熱情並不陌生,但史密斯的擁抱有些太過熱情了,讓錢多多覺得她的臉皮都快被他西服上的扣子擦破了。

    度假迴來的史密斯在美國西海岸曬得渾身通紅,更像聖誕老人了,開口就對錢多多不吝讚美。

    “dora,市場部的工作完成得太棒了,這個項目完成之後我一定要給你抽薪,哦,當然了,市場部所有人都有獎勵。”

    眾人歡唿,錢多多卻隻是微笑,並不多說什麽,黎東在一旁看得清楚,眾人散去後才走到錢多多辦公室,敲一敲門就進去了。

    錢多多正在整理文件,聽到聲音抬起頭來,“你怎麽來了?沒跟史密斯去吃飯?”

    “我敲門了。”黎東答非所問。

    錢多多低頭繼續手裏的動作,黎東走過來看了一眼,也不坐下,就那麽站著問:“你要走了?”

    錢多多猛地抬頭看他,卻仍是沒有說話。

    “不迴答就是默認了啊。”

    錢多多歎口氣,停下手中的動作,“我隻是準備離開,你放心,我走之前一定會盡心盡力完成手上所有的項目,也會留足夠的時間給公司找到合適的接替人選。”

    黎東終於笑不出來了,慢慢道:“錢多多,這是為什麽?你在這裏做得很好,以後會更好,這裏有你的事業。”

    錢多多看他,目光平靜,“是,但我相信隻要我是錢多多,到哪裏都可以延續我的事業,但許飛隻有一個。”

    黎東黯然,“多多,你終究變得不像你了。”

    錢多多一笑,眼下仍有些疲憊之後的陰影,遮瑕粉都沒有用,但表情卻是許久未有的輕鬆與堅定,“是,但兩個人在一起勢必會改變彼此,因為要顧及彼此的感受,要懂得得到以後也要付出,遷就對方勢必會讓原來的自己變得不一樣,但這世界

    是公平的,他也為你做出了改變,誰也不可能隻得到不付出,黎東,你說可笑不可笑?那麽多年,失敗那麽多次,我竟然才明白這個道理。”

    黎東輕歎,“你沒有看到我為你的改變嗎?”

    錢多多露出抱歉的表情,“黎東,對不起,但我們已經錯過了。”他竟有十幾秒說不出話來,喉嚨口沉得像是被塞進一把帶著沙的石頭,胸口卻是空的,突然沒了某樣東西的感覺。

    然後他聽見自己的苦笑聲,“是嗎?至少有一點你沒變,說起話來一直都那麽直接,從來都不想聽的人受不受得住。”

    錢多多一愣之後也笑起來,“別開玩笑了,你一個大男人說得這麽委屈幹什麽?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咱倆那段早就過去了,我都放下了你會放不下?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擔心公司,黎總放心吧,錢多多是個有始有終的人,一定會把手頭項目都做好,現在別耽誤我發奮工作了行嗎?快出去吧。”

    錢多多說完從桌子後麵走出來,推著黎東出去了,又在他身後關上了門,門合上那一刹那,錢多多臉上強撐起來的笑容就消失了,獨自靠在門上,默默地站了很久。

    將要下班的時候錢多多撥電話給許飛,鈴聲響了一會兒才被接起來,錢多多都急了,第一句話就是:“怎麽不接電話?”

    男人的聲音還是有點啞,沙沙的別樣的感覺,聽上去心情很不錯,“剛下車,找呢。”

    電話裏街頭嘈雜的背景聲傳來,錢多多一愣,“你在外頭?”昨晚許飛堅持不願去醫院,錢多多再怎麽作風強硬也是個女人,在體力上根本無法強迫一個意識尚算清楚的男人,最後無奈之下隻好用土辦法替他退燒,脫衣服讓他躺好,燒開了水再叫他吃了一次藥,再找出冰箱裏的冰塊給他冷敷,期間許飛時醒時睡,明明是燒得難受,但睜眼看到她時卻露出輕鬆而愉悅的表情來,還在她搖醒他吃藥後耍賴地不讓她走開,弄得錢多多不知是氣還是笑。

