硃砂!


    滿山洞的硃砂!


    謝柔嘉啊哈一聲大喊,跳著撲向山洞。


    而其他的人此時也終於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麽,就連一路上走來悲喜不顯的安哥俾都舉了手大喊一聲跪倒在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地上跪著的人已經起身,謝柔嘉也在這洞裏轉了整整三圈。


    咚咚的心跳還是很劇烈難以平復。


    謝柔嘉長長的吐了口氣。


    「這就是硃砂原石啊。」她說道,伸手撫著洞壁。


    真漂亮啊。


    她一直心念念的就是找到好砂,沒想到真的找到了。


    而且是這麽好的硃砂,看看這個洞裏,幾乎全是鏡麵砂,上好的鏡麵砂,而且其中還有箭簇砂,還有這個……


    謝柔嘉抬起頭看著位於正中的那塊巨大的硃砂石。


    「我挖了將近三十年的礦,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原石。」老白跪在地上,顫抖著看著這巨石,淚流滿麵。


    是啊,從來沒見過,這是什麽砂?色澤如此鮮亮,瑩瑩生光,簡直太漂亮了。


    謝柔嘉隻覺得心神蕩漾。


    「謝山神恩賜。」她喃喃說道。


    山神真是慷慨,不僅指引她避開了坍陷,還指引她找到了這麽好的硃砂。


    滿牆的雲母砂,一簇簇巨大的光明砂,還有這一塊都不知道該怎麽稱唿的原石,這些足夠讓鬱山成為最好的礦了吧。


    邵銘清一定會激動不已的吧。


    謝柔嘉甚至已經想到他驚呆的樣子,不由咧嘴笑了。


    不過,現在還不是激動的時候。


    謝柔嘉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們再接著去找出口吧。」她說道。


    找不到出口,他們就會被困死在這裏,找到這些砂也沒用。


    但沒想到這一路都對她言聽計從的礦工們竟然拒絕了。


    「我不走了。」阿八抱著一簇光明砂,趴在地上,「我哪裏都不去了,我就守著這裏,死也甘心了。」


    謝柔嘉又好氣又好笑。


    「死了還有什麽用?」她說道。


    阿八卻神情鄭重。


    「死了也是我發現的。」他說道,「將來後人們看到我的骨頭。也會知道我阿八的。」


    他說著神情激動,幾乎要哭了。


    「我阿八。我阿八這輩子值了。」


    留下骨頭被後人瞻仰就是值了?謝柔嘉失笑,但老白和燕七都跟阿八一樣的激動表達了這個意思。


    「可是,我們要活著啊,找不到路再說死的事啊。」她說道。


    老白搖搖頭,對著謝柔嘉叩頭。


    「柔嘉小姐,多謝你一路帶我們避險。」他說道,「之前我們心裏怕死。但是不想死,就跟著你一路的走來,這一路上多少兇險我們心裏都是知道的。」


    是很兇險,謝柔嘉摸了摸手上的傷,身上還有多少傷已經數不清了。


    「不用怕,我一定把你們帶出去。」她說道。


    「柔嘉小姐,能不能出去你也不確定吧。」老白問道。


    謝柔嘉沉默一刻。


    是的,她不確定,她不知道這個直覺能不能讓她找到出口。她在這山裏轉的時間真的不短了,但接下來還要轉多久,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一天。兩天……她不知道。


    「柔嘉小姐,我們現在不怕死了。」老白說道,神情激動看著眼前的山洞,「能見到這樣的硃砂,死了也無憾了。」


    「這怎麽就叫無憾了。」謝柔嘉說道,「我們找到了這樣好的硃砂,把這樣的好砂挖出去才叫真正的無憾呢。」


    「不,不,我們不跟你走。萬一半路上死在別的地方,那就太遺憾了。我就要死在這裏。」阿八喊道,「以前不知道這裏,死在哪裏都行,但現在,我哪裏都不去,死在哪裏我都不甘心。」


    看著他們三人的神情,謝柔嘉知道他們不是開玩笑。


    那是礦工們刻入骨子裏的對硃砂的敬畏和歡喜,就像他們對大巫的敬畏一樣。


    如我所願死而含笑。


    謝柔嘉深吸一口氣。


    山神庇佑。


    她默默的念道,然後站起身來。


    「好,你們就在這裏等著,我會找到出口,讓你們現在就被人瞻仰,而不是等變成骨頭的時候。」她點點頭說道,「安哥。」


    伴著她的喊聲,一直站立在她身旁的安哥俾邁上前一步。


    「走。」她說道。


    安哥俾點點頭。


    謝柔嘉腳步又停頓下。


    「安哥,如果再也轉不迴來這裏,我們死在了別的地方,你遺憾嗎?」她問道。


    安哥俾看著她搖搖頭。


    謝柔嘉笑了,她環視四周。


    「……生息生息,又東十裏,上多金,下多黃,無蛇蟲,無蛇蟲,多怪石,曰歸,曰歸……」


    謝柔嘉默念經文,在她的眼前似乎又出現了經文構成的金線,隨著金線的遊動,她的視線在洞內認真的搜尋。


    忽的眼睛一亮,看到了經文裏描述的線索。


    「走。」謝柔嘉說道,深吸一口氣,抬腳邁步。


    …………………………………………………………………..


