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沒有昏厥很久,莫流采緊張地把人浮起來,連連驚叫著“母親”,還沒來得及喊下人去焦大夫呢,省市已經幽幽醒了過來。

    莫流采不放心,非要叫大夫過來看看,好好給她把把脈:“母親,身體您可得注意,你這樣昏過去,可把我嚇壞了。”

    俞錦妍少不得也跟著說兩句:“是啊,叫大夫過來看看,我們也好放心些。”

    沈氏卻堅持不用:“行了,我自己的身體我還能不知道?好著呢,剛才就是一時心急,沒什麽大不了的。”說著還晃了晃腦袋,動了動四肢,叫兒女看看,她身體真沒問題。

    莫流采前頭受了委屈,這會兒被沈氏這一嚇,眼淚不住往外流,不管她怎麽說,非堅持著要請大夫:“你年歲越來越大,再不好好保重身子,以後可怎麽好?我不管,您一定要看大夫,我才放心。”

    往日要是莫流采這麽孝心拳拳的撒嬌堅持,沈氏也就算了,由著大夫過來看看,自己也能安心些。可今兒不一樣啊,這邊她跟老大剛吵成一團,自己就給昏過去了,雖說隻是一會兒,可到底是暈過去了不是?大夫要問起原因來,她該怎麽說?難道要她說,女兒想讓老大幫著她相公跑官,故意裝可憐,結果弄巧成拙,差點弄得老大帶人打上她婆家去?沈氏還丟不起這個人!

    見莫流采還要歪纏,沈氏也沒了耐心接著哄她,冷下來道:“你這丫頭,我說的話你怎麽就聽不懂呢,我說了,我好著呢,不堪大夫!”

    莫流采何曾被沈氏這麽疾言厲色地嗬斥過啊,整個人都傻了,也不敢掉淚了,紅著眼眶,默默坐在那裏咬著唇。

    看她沒鬧了,沈氏反而又心疼起來,緩和了語氣道:“你個傻丫頭,你也幫看看剛才什麽情形,請了大夫來,閑言碎語的出去,別人怎麽看你?怎麽看你大哥?”狠狠戳了記她的額頭,恨鐵不成鋼,“你i個傻丫頭,這麽大人了,做事也不用腦子多想想!”

    莫流采細細一想,可不是,要是外人知道沈氏是因為自己和大哥鬧起來才暈倒的,還不得說他們不孝啊。“母親,還是你想事周到。”莫流采心服口服。

    沈氏這邊寬慰了女兒,那邊也沒忘了俞錦妍,顯然,她已經吸取了前麵的教訓,沒有再信口雌黃,而是很開誠布公地說道:“老大啊,你妹妹那裏,他張家自然不會很虧待她,可這女人嫁了人,要想挺直腰板,那還得靠男人。你妹夫在張家,是真不受寵,這麽大年歲了,到現在還沒個實差。你就當看在你妹妹的份

    上,好歹給他安排個好差事。孩子見風就長,你侄兒眼瞅著可就要懂事了,你總不能讓孩子矮人一截吧?”

    莫流采附和著沈氏:“是啊,哥,我不求別的,隻希望他能有個正經差事,每天有個正事做,也省得每天遊手好閑的。”

    話說到此,俞錦妍倒不好再裝瘋賣傻,隻是幫著莫流采的丈夫張澤跑官?別開玩笑了。

    沈氏莫流采倒是會避重就輕,隻說了張澤無實差,莫流采母子日子不好過,卻半點沒說,那張澤是何等一個紈絝廢物。想想那張澤,出身官宦,父親手握實權,人貌上佳,又已成親有子,隻要他上點心,什麽差事不能做?非要莫流采求到娘家來?

    說穿了還隻一個,這張澤啊,自己本身,根本不適合做官!怎麽說呢,張澤這人,有點子少爺脾氣,個性還很高傲敏感,也不知道怎麽迴事,別人要是多看他一眼,或者多說了一句,他就認為別人對他心存意見,心裏不定咋麽說他不是……是個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摩別人的人。他又是富貴人家出來的,除非地位與他相當或者是比他高的人他還尊重些,要在不如他的人麵前,那架子,擺的可大。

    這樣的人,當然是不適合做官的。俞錦妍記得,張澤好像是當過實差的,好像給點了個兵部主薄的差事,雖品階不高,難得的是能接觸到許多兵部官員,若是能趁機入得哪位的眼,日後的前程必是少不了的。

    可這張澤做了沒兩天,就不肯做了,說是嫌地位低了,見誰都得點頭哈腰,好啊,於是就給弄了個湖南一個縣的縣丞的缺,這下更糟,也不知道張澤怎麽弄得,跟上官當地的縣令鬧得很僵,他外任三年,京裏前後給派去了整整五個幕僚師爺,莫含章還給派了兩個戰場上退下來的老兵,也不知道是去幹什麽的。總之這之後,張澤就再沒有得到過任何實缺。

    俞錦妍對這個隻寥寥見過幾次麵的妹夫觀感平平,可誰叫他去了莫流采這個她深惡痛絕的人做妻子呢?俞錦妍隻能說聲抱歉,這一世,張澤怕是連那三年縣丞體驗一下手握實權的機會也沒有了。

    俞錦妍表示,這也不是她的錯不是,你瞧,張家自己都不肯給他跑官了,他一個外家,不好隨便插手的。“妹妹啊。”俞錦妍謹慎措辭著,“你看啊,雖說我如今升了官,可我這才進京多久啊?我這麽一個初來乍到的,在京裏能有多少個人麵?不說各方大佬我還沒機會去拜會,就算我豁出去了所有臉皮,我也不知道哪裏有好差事適合妹夫啊。”說著頗有些尷尬,“再說了,我跟妹夫

    也就我剛迴京的時候見過,話都沒說幾句,我也不知道妹夫擅長什麽,萬一給挑了個不合適的位置……”

    莫流采很不高興,覺得自家大哥這是在推脫:“什麽擅長,什麽不合適啊。這年頭幾個人是一開始就會當官的?自然是請了師爺好好幫襯著,慢慢一點一點的學啊。什麽事,隻要用心去學慢慢不就會了嗎?”

