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淡淡開口:“都聽到了?”


    安晴點點頭,將醒酒湯遞給他:“有些冷了,但還能入口。你且在園子裏尋個背風的地方站站,好好醒醒酒,莫要太早迴去被灌那些個黃湯了,我去尋她。”


    “你不怪我?”一絲驚訝從裴靖麵上閃過。


    “有什麽好怪你的?”安晴苦笑,“莫非還要鼓勵你對她百般溫柔,令她欲罷不能麽?那樣對她才更殘忍。隻是看著她哭,我也不能拍著肩膀誇你就是了。”他們少年間的事,她又有什麽資格插手,說這說那?更何況,她自己於此道也並不擅長。


    隻是這大晚上的,一個喝了點酒,且鬱結在胸的小姑娘,不知會惹出什麽事來。安晴心裏擔憂,同裴靖胡亂點了點頭便向一路匆匆尋丹楓去了,留裴靖一人捧著醒酒湯吹風賞月。


    還好丹楓也是個潑辣的性子,受了氣便要立時撒出來,走了不遠,安晴便聽見丹楓的聲音:“誰管教你們的?這些潑皮奴才,當我是好欺負的麽?對本小姐不問不答,你們是聾了還是啞了?”


    很明顯,這話並不是衝著下人們去的,好在顧家的家人脾氣大都平和,被丹楓這樣沒事找事的亂罵,也沒聽見有人迴嘴。


    丹楓便更加生氣,聲音也陡然提高了八度:“你們都是死的麽?問你們話呢!”也不知她做了什麽,隻聽得一陣劈裏啪啦亂響,聽著頗似瓷器四裂。


    安晴嘆了口氣,忙匆匆趕過去,果然見著丹楓腳邊一堆碎瓷,同一些被禍害得慘不忍睹的甜品。安晴不由一陣肉痛,見丹楓還要衝上去尋管家的麻煩,忙從她身後抱住她雙臂軟聲勸:“好妹妹,出什麽事了?姐姐幫你出氣。”眼睛卻先掃過四個無辜受了池魚之殃的管家,見一名管家半張臉上紅了三道,一看便知是女人指甲撓的,於是憐惜丹楓的心意便陡然減了小半。皺著眉看看地上,以目示意為首的福叔迴去廚房一趟,叫人尋相配的容器再補一份甜品送去宴席。


    福叔會意,垂著手不動神色地向後退了幾步,便腳步匆匆地向廚房趕,其餘三人見狀,也有樣學樣地想撤離這是非之地。


    丹楓大怒,拚命掙紮,指著福叔叫罵:“沒教養的東西,誰教你不經主人允許就走的?”又瞪著另三名管家開罵,“衝撞了本小姐,竟一句道歉的話都不說就想走?”嚇得三個管家忙垂首肅立,不敢再動。


    安晴愈發的不喜歡丹楓,但因今日是顧夫人大壽,鬧僵了總是她顧家最是沒臉,所以隻能不時軟言哄著。怕她再對下人失禮,忙忙掰轉了她身子,令她麵對著自己柔聲安慰。


    丹楓拚命掙紮,但她總還是個孩子,身量未足,自然是掙不脫的。於是怒視安晴,見她仍是笑對她,一臉溫柔,片刻後便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你們都欺負我!”聲音之大,安晴直覺得半邊腦子嗡的一聲,耳鳴陣陣。


    小孩子鬧脾氣,不哭不鬧的話最是難哄,待哭出來了,大多軟言勸幾句便沒事了。安晴心下鬆了口氣,抱著丹楓不住柔聲勸慰,半個肩頭都被她淚水打濕了。不由苦笑,這事鬧的,她左右是迴不去席上了,待伺候完這位姑奶奶,還得迴房換一件衣服才成,宴席那邊是顧不上了。


    好在廚房有個知道事的福叔照應著,雖然成套的瓷器被丹楓辣手摧花,但他多年經事,總能想出妙招來掩飾。事已如此,安晴便也不再著急,抱著丹楓又是拍又是哄,自覺比小時候帶孩子的手藝高超了不止一星半點,丹楓似也被她哄得十分舒坦,哭聲漸止,竟就靠著她肩膀睡著了。


    安晴知是她酒勁上來了,於是輕聲吩咐方才幾個無辜挨罵的管家:“今天委屈你們了。隻這事傳出去,咱顧家和馮家的麵子上都不好看,哪有請客把人弄哭的了道理?這事就到此為止罷,迴去同環茵支一兩銀子,隻當是辛苦費,日後都知道怎麽做了?”


