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琮言迴到晉陽侯的時候,天色已然黑下,侯府早已點上燈火,將侯府上空,都籠上了一層昏黃的光暈。俞琮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迴事,坐在馬上,停在大門口,看著大門上禦賜的“晉陽侯府”匾額,心底,猛然就想起了俞錦妍當日說的話:“……你死後,二叔繼承了爵位,晉陽侯府嫡長子一脈,就此斷絕……”

    俞琮言心猛然就是一跳,眼神倏然暗了下來。

    趙成管家收到門房傳來的話,趕忙出來,親自過來給俞琮言牽馬,一邊問道:“侯爺今兒怎麽這麽早就迴來了?不是說去見姑爺了嗎?這麽早就散了?”

    俞琮言這才想起來,自己早先說過,今兒會去跟莫含章一起用晚飯聚會,如今雖已過了飯點,可離宵禁還早,要自己跟莫含章真是一塊兒吃晚飯,這時候迴來可真算早了。

    隻是,他現在這會兒,真沒力氣跟趙成解釋,淡淡搖了搖頭:“我下午見的妹夫,這會兒就迴來了。”翻身下馬,一臉難掩的疲憊,俞琮言問趙成,“太太在哪兒?”

    趙成是伺候過老侯爺的老人,已然快知天命的人生閱曆讓他很知道什麽事該問什麽是不該問,眼見得俞琮言臉色不好,他心裏再多疑問都憋在了胸口,很快答複道:“太太該和小少爺一塊兒在小書房練字。”至於俞琮言找她們是有什麽事,趙成半句都沒有多嘴。

    俞琮言得到答複,快步就往後院走去。留下趙成皺著眉問俞琮言身邊的小廝:“墨硯,侯爺下午,這是去見姑爺了嗎?怎麽臉色這麽不好?”

    墨硯苦笑著:“我的大管家,這你可別問我,侯爺下午出門,壓根沒帶著小的,好像是出城去了,小的一直在城門那邊守著,之前才遇到的爺。”

    趙成沒好氣地狠狠罵了一句“沒用的東西”,一邊讓下人趕忙把俞琮言的馬牽迴馬房去,隻是心底少不得嘀咕:出城?侯爺出城能幹什麽去了?

    俞琮言快步走到後院張氏的正院春熙堂後的小書房時,陶氏正指點著他們六歲的兒子俞斐寫字,丫頭原本要通報,被俞琮言給攔住了。

    腳步放輕慢慢走近門口,透過敞開的大門,俞琮言可以清晰看見陶氏姣好的側臉,此刻她正耐心教著俞斐該如何下筆才能把字寫得更好看,聲音柔柔的,又溫柔又慈愛,大概是覺得俞斐有進步了,歡喜得直笑,身子輕微顫動,一雙柔荑輕撫著斐哥兒的小臉蛋,小小孩童受得誇讚,嘴角都合不攏了……

    這是他的妻子,這是他的兒子,母慈、

    子孝。俞琮言不自覺嘴角也露出笑容來,他除了妹妹之外,最親密的家人……

    腦海中俞錦妍所說的話又浮現出來,俞琮言瞬間燒紅了雙眼: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那他的妻兒,不是都會死於人手?

    雙手不自覺緊握成拳,俞琮言趕緊一咬壓根,叫自己冷靜下來,也不進去打攪屋內其樂融融地母子兩,腳下一轉,便往前院書房走去。

    趙成本是打二門口經過,看見他又出來,吃驚了一下,見他渾身煞氣,並不敢多嘴,隻站在一旁,還是俞琮言叫他跟上來,他才滿頭霧水跟了去。

    到得書房,俞琮言屏退了下人,問趙成:“倒是我這個做侄子的疏忽了長輩,管家你可知道二叔最近如何了?說來,我們也好久沒見了。”

    老晉陽侯隻有俞琮言父親俞霖這麽一個嫡子,可庶子還有兩個,就是俞琮言的二叔俞霄,三叔俞霈。俞霈是個老師木訥的性子,最是安分守己,當年俞霖死後,他或許一時間還動過不良心思,可等俞琮言一展自己鐵血的手段,這位馬上就把頭給縮了迴去,這些年也再沒動別的念頭,再膽小不過。靠著當年分家出去的財產,身上還捐了個校尉的虛銜,日子過得還算可以。俞琮言對他,也就保持著麵子上的來往客氣。

    可俞琮言的二叔俞霄,卻是很不安分的一個人。

    也是老晉陽侯糊塗,俞霄武學天賦平平,對習武帶兵更沒多少興趣,為人好靜,喜歡讀書,老晉陽侯雖知道讀書才是家族興旺持久之道,隻是人到底都是喜歡更像自己的孩子。俞霄就是這樣一個肖似老侯爺的人物,小時候就活潑好動,最愛揮舞著把大刀滿府裏折騰,雖說鬧的人雞飛狗跳,可架不住人老侯爺喜歡,說是“男孩自當如此!”

