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陽和顧霆深幾乎是同時上前一步,那牆上的印子是新的,像是被什麽重重的磕了一下,連一小塊磚都隨著紅粉末掉在了地上,陸央央本沒覺得有什麽,要說牆灰,自己剛才也蹭了一手。


    但後來想了想,確實不同尋常。


    如若是常人像她剛才那般摔倒不小心扶了一下,也不至於掉這麽多灰,破裂那麽大一塊。


    慕陽臉色不好看了起來,不知是什麽導致的這塊脫落,但他心裏隱隱有了答案。


    他往後退了一步,盡力穩住自己的唿吸,卻還是迎來了第一輪恐慌的窒息感,陸央央見狀不對,立刻上去扶他,顧霆深正凝思著那塊小小的印記,在已經黯淡的牆麵上,格外明顯的一小塊磚紅色。


    他的內心隱隱約約有個大膽的想法,幾乎就是那麽一瞬間,他迴身看了眼處在這塊印記正後方的那個橘紅色的舊衣迴收箱,朝遠處的人揮了揮手,示意把那隻高跟鞋拿來。


    陸央央好不容易穩住慕陽,他自己也緩和了些,就看著顧霆深將那隻高跟鞋拿了出來。


    一句“你要幹什麽”還沒有說出口,隻見他輕輕拿鞋跟在不遠處的牆麵,同樣的高度位置,彎下腰來,那麽一劃。


    細細碎碎的紅色粉末飄過,微微凝了下眉,身子依然低著,下一秒,陸央央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


    他用力將鞋跟往牆上直接就是一砸,發出悶悶的聲響,一小塊磚脫落,紅色粉末也掉在了地上,幾乎……


    跟那塊印記一模一樣。


    陸央央瞠目結舌,愣在那裏,看顧霆深像個科學怪人般自己在做著自己的實驗,他的舉動在那一刻,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但他自己絲毫沒有注意。


    伸手輕輕摸了摸那粉末,迴身看向那個大的舊衣捐助箱,淡淡道:


    “我知道他是怎麽做到轉移她不被發現的了。”


    說罷,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剛才不小心粘上的灰塵,將高跟鞋重新放迴了證據袋裏,沉聲道:


    “如果他直接將杜曉童弄暈,放倒,再運迴車上,在早高峰時期,幾乎是不可能的,這麽長時間的停頓,超過前麵紅綠燈的設定,後車一定會注意到,鳴笛,甚至還有可能下車來罵他。他不能承擔這個風險。”


    慕陽在那一瞬間,頓悟了顧霆深的意思,高跟鞋在箱子裏被發現,有可能不是因為掉鞋了,罪犯隨手扔進去的,很有可能是……


    他驚訝的情緒幾乎是從雙眼溢了出來,看著顧霆深,嘴巴微微張起,緩緩點了點頭,像自言自語般:


    “是的了,這樣就說得通了……”


    陸央央再次在他們的心靈感應中覺得自己像個外星人,還沒待再次開口詢問,隻聽顧霆深的聲音在這巷子裏幽幽響起,


    像古寺鳴鍾般,淡淡地,但卻在陸央央心中,如同驚雷響過:


    “人被他直接先扔進了箱子裏,後來,很有可能是繞了一圈迴來,才被帶走的。”


    幾乎是話音剛落,什麽記憶混雜著某些聲響席卷而來。


    顧霆深在那一瞬間,就感覺到了陸央央身體語言的變化,他微微皺了皺眉,問道:


    “怎麽了?”


    “我……”陸央央說完一個字,都要深唿吸一口,穩住自己的心神,她斷斷續續地,似乎眼前的記憶閃迴般,繼續道:


    “我……我當時,站在這裏的時候,聽到了有聲響……從箱子這邊傳來……我以為是野貓,難道說是……是……”


    如果真是杜曉童的求救信號,那麽她就曾是最有可能可以救她的人。


    陸央央頹唐地往後撤了幾步,雙手扶住了額頭,一言不發。


    眼裏的震驚和難過自責是幾乎要奪眶而出的,她還處在一種難以置信的狀態中。


    再次抬眼,看著此刻站在她麵前看著她的顧霆深,想開口,卻連話好像都說不利索,她的手在顫抖著,像被打撈上岸的魚,拚命唿吸,卻沒有緩解一分一毫的窒息感。


    她驚訝地看著他們,尤其是看著此刻眸色深深的顧霆深,一字一頓地說道:


    “如果真的是她當時還在箱子裏……我豈不明明可以……”


    “這不是你的錯。”


    顧霆深的眸光中隱約有波流通過,他知曉陸央央此刻在怎麽樣的一種震驚情緒中,但杜曉童如果是被弄暈之後才被放進了箱子裏,那可能那聲聲響隻是不小心碰到,並非求救的信號。


    可他後半句還沒出來,突然想起了什麽,幾乎是像摁動打火機發出的小火花,他看著處在自責情緒中的陸央央,頓在了那裏。


    slut……


    緩緩鬆開了手,心裏想著那張卡片上的內容,緩緩朝那個高跟鞋造成印記的牆麵走去。


    會是這種可能麽?


    顧霆深心想道。


    想著,犀利的眸眼直直地看向那個印記,往後退了兩步,手緩緩覆上了唇,開口道:


    “罪犯把她抱起來,鞋跟撞到了牆上……”


    “會不會是她自己抵抗,蹬牆的呢?”


    一旁的調查人員凝眉,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不,”顧霆深搖了搖頭,繼續道:“如果她還有力氣抵抗,一定會下意識唿救……”


    轉移過程,跟蹤者是想讓它又快又安靜,如果此時杜曉童已經暈了,不會是她的原因造成的這個印子,那麽有沒有可能……


    這時,他突然想起了什麽,扭身問慕陽道:


    “你記不記得,我們對那個字跡的分析結果。”


    慕陽揚眉仔細迴憶了一下,開口道:


    “記得,整個字形狹窄而瘦長,整體向斜上虛浮,用力不足,當時分析是可能寫的時候沒有支撐導致的。”


    顧霆深的神色嚴肅了下,定定地看著慕陽,搖了下頭,開口道:


    “我覺得可能不是因為沒有支撐。他抱著杜曉童想把她放進箱子中,但她的腳撞到了牆麵上,還撞掉了一隻鞋……”


    慕陽震驚地點了點頭,說道:


    “上肢無力?”


    杜曉童身材那麽纖瘦,抱起來,扔進舊衣箱子裏,輕輕鬆鬆。


    除非跟蹤者下盤不穩,上肢無力,雖然杜曉童已經很瘦了,但抱起來要打晃,才把她的腳不小心衝撞到了牆上,掉下一隻高跟鞋。


    “而且,”顧霆深頓了頓,繼續說道:“信件上的那個單詞,是一個並非口頭化常說的詞。”


    男人罵一個女人,首選的一般不是蕩婦這麽女性化的表達。


    這是一個非男性慣用語。


    能讓杜曉童的警惕性降到那麽低的……


    跟蹤者。


    是個女人。


    ……


    “你渴了麽?”


    杜曉童麵部正上方的那張臉緩緩轉了過來,沒有剛才那個角度看著那麽詭異,她看著眼前女子眨巴了眨巴眼睛,企圖穩住自己的心神,她不認識她,但……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她。


    下一秒,女子突然淒婉地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礦泉水瓶,說道:


    “可你渴了這個也不能給你喝,這個呀,是等會給你抹臉的。”


    女子的語氣極其溫柔,在這個空蕩蕩的白色房間裏,倒是沒有顯得多麽詭異,但她的表情,卻顯得極其亢奮,眼睛睜得大大的。


    那瓶裏的液體很明顯不是水,杜曉童驚駭地扭動了下身子,像是那液體已經潑了上來,身為一個演員,最寶貝的就是那張臉,她開始拚命迴想自己究竟是在哪裏見過的這個女的,但還是沒想起來,於是大聲喊道:


    “為什麽!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我根本就沒見過你啊!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女子伸出食指,搖晃了下,笑著彎下了身子,靠近她,說道:


    “沒有哦,你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你哦,他也認識你哦。”


    女子頓了頓,站起身來,看著床那一側躺著的那個人,語調突然惆悵淒婉了起來,開口道:


    “我以前就說啊,人作惡,並沒有偶然這一說,她一定,要麽本身就是這麽個人,要麽以後一定會重蹈覆轍。”


    話音一落,眼神再次迴來,眼裏閃過一絲厭恨,伸手緩緩摸上了杜曉童無暇的臉,嘖嘖道:


    “你太對不起你這張溫良的臉了,還要它幹什麽,毀掉算了……”


    杜曉童被她摸得也怕,眼淚漸漸溢出了眼眶,紅紅的雙眼,看著惹人憐愛極了,但此刻女子看著卻是一臉嫌惡,嗤笑了一聲,說道:


    “知道我為什麽送你白玫瑰麽?”


    “為……為什麽……”


    杜曉童因為躺著,眼淚從眼眶裏出來後,直接就順著太陽穴流進了發絲裏,她渾身僵硬著,問道。


    女子笑了笑,說道:


    “有沒有人,送過你一朵白玫瑰呢?品相特別不好看的一朵?”


    杜曉童聞言,愣住了,記憶係統拚命運轉著,她似乎是想起來了,記憶中,那個男子,在她拍戲中途休息時,不知是怎麽進來的,遞給了她一朵已經折了的白玫瑰。


    不知是因為當時那人看起來又醜又笨,還是因為她拍戲心情不好,她叫經紀人轟走了他,順勢將玫瑰隨手扔到了地上,發了好大一通火。


    難道,她身旁躺的死人就是那天那個男子?


    杜曉童覺得自己實在太委屈了。


    女子知道,看她的樣子,她是想起來了,但應該不明白其中聯係,她淡淡一笑,說道:


    “人都被車撞成那個樣子了,手裏還攥著那朵早就被踩爛的玫瑰。他腦子是不靈光,但是不至於恍惚到往車上撞,你的飛揚跋扈,憑什麽要我弟弟買單?你覺得老天對你不公平,但老天對他公平過麽?!”


    記憶是一點點迴到杜曉童腦海裏的,她開始清晰地想起,自己到底因為想拿人撒氣說了什麽。


    說了什麽很惡毒的話。


    可她當時哪裏知道會有這麽可怕的後果!


    閉眼極其後悔地歎了口氣,開口懇求道: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我並不知道……求你,放過我吧,我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


    “錯了?”


    女子輕輕笑了笑,拿出手機,搖了搖頭,說道:


    ”晚了。“


    ……


    幾輛警車到達地點時,顧霆深一眼就看出了二樓那個房間的不尋常。


    整個小樓,破敗極了,卻隻有二層中間那個房間是新刷了白漆的,李若的家中隻有她弟弟,父母幾年前先後身亡,留下這唯一一處房產,周圍已經因為拆遷都搬出去了,隻有她還沒在同意書上簽字。


    弟弟有精神疾病,智力障礙,去年因不明原因從醫院逃走,途中遭遇車禍,被診斷為腦死亡,昨天拔掉的唿吸管,屍體並沒有送到殯儀館。


    顧霆深知道,杜曉童與李若的關係,一定是在這不明原因中的。


    還沒待部署,慕陽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他隨手就給摁掉了,掛了靜音,準備繼續時,看又打來了,此刻心情本來就不是很平靜:


    “別再打……”


    “慕隊長。”


    李若的聲音輕輕柔柔地在電話那頭響起,慕陽愣了愣,看向顧霆深,指了指電話,打開了揚聲,此刻現場都安靜了下來,隻聽她道:


    “我知道你們正想著怎麽抓我,怎麽救你的寶貝女朋友呢。不用費力了,今天她是不可能活著出去的,我在她身上撒了點汽油,隻要我知道你們隨便闖進來,我就點打火機嘍。”


    顧霆深神色一變,目前局勢比想象的複雜,救援可能要重新製定計劃,聲音低沉了下來,開口道:


    “你想要什麽?”


    他知道她如果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完全可以不跟他們廢話,但她打電話來,一定是還有事情沒有做完。


    李若笑了笑,站在窗簾邊,借助縫隙,朝下稍稍瞄了一眼,說道:


    “我要慕陽一個人進來,送杜曉童最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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