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個窮光蛋成為百萬富翁的距離有多遠?孫金生不知道,但是在田驢兒的人生裏,是從村東頭到村西頭的距離。


    從一個窮光蛋成為百萬富翁的時間要多久?孫金生不知道,但是,在田驢兒的人生裏,是八年零一個夜晚!


    就這樣,一個百萬富翁和一個小醜,在一段共同的生活裏,渾然不覺地演起了雙簧。而至此,百萬富翁田驢兒,也真正過了幾天舒心的日子。每天,田驢兒可以睡到自然醒,就有錢娃打來洗臉水,讓田驢兒洗臉,然後,再由孫金生的老婆子將可口的飯菜端到自己眼前,真的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皇帝般的生活啊!而且,等田驢兒吃完了飯,孫金生就會帶著田驢兒到各家去做客,雖然是孫金生自作主張的事,但是田驢兒很享受。而且,田驢兒發現,其實住在孫金生家比住在村長李元奎家舒服。因為在村長家,大概是受到心中根深蒂固的貧窮和自卑的影響,自己說話要謹小慎微,甚至低三下四,但是在孫金生家,他反而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是至尊至貴的客人的感覺。


    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田驢兒也知道自己對村長李元奎必須要有個交代,這幾天,他和孫金生走在路上,看到村長李元奎的眼睛裏,放射出了可怕的光芒,似乎是在質問,今非昔比的田驢兒到底是不是一隻白眼狼?!


    為了能在田莊一無既往地享受美好生活,不,應該說多享受幾天生活的美好,田驢兒思前想後,想要給村長李元奎一個交代,但是怎麽都找不到兩全其美的辦法。後來,田驢兒想出了人住在孫金生家,而將行李放在李元奎家的辦法,但是人財分離的風險實在是太大了,萬一他的假闊氣被人識破,那種災難簡直是世界末日,他田驢兒實在是無法承受。而且,孫金生也極力反對,因為一想到那一箱子錢財要放到死對頭李元奎家,就如同是屬於自己的肥肉放到了別人口中,簡直如同要割肉一般難受,所以,孫金生堅決反對!


    終於,事情有了一點轉機,那就是,由於孫金生的吹噓和誇大其詞,現在,不僅是孫金生和李元奎兩個人將田驢兒看成了百萬富翁,整個田莊的人都將田驢兒看成了百萬富翁,紛紛湧到孫金生家裏來,邀請田驢兒到家中去做客,去住上幾天。以至於,當派出所的人到田莊來核實田驢兒的真實戶籍資料,所有人都願意為田驢兒作證明。年老的爭先恐後地說田驢兒在小時候是多麽多麽的聽話懂事,尊敬師長,人見人愛!年輕的前仆後繼地杜撰田驢兒小時候的糗事,以此來證明自己多麽多麽和田驢兒熟知,多麽多麽地了解田驢兒,似乎,每一個人都是和他光著屁股鑽過同一個被窩的發小,總之,田莊的老少,無論認不認識田驢兒,都為田驢兒的本質和品格打了十二分的保票,所以,派出所的人立刻就給田驢兒辦了身份證,並且通知他在兩個星期的工作日內去派出所領取身份證。啊,這可真是個收獲的季節,屬於田驢兒的豐收季。雖然是寒冬臘月,但是田驢兒依然收獲了榮耀和讚美,將當年整個田莊給他的白眼和屈辱,在今天全部變成了榮耀和讚美!所以,短短幾天,田驢兒吃遍了百家飯,睡遍了百家床,這樣,在村長李元奎眼裏,至少能看到田驢兒是一個內心公允的人,不會隻聽信孫金生的謠言而讓自己失去在田驢兒身上發財的機會。


    雖然是挨家挨戶的流浪,但田驢兒的生命像海綿一樣吸收著那種被簇擁著噓寒問暖的真情和歡聲笑語的熱鬧,彷佛一夜之間他的生命就綻放了,就盛開了,不僅引來了清風,還招來了鶯燕飛蝶。如果,不是孫金生像個休止符一樣突然出現讓這種喧囂的場麵戛然而止的話,田驢兒是準備將這種生命的花季延續到來年三月的。那天晚上,孫金生再次將田驢兒接迴自己家中,開門見山地和他討論起說媒的事情來。


    “三軍侄啊,你看你啥時候下手啊?再不出手,那些好姑娘可一個個地都被人給搶跑了啊”


    “哦,這個嘛,我也正在考慮……”


    就像是一個睡熟的人突然被叫醒,還要迴答深奧的人生哲理問題一樣,田驢兒那還處在熱鬧的混沌狀態的腦袋,一時之間根本不知道如何給孫金生答複,所以有些支支吾吾。


    “哎,考慮就是猶豫,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天經地義的事情,你還猶豫啥啊!依我看,你真不能再觀望了,我可是真心實意地為你著想啊,那你看明天正好有集,要不我帶你到人市上轉轉?”


    “明天?”


    “怎麽?你覺得明天時間不合適?”


    “明天,明天…….”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躲都躲不過,想不出既不得罪孫金生又不讓村長李元奎失望的兩全其美的辦法的田驢兒,此刻,就像是被架到了烈火上炙烤的螞蟻一樣,被孫金生的問題煎熬著,蒸煮著,額頭上都滲出了密汗,也不知道是不是明天應該跟著孫金生去人市,這樣的話,就等於是將自己的終身大事交給了孫金生,而在來孫金生家之前,自己已經明明答應了村長李元奎來定奪自己的終身大事啊。一想到這種一女不能侍二夫的千古難題突然就發生在田驢兒身上,他就煩躁起來,哎,真的是一件富人的煩惱啊!


