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翊身上帶著清爽的竹香,他不愛旁人用來熏衣服的香料,他的丫頭們就每天在他的衣服中夾帶著一枚新鮮的竹葉子,每次隻放一天,隔了第二天就要換新得去。

    上一世程瑜也曾經背地裏嘲笑過崔翊這貌似不講究,其實頂講究的做派。

    這一世又再聞到了那陣竹香,程瑜竟是連嘲笑他的心都沒有了。在程瑜這裏,除卻曾經為了崔翊對他有情的輕微自得,旁的再無其他。程瑜年歲大了,在經不起上一世那樣轟轟烈烈的愛,或者是玉石俱焚的報複。

    崔翊見程瑜那般恪守規矩的拱著身子,拿出了連對著小閔氏都未有過的尊敬對待他,竟是連頭都未抬,崔翊不禁苦笑一下,說道:“那你多等一會兒吧。”

    崔翊走到小閔氏的屋子前,最後迴頭看了眼程瑜,才走進小閔氏的屋子。

    崔翊困於情網之中,自不會發覺他迴頭那一瞥所含的情意。

    但這一群人終有幾個聰明敏銳,處處留心的人。

    正給崔翊掀簾子的丫頭先是看了崔翊一眼,而後有惶恐的看向程瑜。

    程瑜雖低著頭,但她的丫頭卻察覺到了不同的目光。

    女子似乎對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有著天生的感覺。

    隻一眼一瞥,她們就能品出其中意味。

    等程瑜迴到自己的院子,她那丫頭就趁著四下無人的空當兒,對程瑜輕聲細說了這事後有說道:“夫人循規蹈矩,隻那丫頭似看了什麽了不得的事一般,夫人不必太過掛心。”

    程瑜雖笑著說道:“本就沒什麽事。”

    但程瑜的心卻一緊,暗道,這崔家的男子果然沒一個讓她省心的。崔銘這些日子不來惡心她,崔翊卻還露出這事。若是被小閔氏知道了,大約會把崔翊久未娶親的事怪罪到她這裏來。

    小閔氏自不會想著崔翊離經叛道,隻會怪她誘了崔翊。

    如此,日子就不會消停了。

    果然,那邊一直裝睡,聽見崔翊來了就醒了過來的小閔氏。在聽見丫頭說了這事後,不免將崔翊往日勸告她不要對程瑜下手的話也翻了出來。

    隻覺得處處可疑,兼或有打聽了崔翊院中的丫頭,聽得崔翊曾打聽過大房那邊的人。

    崔翊的說法,許哄哄丫頭還說得過去。但小閔氏怎不知,崔翊哪裏是一個為了利益苦心經營的人。他慣愛風花雪月,能讓這番動心思的,也隻一個“情”字。

    小閔氏隻想想崔翊為了程瑜竟然動了不娶妻的想法,就氣得渾身發抖,很是咬牙切詞的自唇間擠出了程瑜的名字。

    她這麽多年熬下來,崔翊是她唯一的期盼,她不允許如程瑜這樣的人毀了崔翊。

    隻國公府這時實在容不得再出什麽亂子,若是被國公爺發現,必容不了她。

    且等等吧,等著看過些時日,看她如何要了程瑜的命。

    正躺在榻上被徐惠娘捶腿的程瑜突然眼皮子一跳,心裏添了些焦躁,就皺了眉頭。

    徐惠娘見程瑜皺了眉,就小心翼翼的問道:“夫人,可是婢妾的手重了。”

    程瑜睜眼笑道:“輕重正好。”

    徐惠娘立即鬆了一口氣笑了起來,顯得欣喜萬分的模樣。

    自那日徐惠娘被崔銘毆打後,程瑜就借著府中改建的事將徐惠娘遷到了自己住的院子。崔銘一則愧見徐惠娘,一則懼見程瑜,也少來了這裏。

    讓程瑜與徐惠娘都過得鬆快了許多。

    徐惠娘每天裏就隻想盡辦法去討好了程瑜,如一隻被舊主打出家門的棄犬在盡力討好新主一般。

    那種盡力討好的模樣可是讓這院中旁得人都十分看不慣。

    起初隻紅丹一個人對徐惠娘原先獨占了崔銘一個,這時徐惠娘又來搶程瑜的行為頗為不恥。

    紅丹甚至忍不住對翠荷抱怨:“那徐惠娘是如何想的?這般活的順風順意,又攪合我們的日子做什麽?”

    翠荷每每聽到,總是想著:你原本的日子也與如今差不多,那來的攪和?

