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笑著問她:“你還有什麽話說麽?”心裏卻嘆道,是誰家人不好,竟是蓮清家裏的,不知她能否處理妥當,是否會心軟?


    白嫂子淚如雨下,當即軟倒在地,連連磕頭道:“東家!是奴一時財迷了心竅,然實是奴的公公濫賭,奴要不想些這個歪轍,我們家的日子就要過不下去了呀!”


    蓮清分開安晴與落梅兩人,緩步站到正中,沉聲喚道:“魏嫂,我隻問你一次,白嫂子家中是否如她所說?”


    被她點名的是惠家的主事,魏嫂上前一步後卻沒答話,先猶豫地看了一眼白嫂子,蓮清於是冷笑道:“好呀,咱惠家如實好家教!迴我話之前還要先看看別人臉色?”


    魏嫂一驚,慌忙迴道:“迴小姐話,白嫂子的公公老實本分,並沒染上什麽賭癮。”


    蓮清臉色數變,氣極反笑:“好,很好!”抬頭揚聲喚道,“費嬸子?給我按著打!”費嬸子本就是惠家人,自然最聽蓮清話。她立即答應一聲,兩個粗使的僕婦便一頭一尾地按住白嫂子,又就地取材,揀了根晾繡線的棍子便打。


    白嫂子叫得便跟殺豬一般。


    那晾線的棍子有小臂粗細,高高揚起又重重落下,隻二十下的光景,白嫂子的叫聲便有些有氣無力。


    安晴叫了聲停,問她:“你將繡線賣給了誰?賣了多少捆,一束多少錢?”


    白嫂子呻吟著低聲迴道:“是奴遠房的一個姨,奴實隻賣了一束五個錢的價錢,奴也隻偷了兩捆出去,近日奴看劉嬸子左右不讓人進出便慌了神才藏到別人那裏去。”


    落梅也冷笑道:“看來還是打得少了。”


    費嬸子會意,又叫了一聲打,白嫂子似是緩過勁來了,又一疊聲嚎著別打別打我說我說,費嬸子便又住手,白嫂子哭道:“前前後後偷了大概五捆出去,都是廢線,奴沒膽動那些好線,奴實隻是財迷了心竅呀!”


    “你已是夠大膽!”蓮清瞪著她擠出這幾個字來,那眼神仿佛要將她生吞活剝一般,又吩咐費嬸子道,“打足五十棍!”


    那殺豬般的聲音便又響徹了染坊。


    這白嫂子方才已經挨了近三十棍,安晴實是怕費嬸子的人手底下沒個分寸,到時候人給打殘了再反咬蓮清一口,惠家便平白惹了一身騷,於是狀似無意似的看了劉嬸子一眼。


    劉嬸子方才便一直提心弔膽地看著安晴,此時見安晴看她,便也知自己該出麵了,隻得忐忑著上前一步道:“染坊裏出了內賊,我這個管事的也實是難辭其咎,請三位小姐責罰,也請小姐們網開一麵,莫要鬧出人命罷。”


    安晴看看蓮清和落梅,見兩人都沒什麽反對的意思,便樂得借著台階下來,嘆氣道:“不是我們心狠,實是這事關係重大,才不得不從嚴懲治。”又看看費嬸子,她嘴裏已數到十,於是道,“白嫂子杖三十,扣一年月錢,遣迴夫家看管,以後便不必再來了。劉嬸子,你是三家的總管事,這等大事疏忽至此,不罰不足以立威。手板五十。”看看她又哼道,“打左手。”


    劉嬸子心領神會,右手記帳寫字不能廢,這便是不撤她主事位置的意思了,於是欣然領罰,躬身道:“多謝三位小姐。”


    蓮清又沉聲補充:“魏嫂,待明日你去衙門裏走一趟,就說我惠家出了個家賊,若是咱的染坊以後傳出什麽方子被竊的事來,她便是頭一個懷疑的!”又盯著魏嫂看,麵沉似水,“咱惠家出了這檔子事,你這主事該怎麽說?”


    魏嫂子忙也躬身道:“奴自請手板五十。”


    蓮清點了點頭,又冷著臉看著費嬸子。費嬸子會意,著人按著魏嫂子和劉嬸子的左手,又從帳房裏找來木尺,揚著手一下下打下去。


    滿場便隻聽得啪啪肉響此起彼伏,白嫂子間或還拉長了聲音呻吟幾聲,魏嫂和劉嬸子顧惜著臉麵,都咬著牙生忍著,那不時壓抑不住的輕哼更令人覺著感同身受,仿佛自己手心也火辣辣地疼起來。


    打板子的幾個僕婦察言觀色,知道東家是要藉此立威的,是以手中的棍子板子都是高高揚起重重落下,一下一下聽得分明,在站的媳婦們因此都是一臉的惶然。安晴緩聲道:“我三家雖向來與人為善,但也不是什麽好相與的人家!諸位在咱染坊裏認真做工,年終便有豐厚的分紅可拿,若是膽敢做那些個吃裏爬外的勾當,如今的白嫂子便是諸位的榜樣!”說完便轉身往屋裏走,落梅和蓮清便也跟上,獨留著僕婦在院裏,一下下打得認真。


