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地暗沉了下去,看著天邊瑰麗厚重的雲彩,可以想象明日又是一個好天氣。


    斜陽收起最後一抹光輝,宮內四處便掌燈了,長長的迴廊和殿宇之間的角落,都燃點這紅紅的防風燈籠。毛樂言站立在昭陽殿最高處,極目遠眺,燈籠發出朦朧而顫抖的光,整座皇城,都在靜默和柔和中。


    有禦林軍穿著皮靴走過,他們的步伐很輕,隊伍整齊,腰間斜插著佩劍,盡忠職守地守護著這座皇城。


    月亮漸漸升起,透過樹梢看上去,隻見一輪滿月如同龐大圓潤的玉盤,一絲紅黃色調的迷離的光纏繞在月亮附近,那月亮,便像是蒙上了一層輕紗,宛若美麗的仙子。


    而陡然,殺氣便濃重了起來,那迷離的光褪盡,整個月亮便清朗起來,本溫潤的光線,竟有些灼人起來。


    毛樂言輕躍下地,來到劉漸的寢殿。劉漸依舊沉睡,燭光下他的臉有著柔和的線條,毛樂言俯身,紅唇印在他幹澀的嘴唇上,有輕微的刺痛感。她伸手抱住他,頭埋在他的胸膛間,有疼痛從胸間升起,漸漸地,那痛便直竄而上,化作淚水,,迷了他的眼睛。


    景王悄然入內,毛樂言抬起頭,道:“都辦妥了?”


    景王道:“能撤走的,都撤走了,能安置的,也都安置好了。如今皇宮中所有的侍衛,身上都配搭黃色的驅屍咒。”


    “佩戴驅屍符,能讓僵屍對他們失去興趣,不會襲擊他們,更不會吸取他們的血,但是,不代表他們沒有生命危險。”毛樂言沉聲道。


    “禦林軍中,從來都不缺勇敢的壯士。”景王凜然道。


    毛樂言默然點頭。


    “命人重重守護著永暉殿,我也會布下結界.......”毛樂言話還沒說完,麵色便陡然一變,她一驚,“這麽快來了?如今還不到子時。”


    景王神色也凝重起來,“要不要迴去昭陽殿守著梅妃?孩子會不會出事?”


    毛樂言拉開門,想飛身出去施法布結界,但是,一股強大的力量把她給彈了迴去。景王疾步上前扶起她,擔憂地問:“有沒有事?”


    毛樂言搖搖頭,緩緩起身,看著眼前的白衣男子,正是那日在雲霧樓裏看到和一個傻子嬉戲的男子,他是龍尹樂的人。


    “你來幹什麽?”毛樂言心中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白子笑了笑,“不必害怕,我來,是幫夜澈一個忙的,他不是要撥亂反正嗎?隻要皇帝死了,景王便能登基為帝。”


    毛樂言心頭駭然,“是龍尹樂讓你來的?”


    白子笑道:“不是她讓我來的,莫非我還會是自己請纓來的?你們毛家殺僵屍厲害,但是對我這個千年蛇王,還未必能取勝,更何況,我手上還有法寶。”說罷,他攤開手掌,竟是玲瓏玉佩。


    毛樂言搖搖頭,“玉佩是假的,你若是蛇王,又豈能手握玲瓏玉佩?那玉佩,是專門針對你們這些妖邪之物。”


    “所謂妖邪,是心存邪念之人,我從不做虧心事,也不濫殺無辜,連龍尹樂這個鐵麵無私的人都能容得下我,玉佩又如何不能和我相容?”白子邪魅一笑,玉佩升空,便直直往景王飛過去,景王怕損壞玉佩,伸手去取,誰料那玉佩竟似帶著火一般,帶著灼人的溫度,他的手心,硬生生被燙出一個印記。他慌忙拂走,那玉佩便像是有生命似的,往床上的劉漸飛過去,隻聽聞嗖的一聲,那玉佩竟然沒入了劉漸的胸口。


    毛樂言手持驅魔劍,往白子衝過去,白子迎風而飄,身形似葉子翻飛,在驅魔劍的氣流上遊刃有餘。而毛樂言擔心劉漸有事,心緒煩亂,又加上焦慮不安,出招竟然十分淩亂,愣是百招過後,依舊無法傷到白子分毫。


    白子最後撒手退後,笑道:“好了,我的任務已經完成,劉漸死了,我也該走了。”說罷,他身子漸漸隱沒在空氣中,消失在寢殿內。


    毛樂言和景王駭然,幾乎是發瘋般衝到劉漸的床榻前,隻見劉漸的胸口溢出殷紅的血,緩緩的,像是一條規律的小河,而原本起伏的胸膛,如今,已經再無半點聲息。


    景王伸手去探他的鼻翼間,隨即便癱軟在地。他伸手掩麵,無聲地抽搐。所有的恩怨情仇,如今他便是想追究,也無從追究了。心裏像是缺失了一塊,那缺失的部分血淋淋,疼得他幾乎痛叫出聲。


    毛樂言呆呆地坐在他身邊,伸出手,手仿若千斤重,用盡全力也難以抬動分毫,但是,她還是堅持把手放置在他臉頰上,輕輕地道:“我們最終會在一起的。”


