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設幹坤店,主要是為了方便未出閣的女兒家上街。少女們麵皮薄,出門多帶著幃帽,自然也不肯在一家店子裏與素不相識的陌生男人摩肩擦踵,唐突了佳人。而嫁了人的婦人們則拋頭露麵,生冷不忌。因此在幹店裏經常看到婦人,或是媳婦子做店伴,但坤店卻決不許男人踏足。


    不可否認,落霞的開明也是她下定決心反出沈家的重要原因。


    若落霞也如沈家堡那般的風氣,單單一個棄婦的名頭便足以令顧家在人前抬不起頭來,令她終日以淚洗麵,恨不得青燈古佛了此餘生。


    安晴不由想起自己在沈家堡的日子,不過是坐轎出門一趟,也要被婆婆及小姑以不守婦道的名義念上半日。


    她不禁冷笑,也頓時失了看鋪子的心思。於是又粗略看了一圈,拿紙筆繪出店內基本的構造便要打道迴府。途中強打精神囑咐環茵使人用赤色的油布將店麵封上,又在布上寫了“晴雨不悟,三月廿日”的字樣,遮住內裏的裝修景象。


    三月廿日,是娘為她選的黃道吉日。


    晴雨不悟,則是她十六歲時為自己的店設計的名字。


    無論風霜雨雪,我仍一往無前。


    當初她對那個人如此解釋。


    當她一臉憧憬地描繪時,他曾深情款款地說,他會為她開一家這樣的店。


    八年了,這句承諾始終未能兌現。


    雖然現在的她,用這樣一個名字,未免太過少女,也太過不合時宜。但她堅持,不是堅持這句話,而是堅持她在婚姻的晴雨中悟到的一件事。


    萬事,不如靠自己。


    自己的夢想,更不能假手他人。


    感春悲秋這事,畢竟是個力氣活,安晴自問沒那個決心和毅力,因此隻黯然了一路,迴去便開始著手忙乎著如何裝修店子。虧得她小時琴棋書畫一類學得還算用心,操心店麵的問題還難不倒她。


    來貴也是閑得渾身難受,聽了環茵囑咐便如同吃了大力丸一般,天天琢磨著如何打製木器,才能又是省力又是美觀。安晴便也特特吩咐環茵,支些銀子購置了點木料交給他實踐。


    過了幾日,還真給他琢磨出來點新花樣。


    來貴興沖沖跟著環茵來找安晴時,裴靖正好也在。


    他此登門造訪,為的自然是裴夫人所託的買賣瓷器一事。


    來貴一見有客在便有些赧然:“是小的無禮了,小的過會再來。”


    安晴叫住他:“看你這興奮的樣子,我倒是耐不住好奇了。反正福官也是閑著,你也給他開開眼?”


    裴靖也在一邊笑:“就是,藏了什麽寶貝?”


    來貴一張黑臉羞得都有些發紫了,忙亮了亮手中的食盒:“就是這個。”


    裴靖手快接過來:“我看看。”二層的食盒,大體是規規矩矩的方盒子,上麵蓋子十分出彩,是一簇藤蔓模樣,把手底部開出幾朵花來,藤蔓挑出來繞成一個把手的樣子,又蜿蜒垂下,分蓋了食盒兩邊。


    裴靖不住口誇讚:“好手藝!”


    安晴卻有些猶豫:“會不會難擦洗了些?”


    來貴嘿嘿一笑,大手在把手上一擰,隻聽啪嗒一聲,兩朵小花已經掉了下來,來貴手下不停,轉眼間食盒已經被他拆分成幾塊:兩個四四方方的盒子,一個帶了幾個洞眼的蓋子,還有幾朵木雕的小花,一隻藤狀的長形把手。


    “花和葉子用的是櫸木,木質硬些,算是胎骨。盒子是水曲柳,價格便宜。可惜做的是食盒,小葉楊微有些味道不能用,不然能夠更便宜。”來貴神情頗為得意。


    裴靖嘖嘖稱讚:“陽兒,你家何時招了一個這樣巧手巧思的管家?”


    安晴笑:“這可不是我的功勞,全虧我們家環茵眼力好!”


    環茵再潑辣也紅了臉,扯了來貴便走:“小姐嘴巴是越來越刁了,也真隻有裴少爺才能以毒攻毒!”


    一句話把兩人都怨上了,裴靖大唿委屈:“我怎麽著了?除了誇你家漢子,我還什麽事都沒做呢?”


    安晴笑著看他一眼:“行了,人都走了,還裝著自己良善呢?”


    裴靖仍盯著門口,委委屈屈如小媳婦:“我怎麽了?不過是圖謀你們家小姐麽,還沒做什麽就被看穿了,你們才討厭!”


    “敬謝不敏!”安晴連忙製止,“奴家我消受不起啊!”


