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福至心靈,突然明白了他為什麽要跟自己說這個:“你上次套圈……?”


    裴靖含笑點頭,又笑著問她:“怎樣,要不要今兒個再去找找他,將上次的琉璃燈湊成一對兒呀?”


    安晴聽著這建議也頗為心動,然而隻一瞬便又泄氣,道:“他今日不知來不來呢,便是來了,見著咱二人未必就沒有印象了,到時他若是不肯白白又損失一個琉璃燈,執意攔著咱倆豈不是掃興。還是隨緣罷,說不得便能從別處得著那另一隻了呢?”說是這樣說,然而她當日得著那盞燈之後便已細細看過,那琉璃燈是手工製的,所刻的花樣也甚是獨特,雖然是梅花的樣式,但那股子內蘊傲骨又不失秀麗的風姿,便是安晴自認頗擅丹青也不由暗暗讚嘆,道一句難得。也由此心知,若她不能從那守攤人手裏配齊了這一套,說不定便就此永遠錯過了。


    她暗嘆一聲可惜,然而轉念又覺著she虎一事本是興之所至,若是當真為了什麽賞頭卻也顯得俗氣了,於是將這事棄之腦後,任由裴靖拉著自己於人群中穿梭,而她則專負責左顧右盼,享受夜市的熱鬧美妙。


    行走間,安晴驀地瞥見一對熟悉的身影,忙腳下一頓,拉著裴靖笑道:“賣的這手串很好看,陪我看看呀?”


    裴靖依言轉頭,與安晴笑吟吟地站在攤前把玩著手串,又任由她與貨郎討價還價了半天,磨得人家受不住,便宜了兩個銅錢賣給安晴一對檀木珠子串的小串子。安晴玩著串珠喜不自禁,自己在腕上套了一串後,又將裴靖的那一串別在他前襟衣扣上,笑道:“也算是個裝飾罷,今兒晚上莫要拆下來呀!”


    裴靖捏著串子哭笑不得:“娘子,沒必要看著他倆便賞我個這麽特別的裝飾吧?”


    安晴瞪他一眼:“不說話又沒人把你當啞巴,非得給捅破了麽?再說了,這串子怎麽了,別在衣裳上不是挺好看?”喝得裴靖忙做出一副小媳婦狀,低著頭連連稱是。然而待住了一會,又是安晴先憋不住笑道:“他倆怎麽走到一起去的?”


    裴靖笑笑:“繆真身邊連個丫鬟都沒跟著,想是跟家人走散了,魏大哥又離得她那麽遠,應該隻是路上碰上,順便護送罷了。”


    安晴先是點頭,又搖頭笑道:“你是隻觀其表了,看繆真那姿勢,身子向著魏郢頭又稍稍別過去,定是心裏對他有一絲好感,又顧著女兒家的矜持才會如此的。然而兩人又是何時發展到這一步的?”說完不待裴靖迴答便掩口失笑,搖頭自嘲道,“唉,果然是歲數到了麽,連說話的語氣都很有些三姑六婆的風骨了。”


    裴靖轉頭重新握住她手,微笑道:“女人的天性不就是好分析打探這些事?這又關年齡什麽事了,你十二三歲的時候便曉得在我耳邊說這個姑娘那個妹妹與我如何般配、又在何時的表現是鐵定對我有意思了,這樣看來,陽兒你還是退步了呢?”


    安晴失笑,然而不待她再說什麽,裴靖便已拉著她手大步走到一處光亮的地方問她:“怎麽指甲斷了?這般的不小心!”


    安晴低頭一看,果然右手小指的指甲不知什麽時候擦著根部斷了大半,隻剩一點與指甲下的嫩肉連著。斷了的地方因為粘著肉,已滲出絲絲血跡來。許是因為天冷,她倒是不覺著疼,隻感到有些麻癢,於是甩了甩手笑道:“不過是斷了而已,迴去剪掉就是了,左是不礙事的。”


    裴靖捏著她指尖瞪她一眼:“不成,跟我過來,在這兒等著!”說著便將她撂在一處店家的門口,自己進去了片刻,便又出來對著一頭霧水的安晴虎著臉道,“伸手。”


    安晴乖乖伸出手,裴靖從袖裏掏出隻小巧的剪刀來,將斷掉指甲不貼肉的部分仔細剪掉,又摸出個小瓶,將她手簡單清洗了一下,直把安晴疼得連連皺眉:“這是酒?”此時她方想起來才抬頭看看那家店麵的招牌,然而一見之下卻是有些失望,不過是間普通的小吃店罷了。趁她愣神的功夫,裴靖又抽出卷細細的紗布將安晴的指尖包成個小棒槌,這才笑道:“好啦,這樣妥帖包著,迴去以後別碰水,過個幾天便長好啦。”


    安晴苦笑不已,問他:“酒是做酒釀的,那這紗布呢?莫非是人家墊蒸籠的?”


