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央央一看這架勢,烏央烏央的人就朝她跑過來,然後開始詢問她剛才看見的情況,一下子懵住了。


    以前她都是這其中一員啊,怎麽如今風水輪流轉自己成了被追逐的對象了?!


    正想找老廖解圍,老廖那個矮個子早就不知道被擠到哪裏去了……


    “裏麵有幾位死者啊?是誰確認了嘛?”


    “聽說這件案件是與上次在成合別墅區的案件有關!你知道麽?”


    “都是同行!透露點給我們嘛!傳言說t市的連環殺手信徒來了我們b市,是真的嘛?!”


    一時間,陸央央覺得這些記者一定是憋著很多問題想問顧霆深,現在自己成了眼中釘,估計一時是走不脫了。


    低著頭,連忙擺了擺手,一會兒衝這個、一會兒衝那個解釋道:“我不能說,不好意思啊!不不不!真的不能說!我簽了保密協議的,不行不行!”


    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的記者越來越多,陸央央從未覺得壓力如此大過,原來被這麽采訪確實是一件沒那麽容易喜歡的事。


    看來這些人今天不在她這裏套出點東西是不會放棄了,陸央央暗暗歎了口氣,然而她的話一點作用都沒有,幾位他台記者的話筒都快戳到她臉上了……


    隻聽遠處慕陽的聲音突然響起:“各位有什麽問題來問我吧,我酌情選擇幾個可以迴答的。”


    好像就在一瞬間,圍著陸央央的人轟隆隆地跑了過去,陸央央正傻眼,突然感覺有人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就往停在幾步之外的車上快步牽了過去。


    “還不快走。”


    手背傳來的溫度,和涼涼的語調,讓陸央央一下子清醒過來,她看著此刻牽著她大步邁向車子的顧霆深,語塞,突然一陣異樣的情緒襲上心頭。


    他這性格的人居然沒有不管她,還和慕陽合夥幫她……


    一上車,扣好安全帶,顧霆深就開車走了,陸央央趴在玻璃上看了眼已經被團團圍住的慕陽,歎了口氣道:“唉,真是辛苦他了。”


    顧霆深透過後視鏡瞧了眼,沒有說話,安安靜靜繼續開著車。


    陸央央想起剛才他過來牽她走的事,耳後突然一熱,笑了笑,說道:“那個……謝謝你啊,沒有把我丟在人堆裏被生吃活剝……”


    顧霆深骨節分明的手握在黑色的方向盤上顯得格外白皙,他的唇峰從側麵看是一個很好看的弧度,陸央央一麵道謝,一麵像魔怔了般盯著他的側臉。


    “不讓你有任何機會泄密是我們的責任,不用謝。”


    聽他的迴答,陸央央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側首眨了眨眼,秀眉一挑,笑著問道:


    “那我剛才的表現怎麽樣?”


    “還可以。”


    “那作為我的直接負責人,有沒有獎勵啊?”


    “不接受采訪。”


    “哼……好吧……”


    顧霆深一下子就聞出了陸央央話語中的奸佞氣息,連給她周旋的機會都沒有。


    她自討沒趣,默默地坐在副駕駛上,看著周遭景物拚命倒退,末了,還是不死心。


    “就幾個問題,一個問題!一個小小小小小小的個人問題總行了吧!”


    “不要。”


    ……


    陸央央心想:算了,不著急,老娘遲早把你這道不透風的牆,鑿出個口兒來!


    當然,想著鑿牆之前,她又有個人問題亟待解決了。


    好不容易消停了的噩夢,再次襲來,甚至是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她好像都能在夢裏聞到。


    上一秒,地上躺著的是一具體膚極白的屍體,身上有無數刀口血印,下一秒,變成了她自己,畸形地笑著,不斷從嘴角流血,然後血液在地上畫出了五芒星的詭異形狀。


    而且,在驚醒之後,總是想著翻個身再睡可以做別的夢,就連房間掛的衣服形狀都覺得像個人在盯著她,格外令她毛骨悚然。


    幾日下來,顧霆深他們研究了周邊監控,研究了時間報告,模擬了打鬥情景,缺失的多米諾骨牌漸漸填了幾片,而這過程中,陸央央卻在睡覺。


    她白天經常窩在重案組a的各處,不是在顧霆深辦公室她的小角落睡,就是在戚語馨出去查案的時候,趴在她桌上睡。


    有時候慕陽和其他組員看不過去,偶爾還來關懷她幾句,但她沒好意思說自己是因為犯罪現場的衝擊嚇得睡不著,隻是說身體有些不舒服。


    重案a組待著真的很有安全感,她夜晚獨自一人時的那些恐懼,那些連風吹草動都能嚇得汗毛豎起的驚悚,在這邊,完全不存在,就算有人來人往,就算有人討論案情,就算有電話聲,她都能睡得著。