    天色大亮,謝家的學堂裏卻沒有往日那般熱鬧的練舞,女孩子們三三兩兩圍在一起低聲碎語,正說著話,門外傳來腳步聲,大家忙看過去,見謝柔惠邁了進來,帶著幾分憔悴。


    女孩子們頓時都圍了上去。


    「惠惠,真的假的啊?」謝瑤急急的問道,「鬱山礦上又出事了?」


    謝柔惠點點頭。


    「不過沒事,坍陷沒有上一次那麽厲害。」她說道,擠出一絲笑,似乎試圖安慰大家。


    「那柔嘉被砸死了?」謝柔清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這話讓學堂裏氣息一滯。


    謝柔惠握緊了雙手,身子也微微的發抖,忽的眼淚湧出來。


    「沒有沒有,嘉嘉沒有死,嘉嘉不會死。」她哭道,轉身向外跑去。


    聽著女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學堂裏的人譁然。


    「謝柔清。你太過分了!」


    「你怎麽能這樣說呢!」


    「天啊,你真是冷酷無情!」


    「惠惠多難過啊。你還非要說出來!」


    她們憤怒的指責著,忙忙的追了出去,轉眼間學堂裏就隻剩下謝柔清一個人。


    「謝柔嘉,被砸死了嗎?」謝柔清再次說道,攥緊了手,「被砸死了嗎?」


    謝瑤等人追上來的時候,謝柔惠已經到了二門要上馬車。


    「我的大小姐。」邵氏拉著她勸說。「你可不能去。」


    「嬸母,我要去看看。」謝柔惠哭道,「嬸母,你讓我去看看吧,我怕我以後再也看不到了她了。」


    這話讓邵氏心中一酸,眼淚也掉下來。


    「那就去吧,大小姐一片心意。」宋氏在後拭淚說道。


    謝瑤上前扶住謝柔惠。


    「嬸母,就讓惠惠去看看吧,若不然。這輩子她都心不安啊。」她也哭道。


    看著哭的不行不行的謝柔惠,邵氏心都碎了。


    到底是小孩子啊,第一次直麵這麽親近的人的死亡啊。


    「去吧去吧。」她點頭道。


    謝柔惠上了馬車。謝瑤忙也跟著上去。


    看著她的馬車向外駛去,邵氏拭了淚。


    「咱們也去?還是在家裏準備準備?」她說道。


    人肯定是活不了。後事衣裳什麽的肯定要用了。


    宋氏撇撇嘴。


    「準備什麽啊,她都還沒滿十三歲呢,連正經墳地都不能有,草草埋了就是了。」她說道。


    那倒是,未成年的女孩子,是沒資格進祖墳的,要遠遠的埋了。


    邵氏嘆口氣不說話了。


    「當初生下來就本該扔出去的,現在,也不過晚了十二年。結果還是這樣。」宋氏說道,又轉身。對著僕婦說道,「四小姐呢?看好了她,過了年就打發她出門,別跟我惹亂子。」


    說這話就忙忙的向內去了。


    謝柔淑的親事說的差不多了,明年肯定要出嫁了,宋氏一心忙著這個呢。


    邵氏也轉身向內走去。


    「怎麽就,死了呢。」她喃喃說道,想要迴憶一下,卻發現根本就記不起來那個女孩子的樣子了。


    馬車疾馳出了彭水城門,車裏謝柔惠依著引枕坐著,臉上沒有半點淚水,帶著幾分悠哉。


    「惠惠,真要去看啊?」謝瑤問道,帶著幾分不自在。


    死人啊,多嚇人啊……


    謝柔惠笑了。


    「當然要去看了。」她說道,搖著腰裏的玉佩流蘇,「我還沒見過被砸死的人什麽樣。」


    ………………………………………………


    「少爺,你喝口水吧。」


    水英捧著水碗說道。


    邵銘清看著遞到眼前的水碗。


    已經整整一天一夜了,馬上這半日又要過去了,這麽長的時間她滴水未進……


    邵銘清抬手狠狠的在臉上狠狠的揉了下,接過水碗咕咚咕咚的灌進去。


    「還要挖嗎?」


    旁邊有監工小聲的說道。


    「已經挖了這麽深了,裏麵都坍陷了,沒有必要了…」


    邵銘清將碗摔在地上,響聲嚇了監工哆嗦一下。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邵銘清說道,看著他們,「什麽叫沒有必要了?」


    監工們有些尷尬,但又有些氣惱。


    邵銘清,你也不是以前的邵銘清了,你橫什麽橫啊,邵家也不是你的依仗了,你仗著老夫人嗎?


