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穿著中衣半躺在床上,定定看著桌上那一燈如豆,卻是半點睡意也無。隻得睜著一雙眼睛盯著火苗,直到外頭響了子時三刻的更鼓聲才稍有了些倦意,緩緩閉眼睡著了。


    似乎她剛剛睡著,安晴便覺有人替她輕手輕腳地整理被子,於是含糊問道:“你迴來啦?——與朋友會得可好?”


    裴靖忙小心賠笑道:“還成,隻是他們慣在外頭耍,都是瘋慣了的,難免失了分寸,昨夜未歸卻是抱歉了。”


    安晴揉著眼睛探身看看天色,便睡眼惺忪地起床替他寬衣:“朋友重逢難免如此,你那些個朋友定都是一副豪慡的性子,灌醉個把人卻是難免的。——在翰穆爾那裏畢竟不如家裏舒服吧?若不是,你定然不會這麽早迴來的,快躺下補一會兒眠罷。”說著竟不容他再說,竟強按他躺在床上,自己則睡在外頭,又眯著眼輕聲解釋道,“就快天亮了,我待會要給娘請安去,你且睡你的,等我請完了安也迴來睡個迴籠覺。”說完便沉沉睡去了,可憐裴靖一肚子的解釋,竟毫無用武之地,便也隻得忐忑地睡下。


    過不多時,安晴果然悄悄起身,攏了帳子以後便偷偷叫進含夏來替她梳頭穿衣去給裴夫人請安,半個時辰之後轉迴來,衣服也顧不上換便又睡下了。


    兩人之中還是裴靖起得早些,但也是直到日上三竿了才輕輕搖醒安晴,又低聲喚她:“快醒醒,可別連午飯也一道睡過去,傷身子呢。”


    安晴聞言便也揉著眼睛掙紮著起身,這一細看倒給裴靖嚇了一跳:“怎麽了這是?這麽大的黑眼圈!可是熬夜了?”


    安晴嗔怪地看他一眼:“可不就賴你!見天地給我講那些個靈異誌怪的東西,現下沒你陪著,我竟不敢睡了!自己一個人在房裏擔驚受怕的,點著燈也不是,不點燈也不是,折騰了大半宿才睡。若不是如此,現下也不會這樣沒精神了!”原來安晴不習慣抱著人睡,裴靖百般央求都毫無效果,於是隻得出了這般損招,夜夜講鬼故事嚇人,直把她嚇得魂不守舍香汗淋漓。到得後來不用他講,自己便自動湊過來抱著。這般自覺自然令裴靖大為開心,然而現下倒是收了苦果。


    裴靖心疼得連連賠不是,又柔聲保證道:“以後定不會輕易做出這般夜不歸宿的傻事來了,累得媳婦擔驚受怕,確是我的不對。”


    安晴自然注意到了他話裏的那句“輕易”,然而麵上卻沒什麽反應,隻笑道:“昨日出去玩了一天,我卻在家悶了一天,你總得給我講講你兄弟相聚的趣事吧?就算是閑時給我逗悶子也好。”


    嬌妻既有如此要求,裴靖又哪能不從,當即使出耍寶的十八般武藝,硬是將三分的笑料擴大到了七分,直逗得安晴樂得前仰後合,險些笑岔了氣,半晌方緩過勁來,擦了眼淚笑道:“你那些個朋友倒都是極有趣的。”


    裴靖笑眯眯地點頭:“那是當然,物以類聚嘛。”


    “既是如此,何不找個時間請他們到家裏來聚聚呀?咱倆雖已成親了,但你那些個朋友,我統也隻見過跟你合開酒家的那位胡人大哥翰穆爾,和蹴鞠賽上的那位李家公子。裴少爺是不是應該也將他們一一介紹與我才對啊?不說別的,單是於情理上來說,我也得與那位翰穆爾大哥見上一麵,親自向他道謝,再請他喝一杯謝媒酒才是呀!”


    裴靖一愣,繼而捧著她肩膀笑問道:“陽兒是說他為咱們唱情歌一事?對對,確是應該如此。咱成親那日單隻謝了施伯一人,卻忘了他……”


    安晴輕哼一聲,柔聲怨道:“你還說與兄弟們如何交好、如何肝膽相照呢,竟連成親都不叫人來觀禮。裴少爺,您是不重視他們呢,還是不重視我呢?”


    一席話說得裴靖苦笑連連,忙摟著她解釋:“他們都是三教九流的人,平常便是天南海北地到處跑,也多不將這些俗禮放在眼裏。不請他們,他們並不會介意;請了他們,他們若是喝醉了吆喝五六起來卻也十分的令人頭疼。是以我權衡再三,便隻請了李逢時一人。我的好媳婦,我當真沒有看不起你或是看不起他們的意思啊!”


    安晴當然不是為著這個和他生氣,這般繞了一圈下來,她才總算笑意盈盈地切入了正題:“瞧你,都是因為這個,你那些兄弟才一直不把你當成個成了親、家裏還有人等著的爺們,還拉你通宵地出去吃酒……如此固然是快活,可是叫那些個有心人看在眼裏又要怎麽想?是小女子我伺候的爺您不滿意,才讓您通宵地出去買醉?還是說我這個當媳婦的其實是個悍婦,怕得裴公子寧肯整夜地在酒家裏吃酒,也不願把朋友約迴家裏相聚呢?”


