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午飯都沒吃,莫流采紅腫著雙眼就給離開了莫府,為著這個,沈氏抱著胸口喊疼,在床上躺了足一個下午。

    中間莫飛景來找過一次俞錦妍,想讓她陪著一起去看看沈氏。結果卻挨了好一頓排頭。

    俞錦妍看著他,老實不客氣就道:“你也別在這裏跟我裝傻,妹妹才走,母親就給病了,無非就是嫌我不肯幫妹妹,故意給我臉子瞧呢,我還過去做什麽?不定母親見到我,還得怎麽生氣呢!”頭一撇,拿了本書在手裏看著,不論莫飛景怎麽說,就是不肯去看沈氏。

    莫飛景瞧著她那不怒而威的模樣,根本不敢責怪她,無可奈何的出來書房,隻埋怨莫流采這個死丫頭忒不省心,出嫁了還迴娘家鬧出這麽一遭事來。母親也是,大哥現在可是家裏這頂梁柱,她把人得罪了,有什麽好處?本就是多年離家在外,好難得迴家來的,沈氏不說拉攏著,還跟人耍脾氣,還當大哥是自己呢,隨便她說隨便她鬧?

    大哥能從兇險的戰場上好好的活下來,還建功立業升官發財,就不是個普通人!

    心情低落地到了沈氏這裏,結果又趕上了沈氏鬧脾氣不肯喝藥,舒月朝在一邊勸了好久也沒用,沈氏隻是撫著胸口哎哎直叫,看都不看那藥一眼:“我個老婆子,半隻腳都踏進棺材的人了,還喝什麽藥啊,早點死了,早點也去見孩子他爹去,省的有些人見了,還心底煩!”

    莫飛景走進屋的死後,沈氏聽到動靜,叫的越發大聲起來,莫飛景心裏就更不舒服,上前去喊了聲“母親”,旁的一個字都沒多說。

    倒是沈氏眼角瞟了瞟他身後,沒看見俞錦妍的身影,撫著胸口的手登時給放了下來,也不裝模作樣了,鐵青著了臉問莫飛景:“你大哥呢?”

    莫飛景都不好說她的,隻能含糊著道:“大哥事情有點忙,暫時抽不出身,他讓我先來看看……”

    沈氏這下可真是氣壞了,五官瞬間都有些扭曲,眼睛一睃,看到舒月朝放在一旁小幾上的藥碗,二話不說,拿來來往地上一扔,砸在厚厚的地毯上,碗沒破,藥汁卻潑了一地,瞬間被地毯吸收了,褐色的好一大灘,散發出濃濃的藥味。沈氏半坐在床上,大口粗聲唿氣。

    舒月朝站在一邊,噤若寒蟬。

    莫飛景就直白地多,眼角眉梢的帶著不滿,沒好氣的看著沈氏:“娘,你就別鬧了,大哥是什麽人啊,人家帶著兵戰場上廝殺,刀光劍影底下活下來的,你那點個小心思,在大哥那裏、沒用的!”

    沈氏氣得直拍這個不孝子:“我都氣成這樣了,你還在這裏跟我說風涼話?”

    莫飛景可不怕她,聽罷反而越發高聲起來:“娘,我還不是為了你好,大哥本來就常年不在家,難得迴來,您還跟他一直鬧,你也不怕大哥跟你分心了?”沈氏眼神一凝,氣勢就弱了下去,莫飛景知道她聽進去了,又說道,“再說了,妹妹那裏也是,妹夫他自家人都不肯幫他跑官,跑迴娘家來求大哥不算,還要大哥找嫂子托關係……哪個男人願意在妻子跟前矮一頭啊?忒丟分!娘,你做事之前,怎麽也不跟我商量商量!”

    沈氏還有些不服氣:“你個混小子,現在還來說風涼話,你妹妹在張家,日子過得也不舒心呢……”

    莫飛景這下不高興了:“娘,你把我當大哥一樣糊弄呢,大哥不在京不知道,我還能不曉得張家的情況?不說妹妹生下的烈哥兒極得張老夫人喜歡,妹妹靠著嫂子的名號,在那裏不知道過得多舒心,就是你們把大嫂得罪死了,大嫂不肯幫忙妹夫,你們才把主意打到大哥頭上去。”見沈氏臉上又羞又惱,還要說話,莫飛景忙又一句截過了話頭,勸道,“娘,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嫂子現在有孕,大哥對她可是著緊得慌,你再這麽跟大哥鬧下去,把母子情分鬧沒了,大哥被大嫂籠絡了去,到時候,你才有得頭疼呢!”

    沈氏悚然一驚,麵上已有怯色,偏還不肯認輸,死鴨子嘴硬得咕囔著:“他敢,他可是我肚子裏出來的,他敢忤逆我?”

    莫飛景隻看著她,沒說話。沈氏就這麽一點點慫了下來,頹然耷拉著肩膀,皺眉道:“那、那現在怎麽辦啊?”

    恰此時,門外有丫頭來報,說是秦姨娘來請安。

    莫飛景眼睛一亮,給沈氏打了個眼色,低聲笑道:“您瞧,這機會可不就來了?”