    他們迴過頭,看著坐在臨時搭起的簡陋的涼棚下的老夫人,熬了一天一夜,看上去似乎頭髮更白了。


    自從她鬧著要當丹主,重掌家主之權,短短時日,礦山都出了兩次事故了,換做又點臉皮的人,估計都要受不住去給山神請罪自罰了。


    她還能熬多久?估計熬過這幾天就可以迴家閉門不出了。


    「表少爺。」大監工不鹹不淡的說道,指著礦洞,「不是我們不挖,你看看這裏麵,十幾條支洞。你說,怎麽挖?一年都挖不完。」


    邵銘清笑了。猛地上前一步揪住這監工的衣襟。


    「一年挖不完,就兩年。」他說道,「兩年不行,就三年,怎麽?怕不給你工錢啊?」


    被一個年輕人當眾這樣揪住衣襟,大監工臉色漲紅。


    「你,你幹什麽!」他喊道。狠狠的要推開邵銘清,卻沒想到這小子年紀不大,力氣卻不小,竟然沒推開。


    四周的人都看了過來,神情不安。


    「有力氣沒處使,就去給我挖山!」謝老夫人喝道,「累了挖不動想歇著的就給我滾。」


    邵銘清鬆開了手,大監工氣唿唿的扯了扯衣衫。


    「老夫人,我覺得現在的人手還是不夠。」他轉身對謝老夫人陪笑道。「不如從其他的礦上調些好手來,有經驗又有力氣。」


    謝老夫人沒理會他,隻是看著礦洞。


    邵銘清已經又上前搬石頭去了。在另一旁,江鈴和水英也正力所能及搬著小塊的石頭或者背土。


    謝老夫人閉上了眼。


    大監工碰了一鼻子灰。訕訕的站開了幾步。


    「都快些快些!」他叉腰喝道,自我化解尷尬。


    坐在不遠的另一處涼棚下的謝二老爺揉了揉臉,一夜未睡熬的他現在有些睜不開眼。


    「大哥。」他看著坐在旁邊的謝文興,「你先下山吧,去跟大嫂商量一下,該準備的準備吧。」


    該準備的準備…..


    謝文興伸手也揉了揉臉,用力的閉了閉發紅的眼。


    「大哥,節哀順變,老夫人現在是沒別的心情了。接下來的事還得你們安排。」謝文昌說道。


    「或許,沒事呢。」謝文興說道。


    謝文昌搖頭。


    「大哥。別想了,你也看了坍陷的狀況,外邊看著沒事,裏麵可是都塌了。」他說道,「除非神仙在世,是不可能活…….」


    他的話音未落,忽的聽一聲尖利的喊叫。


    這叫聲似乎是從天下砸下來,撕破了沉悶的礦山。


    這是什麽鬼叫?


    謝文昌嚇的一個哆嗦。


    而謝文興卻臉色一變站了起來。


    「嘉嘉。」他喊道。


    誰?


    謝文昌愕然的看著他。


    而在另一邊,邵銘清如同被砸了腳一般猛地跳了起來,不可置信的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喊聲還在繼續,不但有女聲,還有男聲。


    交錯著應和著衝擊著眾人的耳內。


    「看那邊!」一個礦工喊道,伸手指著對麵的山。


    遠遠的山上一處陡峭的崖壁上,正由兩個人站著,沖他們揮手。


    天啊…….


    「小姐!」江鈴一聲嘶喊,人要衝過去,卻忘了自己還蹲在地上,噗通一下沒跑開趴在了地上。


    但她手腳並用的向前爬著起,有人已經嗖的越過她隻向那邊去了。


    伴著這個人的跑動,山上的所有人都迴過了神。


    天啊!天啊!


    人潮湧湧滿山攪動。


    ………………………………………………………………


    「看,他們看到我們了。」


    謝柔嘉停下喊,喘著氣叉腰對安哥俾說道。


    安哥俾點點頭,環視四周,感受著冬日的山風。


    一天一夜再加半天悶在深山洞裏,此時此刻感受著山風,讓人有一種想要的大喊想要狂奔的衝動。


    大喊已經喊過來了,那麽接下來就狂奔吧。


    看著對麵奔來的人,謝柔嘉一甩胳膊跳了下來,沖那人而去。


    安哥俾緊隨其後一躍而下。


    傾斜嶙峋的山坡上,兩個人一前一後跳躍著飛奔著,在日光下如同精靈一般。


    「邵銘清,邵銘清。」謝柔嘉大聲的喊著,沖越來越近的少年人揮著手。


    近了,近了,近了。


    她張開手撲過去。


    「邵銘清,你快來你快來看看我給你找到了什麽……」她伸手抓住少年人的胳膊,大聲說道,話沒說完,身子一騰空,話音就變成了一聲驚唿。


    那少年人將她一把抱起來緊緊的摟在了懷裏。


    「謝柔嘉!你這個混蛋!」


    謝柔嘉!你這個混蛋!你這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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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西南來客、saly1121 、木樁婆婆、圈圈1 、蘇驤、雙子泰牛打賞和氏璧,謝謝半夏涼茶的財神罐,謝謝纖蓧 、昊昊朋友 的桃花扇,謝謝大家打賞和粉票,哈哈別激動別激動。(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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