    “唔……剛巧有新的,我叫他趁著沸水又給我燙了下再簡單甩幹才拿出來的,管用就成嘛。”裴靖訕訕一笑,支吾著迴答。


    安晴聞聞自己被裹成棒槌的指尖取笑道:“我覺著我的手上插了個大號的酒釀圓子。”又看看裴靖忐忑的表情,拉起他手安慰地笑道,“裴少爺也了不起,能瞬間便想出對應的法子,還能順利尋齊了東西已是不易。由此看來,裴少爺在落霞混實是屈才了呀,應該去做一位橫刀立馬的將軍才是!”這本是句玩笑話,然而當話出口她卻也迷糊起來,忙問他,“你小時確是有想去參軍的意思麽?怎的挽弓she箭騎術眼力都練得爐火純青?若不是有這個心思,你是斷然不必費這個力氣的。”


    裴靖一愣,手下無意識地婆娑著她手背,麵上難得現出幾分羞澀來,含混道:“我爹娘望子成龍唄,我是被逼無奈。”


    “瞎說。”安晴一口否定,“裴叔和裴姨還都盼著你能滿腹經綸呢,單教你書法的先生便不知換了多少個,然而你現在那一手字不還是一樣的沒譜?若不是一筆一劃的,哪能上不了台麵。”


    裴靖支支吾吾:“那不一樣,我天生好動,騎she和書法比起來,自然是前者更對我胃口。”


    “裴大少。”安晴是打定主意打破沙鍋問到底了,鬆了他手叉著胳膊笑吟吟地問他,“你要是執意要編謊呢,我也一定奉陪,定樣樣數數地一個個謊話給你拆過去。我倒是要看看,你小時候的事還有哪件能瞞過我了。”說著又湊近他低笑道,“某人的糗事我可是記得一清二楚呢,不知要我從哪件說起?是三歲偷喝酒半夜撒酒瘋呢,還是五歲誤吃了胭脂搞得……”


    裴靖忙捂住她嘴,討饒道:“我說我說,隻有一條,你莫要笑我!”


    安晴忙拉開他手賭咒發誓:“絕對不笑。”


    裴靖無奈地看她一眼,那神情分明是對她的誓言極不信的,然而眼下形勢卻由不得他說個不字,待沉默片刻,他才低聲道:“我少年時……嗯,想著,若是你答應同我走,被什麽無聊的人擋住便不好了,於是狠下了番功夫……沒想到那人這麽的不開眼!”短短一句話說得艱難無比,待到最後,他索性恨恨撇過頭去不看她。


    安晴一愣,而後便又是苦笑連連:“我何德何能……”竟讓你用心至此?


    裴靖倒是迅速恢復了常態,又拉起她手嬉皮笑臉道:“冤家,奴可是跟定你啦,你可不許負了人家呀!”


    安晴也第一次沒有笑,而是看著他一雙含笑的丹鳳眼,鄭重地答應一聲:“嗯。”


    “……什麽?”裴靖倒是沒反應過來,眨眨眼睛便盯著她追問。


    安晴搖頭淺笑:“沒什麽。”


    裴靖又哪肯這般容易就放過她,連連追問未果之後,他便仗著此處人少,搓著手桀桀壞笑:“陽兒再不說,我便要動手了啊!”


    誰知他話音剛落,便聽得身旁有人熱情招唿:“公子、夫人!好巧又在這裏碰上兩位了,還認得小子麽?”


    裴靖被晃了這麽一招,險些憋悶得吐出一口血來,然而待轉身一看,來人卻是之前在夜市碰著的那位守攤人,不由心裏的鬱鬱一掃而空,又暗嘆一聲說曹操曹操到,忙堆起滿麵的笑來同他寒暄:“原來是小哥你,怎麽,趁著元夕再來設上幾個迷難為我們一番?”


    那守攤人連連搖手笑道:“不啦,小子本是無根之萍,落霞雖好,我卻沒有長久度日的心思。在這裏過了個熱鬧年之後,小子便尋思著再到別處去看看啦。隻這最後一夜還能見著公子與賢伉儷,確實除緣分一詞之外,再無別個辭藻可以形容。”說著又沖安晴一笑,“不知夫人對我那盞琉璃燈可還喜歡?”


    安晴含笑輕福:“那燈做工精巧,確是不可多得的佳物,妾時常把玩,委實喜歡得緊。”


    那守攤人點點頭笑道:“這便是最好了。夫人手上那盞琉璃燈原是一對,分為雌雄二燈。當日我將那燈送與夫人之後,迴去便有些後悔,直怪自己太過小氣了。尊夫婦伉儷情深,小子怎的就做出這等拆散雌雄燈的蠢事來!今日得見兩位,小子在落霞的牽掛也算是徹底了了。這盞燈還望公子笑納,莫讓它與雌燈天各一方,動若參商。”說著便從肩上挎著的包裹裏拎出個拳頭大小的琉璃燈來,上頭刻著一隻青翅白身的仙鶴,於雲間自在振翅翱翔。驕梅傲鶴,端的是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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