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跳進黃河,已染了一身汙泥。可惜她不是濯清漣的荷花,比不上清雅荷花的高潔。迴家的路上,她安靜地坐在副駕駛位置上,低垂的沉默始終帶著無法原諒的自責和愧疚,似乎被何秘書折騰半天的捉奸計劃捉得不是邵美雪,是她自己。

    “怎麽不說話?”沒有看她,他的平靜似水或多或少與平日的從容自若大相徑庭,眉眼冷星,像是十級暴風雨來襲的前奏,靜謐得可怕。

    “對不起!”她無法解釋偷窺的陰差陽錯,難道讓她信誓旦旦地詛咒她確實不介意他和邵美雪親密親愛?她坦白事實:“我上去的時候,何秘書剛離開。”

    “沒什麽想問我的嗎?”他稍微緩和了冰結的靜。

    她抿著嘴唇,怯怯地搖了搖腦袋,怏怏地說:“你跟美雪姐姐的事......”

    說什麽呢?她無權過問?她無意幹涉?當習慣性喊出“美雪姐姐”,當“姐姐”二字閃電般急速竄進耳朵竄進腦際,她感到了心被掏空的觸動一無所有的哀傷,仿佛瞬間失去了這兩天給她異樣溫馨異樣溫暖的歐陽渝民,她麵對的始終是渝民哥哥。

    他忽然笑了:“你在意,是嗎?”

    嗯?她驚愕的眸子印著他嘴角邊微微收縮沒有及時迴位的弧線,他的笑逐顏開表明即將來臨的狂風惡浪被明朗的太陽激得粉碎。

    她的不知所措似乎再次讓他誤解,可似乎隻能讓他繼續誤解。

    像黑夜來臨後失去陽光的向日葵,沒有揚起眉頭的勇氣,她點頭輕聲“嗯!”

    他憐愛地揉了揉她的頭發,解釋的話既不是敷衍也不像極力澄清:“她是我最好的拍檔。”

    拍檔?小秘書?小蜜!這是中國辦公室經久不衰的暗語,她大學未畢業時,各大報紙媒體已經多方傳唱了。柔情萬種的邵美雪無疑是歐陽渝民生活工作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洞悉他的喜好,了解他的品味,知道他心情煩躁的時候會吸煙喝酒,知道他華麗榮耀背後掩藏的心酸悲情。

    若是沒有她的出現,現在應該是邵美雪住進了融合他和自己精心構思的公寓。

    也許她曾想過在哪個角落添置景德鎮的青瓷花瓶。

    也許她曾憂心忡忡地考慮過廚房是要展示婉約典雅的中國性感還是雍容華貴的西方風情。

    也許在歐陽渝民搬進去的當天,她曾被他抱上那架柔軟起伏的大床,濃情蜜意地享盡魚水之歡。

    六年,不是掰著指頭數數阿拉伯數字可以完結,六年間的喜樂悲歡亦不是三言兩語一詞ending可以結束,堅強冷傲的邵美雪忘不掉,渝民會忘記嗎?就算從電影院出來,電影裏值得迴味的東西也會令人有意無意地重新迴憶,也許一遍,也許一年,甚至一生。

    他是真的不再愛著美雪嗎?

    她張幼薇隻是十年前他疼得寵得強不知以為知的黃毛丫頭,不懂得風花雪月巫山雲雨,摸不透他的脾氣他的喜怒,而且不適時宜地淩空射門傷他的心骨。

    她憑什麽承受他的愛呢?

    睡覺前,泡了杯清香宜人的午子綠茶,躺在邵美雪精挑細選的被單上,望著玻璃杯中凝固的綠凝固的苦,因為一杯水蔓延開,如氤氳之氣彌散,她的罪惡感頓時隨清冷夜空的明月冉冉而升。

    萎靡不振的氣色並沒有因為清晨天邊那抹漫無邊際的紅有所好轉。辦公室爭先恐後的踴躍發言仿佛是晴天霹靂的驚雷,吵得她無法安寧。

    “去江城五星級的東方大酒店怎麽樣?應該配得上邵小姐的檔次。”有人提議。

    “不,我覺得這個季節應該去浪漫燒烤場,新鮮刺激,溫馨浪漫。邵小姐遊走上流社會,什麽樣的檔次沒見過。有錢人有地位的人往往追求返樸歸真,越是平民化,越是野菜,越有味道。”有人反對。

    有人順藤摸瓜:“順便以部門家庭聚餐的名義邀請歐陽先生,又不會礙著他和邵小姐的密約,說不定還會增添點兒甜美迴憶。”

    有人開始異想天開:“如果龍顏大悅,何怕今年的年終獎填滿不了腰包?”