    大概是寵多了,俞琮言這位好二叔就起了不該起的心思,處處打量著跟俞琮言之父俞霖互別苗頭——可惜,俞霖早早科舉入仕,娶妻生子,步步高升。俞霄呢,讀書不成,學武也就是平平,入得軍營不多久,便受不了苦楚,更不要說上前線殺敵了,麵前混了幾年,靠著老侯爺的餘蔭總算得了把總的小官兒,日子勉強還算過的。

    當年俞霖因病早逝,俞琮言俞錦妍兄妹還小,這位二叔就沒少上躥下跳,甚至有一晚俞琮言房間裏還爬進來毒蛇,險些沒要了俞琮言的命。

    俞琮言早年無可奈何,可等襲爵後,官途順暢,手裏有了點實力,少不得就好好迴報了一番他這好二叔,狠狠設計了一番他那二叔的長子,他的堂弟俞默言,當眾

    聚眾鬧事,毆打百姓,此景落入禦史眼裏,一本教子無方的折子遞上去,俞霄頭上的頂戴就給降了兩級,人也被同僚排擠了出來,以前還要常去衙門點卯應差,如今便是一年半載不去,也不會有人說什麽。

    隨著自己官途越來越順,要不是俞錦妍先頭那番話提醒了他,俞琮言險些都忘了自己的這個好二叔!

    斐哥兒會落水而亡,陶氏也會病逝……俞琮言想到俞錦妍當時話裏的言外之意,狠意就充斥了一雙眼睛——俞琮言告訴自己,他這可不是相信了俞錦妍那番奇詭的話,不過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先查看一番而已。

    趙成是府裏的管家,管著底下一群下人。說實話,有時候有些事,下人的耳目是要靈通些。就比如俞霄,不管分府出去多少年了,可到底是從侯府裏出去的,當年不少下人一起跟了去,總有些是沾親帶故的不是?偶爾見麵聊起來,俞霄那邊的信息,就傳到了趙成的耳朵裏。

    俞琮言既然問起,趙成仔細想了想,道:“侯爺不問,小的也沒反應過來,二老太爺如今官職並沒有動,好像說最近迷上了古董,老愛往琉璃街跑,為這個,二老太太沒少發脾氣。”因為晉陽侯府是俞家宗族嫡支,雖不是宗房,可分量最重,族中排輩不敢說,五服之內,俱都按著侯府的輩分排了,俞琮言如今是侯爺,下人稱一聲老爺,俞霄這個二叔哪怕如今才過天命之年,也不得不被人叫上一句二老太爺——而這,顯然又是俞霄記恨俞琮言的一大原因。“不過,小的倒是聽說,默大爺好像結交了什麽貴人,時常一起玩耍,二老太爺非但從來不阻攔,而且一掃早年對默大爺的冷淡,越發器重起來。至於什麽貴人,小的慚愧,並不很清楚。”默大爺就是俞默言,當日俞琮言得以給俞霄安上教子無方罪名的禍首。

    俞琮言一聽這話,心裏一哆嗦,耳旁又響起那句“二叔也不知道怎麽攀上了容貴妃娘家容家……”,當機立斷吩咐趙成趕緊去打聽,“仔細給我查,默弟到底結交的都是些什麽人!”能叫二叔忘記當日俞默言害他被彈劾貶官,俞默言攀上的人物,分量一定不輕。

    趙成渾身一凜,驚唿道:“侯爺突然要查二爺,難道是二二老太爺有什麽地方不對……”臉瞬時放了下來,這會兒也顧不得什麽主仆之別了,對晉陽侯府忠心耿耿的他,最看不慣的就是這個想要謀奪侯府的庶出二爺了,當即拍著胸脯給俞琮言保證,“您放心,哪怕掘地三尺,關於二老太爺那邊的事,小的也定給您查個幹幹淨淨,絲毫不漏。”

    俞琮言感激對他笑笑:“趙叔你也別急,現在這一切還是我的猜測呢。你前頭風寒才好,可小心,別太勞累了。”對於這個伺候過他父親,看著他長大的老人,俞琮言是真心尊敬。

    趙成聽著心裏暖洋洋的,笑道:“侯爺您別看我歲數漸漸大了,身子骨還硬朗著呢,沒事兒,您放心。”見俞琮言沒別的吩咐了,趕忙就給出去找人吩咐事兒去了。

    俞琮言看著他背影遠走,才收斂了臉上的輕鬆,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沉凝著臉,一下、一下,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二叔那邊看起來好似是有些情況,那按照下午俞錦妍的那番說法,很快,太子那邊也要出事了。長寧郡主是太子第一個孩子,自來備受寵愛,這樣的身份,若不是大錯,絕對是榮華富貴一生,可結果,卻落了個謀害皇子的罪名,不說郡主謀害皇子,以下犯上,單說侄女謀害了叔叔,也是忤逆大罪……落得個和親北狄,父死子繼,陣前被殺祭旗,如斯慘烈,背後之人,其心可誅!

    “容貴妃嗎?……”書房裏,俞琮言輕輕低喃著,眼中眼光凜冽。

    或許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哪怕嘴上再逞強,可他的心底,已然產生了動搖。

    他,正慢慢接受了俞錦妍的那番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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