    雖這般想著,但聽得多了,翠荷心中難免對徐惠娘也起了膈應。翠荷本就怨恨著徐惠娘,這時也是厭煩徐惠娘的緊。隻是翠荷跟了程瑜也有些時日了,自是知道程瑜的脾氣,雖不喜徐惠娘,也不敢去做什麽事去壞了程瑜的盤算。雖然翠荷也不知道程瑜的盤算是什麽。

    對於翠荷來說,她隻須跟在程瑜身後走就成了。

    徐惠娘這些日子是過的格外好,可以讓紅丹嫉恨的咬牙切齒的好。算得上除去在父母身邊的時候,最好的日子了。萬事都有程瑜可靠著,似乎程瑜能事事都為她打算好。

    且程瑜不似崔銘歡喜了就好上一陣,惱怒了就打上一場。程瑜這人,你隻要不背棄她,無論你怎樣,她就會容得下你。徐惠娘她是不會再生出那些對付了程瑜的愚蠢想法的,她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怕崔銘

    再會做些如要將崔遠過繼給餘氏那樣的蠢事出來。

    她是不信崔銘會為了她謀劃的,徐惠娘隻擔心崔銘為了對付程瑜,拿自己當刀,讓她失了現在的生活。畢竟在她與崔銘相好的那些歲月,崔銘曾經不止一次提過,在奪得國公府後,如何棄程瑜於不顧。徐惠娘不知道程瑜是否清楚崔銘存有那等心思,看程瑜對崔銘的和軟態度,似乎是不知道。但程瑜那麽個聰明本事的人,又怎麽會不知道崔銘的打算。

    徐惠娘一時也疑惑了。

    過了幾天,徐惠娘的嫂子就進府來看她了。徐惠娘的父親是不在了,但她的母親跟哥哥還在。

    程瑜要給徐惠娘一些甜頭兒,讓徐惠娘舍不得離了她。

    這時是不方便提崔遠入族譜的事的,但這等事程瑜還是能為徐惠娘做下的。

    本來說是徐惠娘的母親也會跟著進府來見她的,最後徐惠娘的母親還是無法邁過那道坎兒,無法諒解徐惠娘私奔為妾,將徐惠娘的父親氣死之事。

    徐惠娘雖沒見到母親,有些沮喪,但能見到自家嫂子,已覺得很好了。

    她已有兩三年沒聽過家裏如何了。

    徐惠娘的兄長雖也有功名在身,但因家裏無靠,新近做得隻是個小官兒。先頭的書生氣已再官場中消磨沒了,聽得能與國公府連在一塊兒,雖心裏也埋怨這徐惠娘,但還是遣他妻子過來了。

    徐家雖是小門小戶的,但在一些個小百姓人家心中也算得上殷實了。徐惠娘的嫂子葛氏也是個能識文斷字兒的,在街坊四鄰中也算得上個得體的人了。但一入這國公府,就把她給掩沒了。

    不要說那些當主子得了,就隻這一路上葛氏能看到的那些國公府裏的丫頭婆子穿的戴的就已經是頂了不得的了。葛氏也住在京城,也打外麵講過國公府的門麵,隻看著外麵好得很,一直不知道裏麵裝點的也這樣華麗。

    葛氏走這一路少不得大唿小叫一番,在惹了領路的丫頭偷笑之後,也對她提點了幾句:“前幾天光景好的時候,比這時還風光呢。您可不要大唿小叫的,到時候驚到了主子們。”

    葛氏這才不敢說話,一直憋到了程瑜的院子才敢長唿出一口氣。

    而後聽著程瑜這日在院子中歇著,葛氏就又提起了一口氣。

    她來前是聽她夫君提過的,這位二少夫人,是程尚書的嫡女,舅舅是威遠侯。才十一二歲就開始管著府了,聽說是個很厲害的人。

    領著葛氏進府的丫頭,看著葛氏一副擔憂模樣,不僅笑道:“二少夫人不管尋常小事的,徐夫人不用擔心。”

    葛氏這才鬆了一口氣,由人領著去見了徐惠娘。

    再見徐惠娘,葛氏險些沒認出來。隻這兩三年的功夫,徐惠娘蒼老的厲害,雖模樣還是一貫的好,但丁點兒沒有做姑娘時的水嫩了。

    徐惠娘看到葛氏就立時掉了眼淚,抱住葛氏哭了起來。

    做姑娘的時候,徐惠娘與葛氏相處的並不十分好,但這時見了,也讓徐惠娘倍感親切。

    徐惠娘在感念程瑜之餘,未免也歎息崔銘這麽久,連這等事都沒未她想過。

    葛氏聽說崔銘的父親去了還沒一年,徐惠娘等人還要為其守孝,屋子裏都沒個帶花樣兒的,但質地都是不錯的。葛氏多少知道些徐惠娘與崔銘的往事,她雖不知道大戶人家如何,但她身為女人,怎不知這女人心裏想些什麽。

    待徐惠娘哭過了,葛氏才低聲問道:“可是那二少夫人對你不好。”

    徐惠娘聽了葛氏的話,連忙說道:“少夫人待我很好的,如親姐妹一般。如沒有夫人……我怕是……”

    說著,徐惠娘就又哭了起來。徐惠娘自做姑娘的時候就是個愛掉眼淚的,葛氏看徐惠娘又露了當姑娘時的做派,葛氏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再問這話。

    而後徐惠娘又與葛氏說了幾句家中事。

    一直到晌午,程瑜身邊的丫頭碧菀來了徐惠娘的屋子說道:“少夫人吩咐了,今兒晌午徐夫人就留下吃飯吧,我們都備下飯了。”

    等飯菜上來,葛氏看著滿桌子的精致飯食又愣住了,讓著碧菀與她一道吃。

    看得徐惠娘都跟著尷尬臉紅了。

    碧菀隻笑著說:“我就不再這吃了,前兒大少夫人淋了些雨,就病倒了。夫人囑咐著要過去一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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