    兩點的時候她最後一次量他的體溫,溫度終於下來了,她剛想鬆口氣,手卻被他拉住了。

    落地燈在牆角,怕光線太亮影響他休息,她連床頭燈都沒有開,床上的他與她說話的時候陷在光的暗影裏,因為是側躺著的,隻看得到半張臉。發燒後的黑色眼睛浸潤在水汽裏,嘴唇極紅,明明是個大男人,竟讓她想到風情萬種這個詞,情不自禁也紅了臉。

    他就啞聲說:“已經沒事了,睡一會兒。”

    體溫計

    上的數字確實已經接近正常了,錢多多鬆了口氣,但仍是心疼的——許飛一向是運動超人健康寶寶,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這麽虛弱的樣子,如果她沒有堅持過來的話,真不知道今晚他會怎麽過。

    隻要一想到他可能獨自躺在家裏燒一整個晚上,就讓她愧疚得心跳都不舒服了。

    “睡吧,在這兒陪你。”錢多多輕聲,用沒被抓住的手將床邊的椅子拉近一些,又用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他沒有放開她的手,隻是往床內側退了一些,空出一個意思明顯的位置。

    她的眼睛就直了。

    他也不說話,期待地看著她,眼裏一片氤氳。

    她原本想說,我會被你傳染的。但身體在那雙眼睛前頭背叛了大腦,再等她迴過神來,自己已經上床了。

    他抱住她,兩人身高的差距完美地表現了出來,她被恰恰好地嵌進那個側身懷抱的弧度裏,而他在她頭頂上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對不起。”他說,聲音雖低但非常清晰,“多多,我愛你。”從她走進這裏以後,從他睜開眼看到她的那一刻起,誰也沒有再提那場現在想來很有些荒謬的冷戰,但他在黎明來臨之前說“對不起,”又說“我愛你。”

    他已經想好了,今後無論事情是怎樣發生的,無論情況糟糕到哪一步,他都願意率先作出讓步,願意向她道歉,所謂的原則與自尊在愛人麵前都是很無謂的東西,他隻希望她留在他懷裏。

    這句話說完,兩人之間有了短暫的沉默。背貼著他的胸膛,臉擱在他的手臂上的錢多多在這個漫長的夜裏第二次紅了眼睛,根本無法忍住眼淚。

    “對不起。”她聽到自己的迴答,“許飛,我也愛你。”

    “發燒就待在家裏休息嘛,跑出來幹什麽?”錢多多歎口氣,手上卻加快了關閉電腦整理文件的動作,說完這句話後就拿起包準備離開辦公室。

    “下來吧。”他並沒有迴答她的問題,隻笑笑地說了這一句。

    “下來?”錢多多愣了一下,情不自禁走到窗邊看下去。

    熟悉的車就停在公司樓下,隔著十幾層的高度,站在車邊的許飛隻是那麽一小點,但她竟看得異常清晰。

    自錢多多進了b&c以後,這是他第一次到這裏來接她,一開始是她不要他來,後來他知道了黎東也在這裏工作,也就不再主動提起,兩人心照不宣地迴避著這件事,就像蘇薇家

    插著的那束她婆婆所做的絲襪花,明明夫妻倆都不喜歡,卻也沒有人去動它,每天從它麵前走過都選擇間歇性目盲,假裝它是不存在的。

    她幾乎是跑下樓去的,一路讓人側目,最後跑到他麵前時兩人都沒有按捺住,眾目睽睽中擁抱了一下,她的手圈住他的脖子,而他用力地握住她的腰。

    上車之後錢多多還有些氣喘,鏡子是不用看的了,現在的她一定是滿臉通紅,激動過後複蘇的理智讓她催促他:“快開車,大家都在看了。”

    這樣麵紅耳赤的錢多多真是難得一見,許飛忍了一忍,但心裏快活,實在忍不住,抓著她又吻了一下,然後在她的低聲尖叫裏哈哈笑起來。

    黎東的秘書在走廊裏找到他,文件夾還抱在手裏,原本急匆匆的步子在剩下最後三五米距離的時候慢下來,最後開口時添了許多的小心翼翼。

    黎東默默地看著窗外,像是沒有聽到她的唿喚,秘書小姐隻好提高聲音,又叫了一聲:“黎總!”