    是的,還有三個月,他們便能永久在一起了,連同腹中的孩子。


    門砰地被撞開,是驚慌失措的莫顏,“梅妃要生孩子了。”


    毛樂言緩緩起身,梅妃不是要生孩子,隻是強大的僵屍氣息驚擾了孩子,孩子急躁不安,想迫切地出來,但是,屬於他的天下還沒到。


    她伸手拉起景王,道:“三郎,我們過去吧。”


    景王抬起頭,竟有滿臉的淚水,他喃喃地道:“三毛,本王的弟弟死了!”說著,那淚水又在臉上縱橫,他無法抑製自己的悲傷。


    毛樂言對對莫顏道:“用最短的時間,讓所有的三品以上的京官入宮,說皇上駕崩,新帝要登基!”如今還不到亥時,距離子時,她還有時間。


    景王錯愕,怒道:“你瘋了?他才剛走。”


    “我沒有瘋,三郎,你聽著,今晚子時之前,你必須登基,用你天子皇氣護住皇宮,總之,不管之後如何,你隻要謹記,你要守著這個江山。”毛樂言伸手抱住他,在他耳邊輕聲道:“堅強點,現在還不是難過的時候。”


    景王不知道她想要做什麽,但是,現在確實不是解釋的好時機,距離子時,時間所剩無多了。


    莫顏沒有多問,飛身出了去。


    不過一個時辰,在京三品以上的大臣都齊集永暉殿。


    悲哭聲震天,莫離和慶王站立在毛樂言身邊,伸手攙扶著她,毛樂言心力交瘁,看到如此悲傷的場麵,眼淚也止不住的瘋流。


    至於上陽殿那邊,消息還傳不進去,那裏依舊歌舞升平,飲酒談笑,一派和樂景象。


    毛樂言坐在劉漸床前,聲音不大,但是字字句句都傳到了慟哭大臣耳中:“現在還不是悲傷的時候,大家靜下來聽聞說幾句話。”


    大臣們停止了嚎哭,隻有低低的飲泣聲響起。李元跪在床前,眼睛紅得像兔子,他悲聲道:“娘娘請說!”


    毛樂言沉聲道:“今晚,是劉國的一個轉折點。子時一到,便有大軍來犯,劉國能否得保,就要看諸位的意思了。”


    古丞相悲傷地問道:“娘娘,大軍入侵?說的是誰?”


    毛樂言臉上有淒然的神色,“丞相,一直對皇位死心不息的,還有誰?”


    古丞相震驚,“是靜王劉澤中?”


    毛樂言點頭,“今晚來的,是他的先頭部隊,但是,這支部隊十分厲害,興許我們用盡全力抵禦,也無法勝利。先帝臨終前,要景王登基為帝,我提議,馬上讓景王登基,震懾敵人。”


    眾人駭然,先帝才剛駕崩,即便宣布了繼任人,也不能立即登基啊。禮部尚書道:“這於禮不合,皇上才剛駕崩,必須全國舉哀,辦妥大行皇帝身後所有事宜,才能擇日登基。畢竟,登基不是一件兒戲的事情,不能隨隨便便把龍袍一披便算了事。再說,如今連龍袍都還沒為新帝準備好。”


    毛樂言沉聲道:“我方才說了,如今是非常時期,不能遵照規矩來行。今夜子時前,我必須讓景王登基,至於龍袍,大敵當前,也沒有那麽講究,就穿著大行皇帝的龍袍吧。”


    大臣們中間如同炸開的鍋,紛紛議論,皆覺得不可思議。有人提出了疑問,“皇上之前還好好的,為何忽然就駕崩了?皇上駕崩之時,又誰在身邊?禦醫可在?可有留下遺旨?”


    毛樂言知道定必要經曆這樣的事情,定必要迴答這樣的問題,但是,現在真沒有這麽多時間逐一解決大臣們心中的問題,她正想說話,莫離便道:“諸位大人,請聽莫離一句話,樂妃娘娘說的話,大家不需要有半點懷疑,皇上駕崩,娘娘定必比諸位都更傷心,因為,她如今還懷著帝睿,若不是事情緊迫,她又豈會這麽迫切讓景王登基?”


    軍機大臣張誌勇道:“我等以為,既然樂妃娘娘身懷帝睿,應該當皇子出生之後再尊為新帝,攝政王既然被太後封為攝政王,日後輔助新帝,也是造福社稷的事情。”和張誌勇有一樣思想的,都是劉漸的死忠大臣,他們多數是劉漸登基之後提拔上來的大臣,尤其是這個張誌勇,之前不過是鎮國王爺手底下的一名副將,今日卻是朝廷一品大員。


    毛樂言蹙眉,“且不說我腹中的到底是男是女,就算是皇子,等他出世是多月後的事情,國不可一日無君,那麽長的日子裏皇位懸空,對劉國來說,是一件太過危險的事情。我不讚成,而今晚子時之前,景王一定要登基為帝。”


    張誌勇鬥膽道:“娘娘一直說有大軍來犯,但是如今將近亥時,京城內一派平和,若真有大軍入城,城門守將的探子早就來報了。再說,真有大軍來犯,應該在城門布防才是,怎地在這裏關起門來選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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