    裴靖又委屈地轉頭看她:“小姐可是看不上在下?”幽怨得,手中隻差一塊帕子絞來絞去,“虧得在下惦記小姐多年……怎堪一片真心……”咿咿呀呀地,險些唱起來。


    安晴噁心得,再說她可要撐不住了,忙雙手將她的茶碗奉上去,畢恭畢敬地:“小的知錯了,先生喝茶。”


    演戲演全套,裴靖竟真的就著她手喝了一口茶,才慢條斯理地開口:“這事……容後再議。”方正了正神色,“毛子的事,你若是信我,我便替你談了,不需你操心。不過,你似乎是要開店?”


    安晴吃驚一笑:“公子果然耳聰目明!”


    “西街的油布圍了有幾日,你不是就想要街頭巷尾都好奇‘晴雨不悟’是個什麽玩意麽?”


    “那你就知道是我開的?”


    “當我傻的?晴雨不悟,不是你自十六歲起就念叨的店名?”


    安晴笑笑,心裏有點小小的悲哀。看,連個孩子都記得,沈庭卻權當沒這迴事。漂亮話誰不會說,可她偏偏就拿它當了真。


    “看你吩咐來貴這意思,以後定是要尋個穩妥可靠的木材商吧?”


    安晴點頭,不是不擔心的:“價格差了一點,長此以往便差了不知多少。店子本來就打算薄利多銷來著,所以價格上不得不計較。”


    裴靖探身湊到她身前,頗神秘地:“我幫你?”


    “你?”安晴駭笑,“你還認識木材商人?”


    想想又搖頭:“會不會耽誤你正事?再說……拿你當小工使,裴姨會殺了我。”


    裴靖氣笑,逼近她咬牙切齒:“少來欲擒故縱這一套,非得我巴著你哭著喊著說求你了讓我幫你吧你才勉強答應?小爺我也是有自尊的!一句話,要,還是不要?”


    “要!”答得幹脆。


    “這不就得了?”裴靖站起身來,滿意地笑笑,“後日我來接你。小爺辦事,你放心。先走了。”


    說著轉身,幹淨利落地消失。


    安晴獨自坐了好一會才慢慢反應過來:怎麽同裴靖待在一塊,她也越來越像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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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過了兩日,裴靖如約來接她。


    今兒個因為要見人,他似乎特特打扮了一番,不說不動的話,便還是那副溫柔低調的假象,但確實比平日要更加順眼一些。一件青色布衣,上麵密密壓了石青的暗紋,腰間束了緞子麵的寬腰帶,佩的正是她送他的那塊雲中鶴的玉佩。


    沒有多奢華搶眼,然而二十歲的少年,自然穿什麽都覺得精神,更何況裴靖本來皮相就不差,寬肩細腰,青色的一身更顯得他挺拔俊朗,英姿勃勃。


    他站在馬車邊,微垂了頭靜靜等著,脊背挺直。安晴一愣,同送她出來的環茵低聲笑道:“一轉眼,福官真長成個大人了,瞧瞧這扮相,不知以後要令落霞多少女孩為之傾倒。”


    環茵笑,還未等答話,裴靖便抬起頭來,佯裝怒色:“呀呀,又誰在我背後嚼舌根?害得我耳朵發熱,還以為是病了。”


    安晴忍笑,這一發瘋,倒和小時候有些像了,於是逗他:“你猜是誰?”


    裴靖摸摸耳朵:“耳朵熱得如此銷魂,一定是位美女。”幾步躥到環茵身前,矮著身子滿臉的討好,“環茵姐姐,一定是你吧?”


    環茵啐他:“你們倆逗趣,別總扯到我身上!”甩手就往迴走,“小姐交到裴公子手上,我也就功成身退了,莫要再開我玩笑!”蹬蹬蹬跑迴府裏,將大門哐地掩上。


    裴靖十分苦惱地搓臉:“我臉上寫著登徒子三字?”


    安晴笑嗬嗬地,認認真真地瞅了他麵上幾眼才玩笑著讚嘆道:“可不是,今天的三字格外濃墨重彩,換了墨汁?”


    裴靖恨恨:“可不是,湖州上好的徽墨呢!我說,今天好歹是給你幫忙,小姐你就不能大人大量,給小生幾分薄麵?”


    安晴笑,也知玩笑不好開得太過分,於是住口,也作出一副淑女模樣,在裴靖的幫助下上車坐好。


    聽著馬蹄得得,安晴有些好奇:“今日見的是哪位老闆?你們交情如何?”


    “老闆姓李。說起這位李老闆也是位奇人,二十年前白手起家,如今生意遍布南北,說到木料,李家的生意絕對是頭一份。不過其人行事有些直率,若那李老闆言語間有什麽令你不自在的地方,若是有意,我定會為你出頭,若是無意,你且當作沒聽見,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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