    牛皮哄哄的大笑聲震聾了她的耳膜,儼然已手到擒來大勢所向。淩空飛來的紙飛機驚擾了她埋頭苦幹的架勢,她驚嚇得抬起額頭,一雙雙虎視眈眈的眼睛正陰沉地逼著她,似乎她說出不滿意的迴答,便會被這群飛禽猛獸活活撕裂分食而掉。

    “可愛的明亮的耀眼的張小姐,認清自己的重要性嗎?”喜歡搞怪的同事壓著嗓子,發出蹩腳的太監聲音。

    不想被野狼惡獸注意著,她竭力點頭,乖乖地撥了何秘書的分機號碼:“我是幼薇,我想找歐陽先生。”

    向來,她是直撥他的專線。

    “喂?”他收斂了熱情,假裝起正經。

    “我是幼薇,明晚,人力資源部的同事去浪漫燒烤園燒烤,他們想邀請你參加,你有空嗎?”她很是客氣。

    他猶豫思索了片刻,說:“你決定。”

    “沒有時間嗎?”她故意假裝的驚訝驟然貼了一層失望的冰霜在每人的臉上,唉聲歎氣的愁雲慘霧像滾滾海浪席卷而來,那些飛禽猛獸也不過是紙做的老虎,悵然若失垂頭喪氣的樣子跟病貓別無二致。她是不是過於自私了?“可以參加,是嗎?”

    峰迴路轉柳暗花明的簡單一句有著起死迴生的力量,辦公室顯出了流光溢彩的光輝,似乎勝利在望。

    歐陽渝民聽到話筒裏的歡鬧聲,笑著說:“何必委屈自己?”

    他道破心思的話突然觸動了最脆弱的神經,她想,是自己過於愚蠢掩飾得不夠,還是他過於聰明看穿了她的伎倆,還是這世上惟有他知道她所經曆過或未曾經曆過的痛。她沒有迴答掛了電話,卻給了他短信:我不想再做破壞者。

    他說:傻丫頭,你有我。就算你破壞了一切,我也會把一切修補好。

    是她將長勝引入了危機重重的沼澤泥潭,卻犧牲了之謙煞費苦心的曠世傑作,這就是填補的代價。

    她說:你是人,不是神,會唿吸不暢,會疲憊,我不想你太為我操心。

    他應答:我是你的人,也是你的神。

    午餐時間,在人力資源部為即將來臨的晚餐盛宴熱火朝天地討論計劃時,電視裏播放的長勝集團新聞發布會吸引了大大小小的黑色眼珠,邵美雪高貴的麵容像極了電影裏氣質優雅的明星,而歐陽渝民的沉著冷靜已是公認的氣宇不凡。

    “邵小姐,據我所知,古時集團的董事主席古先生跟您有血緣關係。”江城快報的記者問。

    邵美雪嫣然微笑:“對,是我的姨丈。”

    “先前古時集團曾大批量資金注入長勝投資的薔薇花園,卻又意外宣布撤離資金,導致長勝股票連續兩周跌停,邵小姐能代替古先生做個答複嗎?”

    邵美雪微微一怔,斷然想不到有人會在長勝的新聞發布會上提出關於古時集團的問題,似乎把風牛馬不相及的事情往一處引。

    歐陽渝民趁機發言:“邵小姐現在代表的長勝,不是古先生,如果大家對古先生的撤資感興趣,大可在新聞發布會後找古先生麵談。”

    鑽井的記者仿佛發現了貴如黃金的石油,緊咬著剛才的問題不放,語氣越來越快,越來越激揚:“邵小姐可不可以幫忙解釋,為什麽願意在長勝跌停,人人恐慌的時候建倉?又是誰給了你巨額的資金收購長勝股份?這是不是古時的陰謀,其實是古先生故意設計陷害長勝,然後吞了長勝。”

    邵美雪的窘迫變成了驚慌失措,她的端莊在聚光燈閃耀的白茫茫世界裏消散得無影無蹤,她的柔弱在鏡頭麵前暴露無遺,她像倉皇逃亡的落難公主躲進了身邊白馬王子的懷抱,由他堅實的臂膀來低檔麵前所有的槍林彈雨,那麽熟練,那麽親昵。

    歐陽渝民替她辯解:“邵小姐與古時集團無關,請大家不要妄加猜測,也不要故意扭曲。古先生是德高望重的商界領袖,我相信古時的撤資純粹是個意外……”

    她無暇顧及電視裏他的出彩演講,什麽長勝集團財政狀況良好,什麽會繼續打造江城最時尚的新概念公寓,她的眼睛裏好像隻有他和他懷中的邵美雪,似乎就想如此愣愣地盯著他們,盯到天荒地老,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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