    他的目光在一秒後轉向她,可憐的秘書小姐退了一步,聲音都虛了,將文件夾舉到自己身前才能開口說話:“這,這個文件……”

    他伸手將文件接過來,低頭翻開看了一眼又還給她,說:“就這樣吧。”

    秘書小姐茫然地,“就這樣?不用再改了?”

    他又將目光調迴剛才所看的方向,樓下車來車往,仿佛什麽都沒有改變過,但他知道,他想看到的再也不會有了。

    “就這樣吧。”他看著窗外,慢慢地重複了一句。

    chapter15離得太遠的天使

    那是錢多多見過最烏黑無瑕的一雙眼睛,連目光都是透明的,看著它們就像是看到了萬裏晴空。

    女兒與許飛和好如初,最高興的莫過於錢媽媽。這段時間錢多多與許飛的問題不斷,雖然她很少在家裏表現出來,但母女連心,女兒心情不佳做媽媽的又怎會感覺不到?是以錢媽媽每日都要與老伴憂心忡忡地念叨兩句自己對女兒婚事的擔憂,說著說著又要將那枚丟失的戒指引出來,歎著氣道早說了那不是好兆頭,都怪她太心急一定要女兒過年的時候就把戒指戴出去,鬧出這麽多事情來。

    錢爸爸一向是樂觀主義的,說話又喜歡引經據典,聽到這裏就重重地“唆”一聲表示不讚同,又說子不語怪力亂神,都什麽時候了還來封建迷信這一說,女兒不過是對即將到來婚姻生活有點緊張罷了,結婚前都這

    樣,哪對夫妻不要過這道關?

    話雖如此,但兩個老人誰也沒膽子直接問女兒究竟出了什麽事。私下裏猜來猜去那麽多天,終於等到女兒和許飛又手拉手一起迴來吃飯了,小兩口飯桌上看對方一眼都是甜甜蜜蜜的,這才一顆心落迴實地,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吃飯時許飛說他爸媽下周就要迴來了,問錢家二老何時方便,他父母想請他們吃飯。錢家二老自然是高興的,尤其是錢媽媽,在桌上笑得合不攏嘴,一句“什麽時候都行”重複了不知多少遍。

    晚上媽媽進了女兒的房就不走了,坐在她桌邊絮絮叨叨,說許飛爸媽就迴來了,她做兒媳的要給人留個好印象,下周和許飛一起去機場接他們吧。

    錢多多看著日程表說:“那天我上班呢,項目總結會。”

    錢媽媽大皺其眉,“工作要緊還是嫁人要緊?你一年開幾百次會,去機場接人家爸媽能有幾次?”

    錢多多抱著媽媽的胳膊笑,“媽,你也太緊張了,不就是做人兒媳婦嗎?我知道該怎麽辦。”

    錢媽媽好氣又好笑地拿手指點女兒的額頭,“你知道才怪。”

    第二天錢多多把這件事說給許飛聽,他就笑了,握著她的手說:“你真的會嗎?”

    錢多多瞪眼,“你懷疑嗎?”

    “不敢不敢。”許飛立刻投降,又故作委屈地彎腰把額頭抵在她的肩膀上,“家有一虎……”

    錢多多給了他一手肘,男人笑著咳嗽起來,故意把身體重心全都移到她身上,壓得錢多多也笑出聲音。

    再過一會兒錢多多才道:“是下午的飛機嗎?我請假和你一起去接吧。”

    他顯然是很高興聽到她這麽說的,立刻笑著說了聲“好”。

    周末,兩人剛吃完一頓久違的午餐,吃得太飽,從餐廳出來就決定散步消食,順便享受一下五月的上海。

    這是這個城市最好的季節,春意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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