    三人聽見賞銀,麵上都是一喜,見安晴神情嚴肅,便又都點頭如搗蒜。


    安晴點點頭:“叫劉家嬸子來這一趟,再去同馮家的大小姐知會一聲,道她妹妹不勝酒力,在客房暫歇,叫她不必擔心。”


    三位管家點頭領命,分別去了。


    不一會,劉家嬸子便帶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媳婦子來接,安晴這才歇了一口氣下來,又指使僕婦們將地上狼藉打掃了,方覺自己腰酸背疼,肩膀都有些發木。再看丹楓,麵上猶有淚痕,眉尖輕蹙,似還在怨恨不已。


    安晴捏捏肩膀,輕嘆一聲,心道裴家有郎如此,不知顧家還要跟著操多少心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沒話說v_v…內什麽,跟俺說幾句話吧,打零分也成啊……蹲牆角畫圈圈


    第十二章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次日,安晴尚在溫床軟衾中哀嘆自己老胳膊老腿經不起折磨,隻忙了一日便腰酸背疼時,含夏便來催她起床:“小姐,馮夫人上門,同夫人正在廳裏說話呢。”


    安晴一個機靈,騰地翻身坐起,看含夏大眼珠滴溜溜亂轉,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這鬼精靈。”心知她定是注意到昨晚丹楓與裴靖的反常,才覺得馮夫人上門少不了要見她一麵。於是笑罵,“日後知書怕是什麽都瞞不過你去!”


    含夏聞言羞得滿麵通紅,跺腳道:“婢子心裏向著小姐,卻得了個這樣的結果,以後我還是裝傻罷,倒能混得個老實憨厚的名聲。”


    安晴笑著同她討饒:“好含夏,是我錯了還不成?快替我挑一身衣裳出來,別教你好心都白費了。”


    含夏自然知道輕重,聽了這話便轉身打開衣櫃,替她找合適的衣裳。待看了一圈,嘴裏又輕聲怨道:“這位馮家小姐可真是難纏,好好一件衣裳,才第一天穿便叫她毀了去……”指的是昨晚安晴穿的對襟夾襖。因是為壽宴特地做的,繡工自然走的是精細華麗的路子。單這繡線的染料便金貴得緊,染後便要忙忙地分線繡花,趁著還柔軟時繡的樣子才最活靈活現。且甫上身時不能沾水,非得穿上一陣子,教陽光曬得稍微退色了,這色才算是附得牢了,此時過水也不會掉色暈染,且洗過後繡品更添光澤。


    可惜教丹楓一哭,這件夾襖算是毀了,繡線顏色染得一塌糊塗,乍一看仿佛小兒尿炕一般醃臢。


    安晴無奈一笑,下床洗臉漱口:“一件兩件我還穿得起,若她三五日便來上這麽一遭,我便隻能寄帳單去馮家了!”心中卻是想的丹楓打碎的那幾件瓷器。


    不怪她小氣,實是那瓷器大有名堂。昨日宴席,滿堂十二套,擺的俱是極難尋到的琺瑯彩。十二套分三種主色,製作精美考究,外麵用五彩繪製了五福捧壽、喜慶三多、福壽雙全等等吉祥的紋樣,每套各不相同,端得是工巧精細,富麗堂皇,堪稱極品。價格也自然好看得很。這還是安晴走船時看著好,又想著家裏總要備齊一套這樣富貴典雅的餐具留待這種時候宴客,才狠心咬牙買下的,算下來倒與半船的瓷器差不多價格。因其金貴無比,安晴迴了家後一直好好收著,昨天還是第一次使,便讓丹楓毀了五套去。


    思及此,安晴撫著胸口,又是一陣肉痛。


    不成套的瓷器,真是留也不是擺也不是,安晴隻得讓人將殘了的幾套擦洗幹淨,妥帖收著,也不指望什麽時候能配齊了,令它們重見天日。


    待梳洗穿戴妥當出了房門,含夏突然輕唿一聲:“小姐您看,水榭裏那人不是裴家少爺?”


    安晴駐足,定睛細看,果然是裴靖,半依半靠地坐在水榭之中,兩腳搭在圍欄上,端得是自在寫意。她不由又氣又笑,轉頭吩咐含夏道:“你過去同他說,馮夫人上門找我娘聊天來了,怕是裴府的好事不日將近,讓他迴去好生做做準備。另外,今天是誰守著角門?你同劉家嬸子說一聲,道這人本月的例錢減半,放心,他家的裴少爺定不會虧了他!”


    含夏忍笑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安晴也不急著去廳裏,隻站在原地與裴靖遙遙相望,看他在聽了含夏的話之後如火燒屁股一般猛地跳起,匆匆走了,不由心情大好。


    小樣,小姐我替你擦屁股,你總不好過得太愜意,惹我眼熱吧?


    又走幾步,便見環茵匆匆迎上來,手中擎著一個雙層的食盒,麵上很是憤憤:“小姐你看,這倒要叫我怎麽迴禮?”


    安晴打量著食盒奇怪道:“這不是咱家自做的漆盒麽?”


    自安晴店子正式開了張,家裏的食盒並一些小玩意便都是自做了。因不用批量生產,樣式自然比店裏賣的要精巧繁複,所以二者極容易分辨。安晴再細看,確定是自家做的漆盒無疑。


    環茵氣得輕輕跺腳:“可不是麽,不知是什麽時候送到馮家的禮,她便這樣大喇喇地裝了些雜碎,一轉身又送迴來了!”邊說邊開了蓋子給安晴看,的確是尋常的幾樣點心,連精巧用心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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