    英雄難過美人關,旁人說一萬句,也抵不過枕頭風那麽一吹,這個秦雪,能叫大哥從邊關帶迴來,分量也不小了,他們把人拉攏好了,以後莫含章那裏,還怕少了人幫襯著說話?“娘,她也算是你小兒媳婦,就給他點麵子,也叫大哥瞧瞧,你對他的好,連姨娘都是和顏悅色!”

    沈氏聽著有道理,忙高聲叫人進來。莫飛景給舒月朝一記眼色,舒月朝趕忙親自去了門口,笑著迎接秦雪去了……

    俞錦妍如今算是體會到了當“莫含章”的好處,一家之主,滿莫府都是她的,她說什麽,底下人就得做什麽,這不,沈氏那邊剛對秦雪有個笑臉,他這邊

    一問,底下人就給全說了。

    杜魯跟她匯報底下人傳來的消息的時候,還給感歎了兩句:“大爺不在府裏的時候,老夫人是日日念叨著,前頭聽說您要迴來,歡喜的好幾天都沒休息好。說句僭越的話,哪怕隻是您身邊的丫頭,在老夫人心裏,也是極重要的。”變著法的跟他說,沈氏會看中秦雪,都是看在她的麵子上。

    俞錦妍就笑笑,讓他接著關注沈氏那邊的動靜:“我這邊就不過去了,不過那裏要是有什麽事,不管大小事,杜管家,你都立馬來迴我。”

    杜魯當他還拉不下麵子,心底還是關心沈氏,很利落的答應了,出去做事去了。

    留下俞錦妍在位子上背著人冷笑連連,莫含章的丫頭在老夫人心裏也極重要?啊,對了,這話說的倒也沒完全錯,莫含章身邊的丫頭小廝,乃至姨娘,對沈氏來說,都是重要的,或可以利用,或可以收買,隻有“俞錦妍”這個她名正言順的大兒媳婦,是唯一一個招她厭惡的!

    一想到秦雪跟沈氏二房那邊又給攪和上了,俞錦妍止不住就是一肚子火,當年她吃他們的虧吃得太多了,哪怕現在想起來,還是恨得緊。這些人到底哪天才能消停消停,讓她也清淨清淨?!

    心煩意亂的過了一晚上,第二天起來,形容就有些憔悴,好在俞錦妍現在頂著的殼子是個男兒身,不講究容顏,稍稍打理一下,就看不出什麽行藏了。吃早飯的時候,俞錦妍順嘴問了句沈氏,果然,昨天還躺在床上的老夫人,今兒就痊愈了,聽說還留了來請安的秦姨娘一起用早飯。

    俞錦妍聽得胃口就沒了。隨便吃了兩口早飯,叫人套了馬車,她要出門。

    俞錦妍還是女兒身的時候,很少有機會可以外出。小時候她就羨慕大哥俞琮言可以在外麵到處跑,想什麽時候出門就什麽時候出門,她卻不行,唯一可以出門的機會,就是隨著母親出門上香,去別人家裏做客。後來母親去了,嫂子進門,就跟著嫂子……

    至於俞琮言從前給她說的德政門那塊的小吃,青龍橋那邊的雜耍,梨園的戲曲,東大街那塊兒的琉璃坊……俞錦妍隻聽說過,從來沒見過。

    現在上天給了她這樣的機會可以出去走走,俞錦妍會浪費了才怪!比起在府裏還要聽著那些關於沈氏二房那邊的糟心事,還得裝著在意,出門遊玩,那是猶如天堂般的享受。

    天子腳下,皇城京師,除非是亡國時刻,平日裏,總是繁花似錦,人流擁簇,熱鬧的仿佛連空氣裏,都彌漫

    著一股子生機。

    俞錦妍出了內城之後就不肯坐車了,先去青龍橋看了好一會兒的雜耍,又去琉璃街買了好些遊記散文,逛得腳都酸了,日頭老高,這才帶著人去虞河樓吃東西。

    俞錦妍早年就聽俞琮言說過這家酒樓,那是宮裏的老禦廚退下來後,帶著家人開的酒樓,掛靠在宗室成老親王門下,因為禦廚家鄉有一條虞河,就給這酒樓起了個名字叫虞河樓,裏頭的八珍鴨格外有名,每日隻做二十隻,賣完就沒有了,吃後口頰留香,實在是絕了。

    這會兒想起來,俞錦妍止不住就饞了,一到酒樓裏坐下,忙問還有沒有,小二笑著說道:“客官怕不是我們這裏的常客,我們樓裏這道菜,是老掌櫃的親自動手做的,每日就那麽二十隻,早就有人定了,您這會兒現來要點,那是沒有的。”

    俞錦妍想想,倒也是,既然名頭這般大,自然多得是人點,就那麽二十隻,三兩下就沒了,自己這會兒來,吃不到也是正常。

    道理是知道了,不過興致到底被潑了盆冷水,俞錦妍正要隨口點兩個菜,包廂門口走過一個人影,很快又給折了迴來,站在敞開的包廂門口,驚喜道:“妹夫,怎麽是你?”

    俞錦妍頭一抬,整個人都愣在那裏。

    一襲青色長袍站在那裏,長身如玉,笑容溫和的,不是她的大哥俞琮言,還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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