    裴靖聽了不由尷尬一笑:“陽兒還是生氣啦?”


    安晴軟軟地瞪了他一眼:“我當然生氣了,誰家相公隻傳了個小廝告一聲今天在外頭過夜了都會心裏不自在的。況且理由不是旁的,還是醉得叫不起來!且不說……我自己一個人睡不香甜,我也實在是擔心外頭的人照顧不好你呢!若是吃酒以後沒留神受了涼,我心疼你不說,讓娘知道了,暗地裏又該怎麽怨我?”


    裴靖忙嬉皮笑臉地逗她,又解釋道:“也沒什麽的,我未成親前也常在翰穆爾那過夜,他還特地給我收拾出來一間小廂房呢,方便得緊。”


    安晴氣笑一聲,抬手輕戳他額頭:“還嘴硬?我問你,我給你做的外氅呢,哪去了?”


    裴靖茫然地偏頭想了想:“不知道,可是落在酒肆了?我待會叫弄墨問問去,陽兒放心,定不會丟了的。”說著就招來弄墨,如是吩咐幾句便打發他去了。


    安晴待弄墨出了屋子方低聲嗔道:“你已是娶了媳婦的人了,哪能再像以前一樣無拘無束,總要考慮一下你這樣做,在別人眼裏是什麽樣的意思吧?”


    裴靖點頭如搗蒜:“好好,這次是我疏忽了,以後定不會如此了。將朋友邀到家裏相聚的事,還是待以後遇著合適的時機再說罷。”


    這話也算是最後的結果了,雖然仍不及安晴所想,且話裏透著幾分敷衍的意思,然而她也知道這事不能逼得太過,於是一笑而過,再不提此事。


    兩人用過午飯之後弄墨便迴來了,也算是天要助她,那件大氅竟就沒了。安晴於是得了理由,正大光明地坐在一邊生氣,裴靖忙不迭地又是賠不是又是扮醜角逗她開心,安晴隻是不理,兀自扳著手指算帳:“我統隻為你做了兩套新衣,單這件大氅我便做了半個月有餘,外麵上的暗紋,領子上的繡花都是我親自繡的……你可不知道有多費眼睛了!我以後還是再也不做了罷,反正你也不珍惜,竟吃了趟酒就丟了……”說著說著,眼圈便紅了。


    慌得裴靖忙賭咒發誓再也不在外頭過夜了,有事一定提前說與她知道,晚飯不迴來吃便叫小廝去陪他省得再被灌醉了迴不來等等,各種意外都考慮了個遍,又摟著她好好哄過一迴,安晴這才撥雲見日,臉上又見了絲笑容。


    兩人在屋裏親親我我,外間裏,聽月偷偷推了貼著門邊偷聽的含夏一把,用口型問她:“偷聽什麽呢?”


    含夏一臉欽佩,拉著聽月出了屋才悄聲笑道:“偷師呢!我家小姐當真好手段,笑嗬嗬地就把一樁麻煩事給解決了,兵不血刃。”


    聽月聽她講了來龍去脈,不由笑道:“少爺那麽疼少奶奶,答應這點小事哪還在話下,少奶奶卻不必繞了這樣大的一個彎子吧?”


    “你還是太嫩啦!”含夏點點她腦門笑道,“擱別的事是沒什麽,然而麻煩就麻煩在姑爺之前便常這麽幹,若是小姐隻說自己不願意不高興,叫姑爺以後別這樣了,姑爺倒是會勉強答應下來,但心裏未必就沒有什麽芥蒂的。——要不,小姐也便不會堅持說要宴請姑爺的朋友了不是?這叫釜底抽薪!”


    聽月眨眨眼睛,想了一會便也明白了過來,於是點著含夏額頭笑道:“當真是仆隨主人相了,小諸葛以後可要多提點我些啊?”


    含夏輕啐她一口,便笑著自己進屋了。


    第八十二章


    今日秋高氣慡,風和日麗,正是個出外郊遊的好天氣。


    裴顧兩家早早便租了兩艘畫舫遊湖,釣魚嬉戲,賞景觀漁,一靜一動間皆有無限樂趣,兩家的大人孩子全都玩了個盡興。到得快日暮時,兩家的老人帶著孩子先上了岸,裴顧兩家的兩對年輕夫妻卻道今日正是解宵,晚間湖上有河燈焰火裝飾,定要瞧個熱鬧才好。兩家老人聞言便也不強求,囑咐幾句便先一步帶著孩子迴去了。


    兩對小夫妻沒了老人孩子在身邊,愈發覺著興之所至,索性向湖中遊弋的花舫中點了兩個彈琵琶、唱小曲的歌姬來助興。一時間水麵上河燈點點,燈火通明,船頭歌姬琵琶叮咚,艙內四人把酒言歡,倒覺出了幾分奢靡的味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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