    “三軍侄,明天到底咋樣啊?”


    “明天……我其實和村長家那邊說好了,明天去村長家坐坐。”


    好不容易,田驢兒才想出這麽一個差強人意的借口來,沒想到就一眼被孫金生給識破了。他收斂起了自己的笑臉,說道。


    “三軍侄啊,咱不能吃著鍋裏的還看著碗裏的,你說你人在我這兒,我對你這麽好,你怎麽還是要到李元奎家裏去呢?”


    “不不不,金生叔,你不要誤會,明天我去看看,隻是覺得大家對我都太熱情了,才心裏過意不去,也想著麻煩了幾天村長,所以明天應該再到村長家裏走動走動,看望看望村長,畢竟咱們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鄉親嘛”


    “話是這麽說,但是我勸你明天不要去”


    “為什麽?”


    “因為,明天李元奎哪裏有心思顧得上管你啊,人家的兩個寶貝兒子明天要迴來,李元奎要去火車站接他們,你說,你怎麽到人家去做客?”


    “這樣啊!”


    田驢兒長籲了一口氣,簡直是如釋重負。其實,就在剛才,田驢兒心裏,甚至想到了用裝病的借口來推諉明天孫金生為自己量身定製的安排呢,現在看起來,可以不用了。


    “那好吧,明天就去人市轉轉!”


    第二天,田驢兒就跟著孫金生去了所謂的人市。


    他們起了個大早,孫金生一邊罵罵咧咧地咒罵老婆子做早飯的速度太慢,一邊將尿床的錢娃又揍了一頓之後,才舒舒服服地坐下來吃了幾口早飯,然後和田驢兒朝鎮上走去。田莊村民經常去趕集的鎮子,其繁華程度,不亞於城市的遠郊。鎮上樓房叢生,商鋪林立,交通發達,人流擁擠。尤其是,到了臘月了,鎮子周圍,四裏八鄉的村民們都來趕集,有買有賣,土特產,洋商品,農產品,促銷品,凡是吃的喝的,玩的用的,死的活的,生的熟的,見過的和沒見過的,都一應俱全。孫金生和田驢兒兩人穿過人群熙熙攘攘的街道,沒有在熱鬧喧囂的市場上逗留,而是徑直朝鎮子最東頭的一處人頭攢動的地方走去。


    到了人群中,田驢兒放眼望去,這裏人山人海,但是隻看得見人,看不見市,因為人人都如閑聊者,沒有人專心做買賣。看起來他們都無所事事,但是又個個心懷要事。有人兩手插兜,有人抬頭望天,有人眉飛色舞,有人唉聲歎氣。而大媒人孫金生倒是看起來很受歡迎,一到人市上,就被幾個小夥子給圍住了。大家紛紛地給孫金生發煙,遞紅包,似乎孫金生是他們每個人的債主,到這裏來是收錢來了,不光這樣,臨近中午的時候,還有幾個人爭搶著過來要請孫金生吃飯。看的田驢兒一頭霧水。


    但是孫金生不會一一都答應他們,隻是挑了其中一個叫做阿明的小夥子,讓他中午做東請客吃飯。


    田驢兒不禁好奇地問道。


    “金生叔,大家這都是在幹什麽啊?”


    “解決終身大事啊”


    “啊?可是我看見他們什麽也沒幹啊”


    “哼”聽到田驢兒這樣的疑問,孫金生鼻子裏發出了一聲得意的冷哼,然後接著說道“他們什麽也幹不了,或者說,他們能幹什麽,該幹什麽,什麽時候幹,都必須聽我們媒人的安排,因為他們的終身大事,都掌握在我們手裏”


    儼然,人市上的孫金生,是一個王者,掌握著別人的終身幸福,就如同是掌握著生殺大權一樣,受人尊敬和朝拜,等人朝貢和納糧。他剛才的那幾句話,似乎也是在宣誓主權,潛台詞裏告訴田驢兒,這裏是他孫金生的天下,是他一展身手的舞台,也是他耍耍嘴皮子就能定生死的遊戲場!


    田驢兒不由得長大了嘴巴,驚訝地看著孫金生。


    “這有什麽驚訝的,你看啊,”說著,孫金生順手一指,指給田驢兒。“看到沒有,那個人,他叫鄭廣海”田驢兒順勢望去,隻見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看上去三十出頭的樣子,穿著幹淨整潔,但是眼神裏沒有什麽神采。


    孫金生接著說道。


    “他幾乎年年都來人市,但是年年沒有收獲,現在眼看著要三十了,估計是沒有希望了”


    “金生叔,那什麽樣的人才最有希望?”


    “哼,什麽樣的人,有錢人唄,而且,現在,你不光要有錢,還要有頭腦,就算你有錢,人不機靈,不會哄女方高興,一樣找不著媳婦,一樣得打光棍!”


    正說著,那個叫做阿明的男孩子走了過來,對孫金生說道。


    “叔,去吃飯吧,出租車我已經叫好了,就在前麵等著咱們,飯店裏也打了預約電話,訂好了酒席,快走吧”


    孫金生也不推辭也不客氣,似乎是理所當然的,領頭就大步走掉,阿明恭恭敬敬地跟在身後,當然,田驢兒是走在前麵的,因為孫金生始終沒有忘記田驢兒百萬富翁的身份,而且,在坐出租車的時候,孫金生堅持讓田驢兒坐在前麵,其實,這也是田驢兒有生以來第一次坐出租車,所以,他的內心也是無比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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