    蓮清一進屋便不住拭淚,安晴忙迴身抱著她柔聲安慰:“嚇著妹妹了吧?放心,經此一事,她們怕再不會起什麽外心了。”說著又抬眼,給了落梅一個讚許的眼神,表揚她臨危不亂,不露絲毫弱相。落梅迴了她一個微笑,似也是剛鬆了一口氣。


    蓮清一邊抹淚一邊搖頭:“我是覺著,我家家人跟姐姐們的比起來實是太差了,出了這等丟人的賊婦,便連我家主事也想著欺上瞞下這檔子事!妹妹覺著在兩位姐姐麵前實在是沒臉的緊!”


    安晴失笑,同落梅二人又抱著她安慰半晌才算是勉強哄好了。然而蓮清仍是有些不服氣,揉著眼睛憤憤道:“以後我當家,定不會如此!”


    安晴大樂,同落梅齊道:“好,我們就看妹妹以後如何當家了!”


    第四十六章


    再過半個月便是中秋了,安晴算著日子差不多,便開始著手擬起中秋小宴的單子。


    裴靖卻在這時來跟她道別:“我明日要和舅舅去一趟上遊。——上遊作坊來消息說有一批雲錦,是向宮裏進貢後剩下的,質量做工自然都是上乘,先到先得,我舅舅也正好將那老闆介紹與我認識。”將沒有龍紋等尊貴花樣的貢書多做一部分而後倒手賣給沿海的商戶,再由他們帶出海販賣,這套程式已經是個不成文的偏財來路,而這些生意也因為這種顯而易見的緣由,自然也是不見熟客不做的。


    安晴笑著點頭,又問他:“中秋時能趕得迴來不?咱兩家向來一起過中秋,家裏人又實是不多,少了你和陳叔,人便看著少太多了。”陳叔便是裴靖唯一的舅舅,裴夫人的親弟。


    裴靖笑著點點她鼻尖:“放心,就算是遊我也要遊迴來的,到時我死皮賴臉地坐你身邊,你可不許趕我呀!”


    安晴又被他這話鬧了個紅臉,推他一把嗔道:“你怎麽什麽時候都沒個正形!”


    裴靖嘻嘻一笑,衝著她慢慢做了個親吻的口型,又晃晃腦袋,笑看安晴反應。


    安晴含笑眨了眨眼,算是默認了他的飛吻,又笑著往外推他:“不是明天就要走?快迴去準備準備,再好好休息一下吧!你甫上船,同你相熟的船工定不會輕易放過你的,說不得又要整夜鬧個不停。”


    裴靖知她是有些害羞了,於是笑嗬嗬地被她推出了門,又扒著門迴身同她耳語:“等迴來了,我定要來個實在的!”


    安晴大窘,低頭一個勁推他,含混敷衍道:“待你迴來再說罷!”


    裴靖哈哈一樂:“一言為定!”


    不知怎的,自她跟裴靖有了這個不算約定的約定之後,致使安晴對中秋小宴的期待也不覺多了起來,籌備時臉上也不覺掛上了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然而這個她自然是不承認的。


    距中秋還有十天時,為了表示尊重,她特地親自備了點薄禮到裴家下邀請的帖子。


    自她和裴靖之間的關係有了一個比較明確的定義之後,安晴還是第一次登門裴府,因此心裏不免有些慌張,生怕裴夫人直接給她來個閉門羹,或是不輕不重地暗示幾句教她心裏不是滋味的話。種種可能令她越靠近裴家越覺得心裏怯怯的,若不是含夏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她怕是就要不顧麵子地轉身走了。


    然而結果卻大出她所料,裴夫人笑盈盈地迎出來接她,又親親熱熱地拉著她手寒暄:“陽兒怎麽最近總不來看我?裴姨可想著你呢!”


    饒是如此,安晴仍是笑得有些底氣不足,微福了福便笑著告罪道:“侄女最近一直忙著與王家惠家開店的事體,沒來尋裴姨說話實是我的不對。這不今日,侄女便特特來請裴姨和裴叔中秋過去我家玩呀。”


    裴夫人笑容不變:“這可巧了,我方還想著遣管家去你家說一聲呢。——你裴叔今年走船時可是得了不少朋友的幫忙,我便尋思著趁著中秋你裴叔難得在家,將人都叫到家裏來聚聚,也算作是對人家的答謝了。所以今年的中秋宴便還在我們家罷!你家不是還跟新任的守備相熟?也便一起都請來玩罷!中秋人團圓,咱這些個沒多少親戚的人家,便都聚在一起熱鬧熱鬧!”


    安晴待愣了愣才笑道:“裴姨既然已經定了,我們家自然沒什麽異議,隻是辛苦裴姨啦!有什麽侄女能幫得上手的地方,裴姨一定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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