    俞錦妍一攤手:“可我這沒認識幾個人,沒什麽門路啊。”對著沈氏兩個無奈道,“你要求的又不是吃的穿的那麽簡單,那可是個官,還是實差,我的好妹妹,你直達京裏多少人在等著候缺嗎?我這,上哪兒去給你弄這麽個缺來?”

    莫流采脫口就道:“你不認識人,嫂子娘家大哥不是認識嗎?你去找他啊!”

    俞錦妍臉一下沉了下來:“你說什麽?”

    莫含章生的高大,一張臉粗獷而生硬,板起臉的時候,不怒而威,很有震懾力。莫流采雖不覺得自己說錯,可被俞錦妍拉下臉這麽一問,反倒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好。

    還是沈氏給她解了圍,道:“老大啊,你跟你妹妹兇什麽,她也沒說錯啊。你媳婦不是懷孕了嗎?她娘家大哥那麽疼她,你去給說一說你妹夫的事,能費什麽勁兒?!”又不高興道,“該不是,你不樂意幫襯你妹夫吧?”

    俞錦妍就討厭沈氏這樣,不管求你什麽,你都必須得答應,否則,就是一定大帽子扣下來,什麽不孝了,不樂意了,不願意幫忙了……反正隻要你不肯做,不管裏頭有什麽原因,那都是借口,都是你故意的。

    想到當年自己吃過的苦頭,俞錦妍嘖嘖一聲,滿臉不耐的看著沈氏:“母親,你說什麽呢,這是我親妹妹,我能不看著她好?可你要我去跟大舅子說給妹夫跑官的事,那我可說不出口。”也不管沈氏莫流采瞬間陰沉下去的臉,道,“大舅子疼他妹妹,那是他們兄妹情深,我仗著自家娘子懷孕了,不說好好照顧著,給大舅子家送禮,謝謝把這麽好的姑娘嫁給我,我還去跟人家伸手,跟人家要求幫忙?母親,你叫我把臉當哪兒擱啊?”頭一搖,“不行,我不會去的!”

    莫流采氣急看了他一眼,拉著沈氏直跺腳。沈氏也氣得直罵:“你妹夫的前程,還抵不過你的臉麵啊?你不是對你媳婦好嗎?叫她幫著出來跟她大哥說說好話,很難嗎?到底你的麵子重要,還是你妹妹重要啊!”

    俞錦妍煩躁得站起來,看著她們:“母親說的容易,我一個大男人,出征五年,讓自家娘子獨守京城,迴到家來,

    還沒熱乎幾天呢,就又有事求上門,你讓人家怎麽看我?傳出去了,我在軍裏都丟人。妹夫要跑官,也不一定要我出麵啊,張家的人難道都死了,親家公到底是妹夫的父親,妹妹去求求他,不是更好?”

    莫流采有苦難言,自家丈夫那點毛病,在她看來都是小毛病,偏張謙對他意見多多,說過好多次,求了好久,他就是不肯讓張澤出去領差。她這迴來娘家,滿心以為自家大哥肯定能幫忙的,沒想到……跺跺腳,莫流采氣得臉都白了。

    沈氏也不高興。她前頭才跟女兒打了包票,說是“你大哥最聽我的,我說可以就可以,他一定會幫你忙的”,現在可好,一巴掌狠狠打迴自己臉上,臉都丟光了。“張家要肯拉拔你妹夫,早就拉拔了,你妹妹還能迴來求你?”沈氏勸著莫含章,“看在你妹妹的份上……”

    俞錦妍還不等她說完呢,撇過頭往前走了兩步,拖長了聲音為難道:“娘,你看,妹夫自己家人都……我這個外人,總不好越過人家。”說著又問莫流采,“好好的,你公公為什麽不準妹夫領差事,他是有什麽困難還是……”

    家醜豈能外揚?就算是親哥哥,沒幫到她,那就不親近,冷哼一了一聲,莫流采扭過了頭,根本不搭理他。

    俞錦妍隨即就變了臉色,肅容怒道:“你這是什麽態度?我在問你話,你就是這樣迴答我的?”又對著沈氏道,“你看看她,她都是什麽教養,這麽大人了,我這個當大哥的,不過是沒幫到她,就給我擺臉子?你哪來的膽子!”

    莫含章的殼子,發起怒來,整個人都透著煞氣,俞錦妍雙眼再這麽淩厲的一掃,莫流采臉都白了,囁嚅著小心看著他不敢說話,咬著唇險些沒又哭起來。

    沈氏陪著笑給打圓場:“老大啊,你妹妹沒什麽別的意思,她啊,就是這老毛病,麵上看著不好,心裏其實沒別旁的,你別往心裏去,啊~”

    俞錦妍重重哼了一聲,死死盯著莫流采:“這都什麽破毛病,你在京裏好吃好住的,就養成了這樣的老毛病?這還是在我跟前呢,要在外人跟前,你是不是也這樣啊?!”也不坐了,對著沈氏告辭一聲,“母親,要沒事,我就先走了,這丫頭,你也好好管管她!”說完,又狠狠瞪了眼莫流采,自顧就走了。

    莫流采被數落的什麽臉都沒了,看他遠走了,再忍不住委屈,轉身抱住沈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母親,母親……”

    沈氏心疼地迴抱著她,哀聲直歎氣。

    老大

    的脾氣,委實也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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