    睡得最香的時候,是窩在顧霆深辦公室的她那個椅子上……


    沒人來找他,或者他不出去的時候,基本都不說話。


    他本就喜靜,安靜的像不存在一樣,但是又因為陸央央內心深處知道他在那裏,反倒很安心。


    但這份安心並沒有持續多久。


    突然猛地抽搐了一下,陸央央又在夢裏驚醒了。


    她靠在椅子上,剛才明明隱約聽見外麵在開案情討論會了,但這麽一會兒,顧霆深已經迴來了。


    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幹咳了一聲,軟軟道:“那個,會開完了啊?”


    顧霆深抬眼“嗯”了一聲,又恢複了靜音模式,如果她不是聽準確了,都會覺得自己幻聽。


    剛才該出去調查相應工作的組員們大多都出去了,又正值午後,陽光淡淡的從側窗傾瀉下來,光斑映在桌麵上,映在顧霆深的側臉和白襯衫的領邊上。


    他微微皺了皺眉,伸手就想把窗簾拉起來,誰知在角落的陸央央突然喃喃自語般小聲開口道:


    “等等,別、別拉。”


    顧霆深伸在半空中的手頓了頓,收了迴來,他仔細瞧了眼縮在椅子上,一幅被驚醒的樣子,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憔悴不似往常的陸央央,沉聲說了一句:


    “不舒服?迴家休息。”


    陸央央因為幾天斷斷續續的睡已經精神有些恍惚了,她把手從自己給自己蓋著的大衣下伸了出來,擺了擺示意不用,臉上勉強支起一個笑容,提了提勁兒,說道:“不行,我還好奇案情怎麽發展了呢。”


    顧霆深就這麽瞧著她,像是知道她有下半句一樣,既沒有開口,也沒有將眼光移到別處。


    陸央央低眉似自嘲般的笑了笑,攏了攏大衣,想想小時候,如果她不是因為好奇隨意進父親洗照片的房間,看到那麽多可怕駭人未經處理的罪案現場照片,那紅色的房間,黑的不見底的底片高高的掛著,上麵是猙獰的人麵和殘肢,腐爛的屍體和空洞的眼睛,如今也不會如此心理陰影。


    想著想著,她眸光重新流轉迴了顧霆深身上,輕聲開口問道:“你看多了,還會……做噩夢麽?”


    顧霆深眼睫輕動,因為微微側過了臉,陽光照射在他臉上換了一個角度,此時他的半麵仿佛在發著光一樣。


    光影修飾著他的臉龐,連平日裏剛毅的線條此刻都變得格外溫暖起來。


    另一半,依然從那隻眼睛中看不清他的情緒,似有很濃重的心事,又似很,空洞,陷入了什麽迴憶一般。


    末了,什麽也沒有了,什麽也看不見了。


    陸央央以為他隻不過又像往常一樣,不願迴答她“愚蠢”的問題,於是想著作罷,剛想閉上眼睛,顧霆深卻突然開口道:


    “帶耳機了麽?”


    說的卻讓陸央央沒有摸著頭腦在講些什麽,她輕輕搖了搖頭,疑問地看著他,可顧霆深沒了下文,隻是拿出了手機,看似在瀏覽著手機上的什麽東西。


    正準備克服一下障礙,頭一偏再靠在椅子上睡一會兒,這時一陣舒緩的鋼琴聲從播放器中流淌出來。


    將頭偏過來,顧霆深的手機放在桌上,樂聲無疑是從那裏來的。


    陸央央將眼神從手機移到了視角已經迴到桌上資料的顧霆深,耳中同時傳來他的聲音,混合著鋼琴曲《雲圖六重奏》的聲音,簡短地隻有一句話,但卻像低吟的詩朗誦、春天的清茶一般淡淡的:


    “睡覺前聽聽,你……不要自己嚇自己。”


    陸央央心下一暖,感覺像是冬天裏用冰水洗完碗之後,獲得了一個暖手袋一樣,音符帶來的慰藉,確實讓她舒心了不少。


    她輕輕抿了抿唇,唿了口氣,嘴邊慢慢泛起笑意道:


    “謝謝,我知道了。吵著你看東西了吧?可以關了。”


    雖然自己確實還是想再睡一會兒,但是她知道顧霆深這種恨不得失聰,從此聽不見外界任何聲響,認真工作認真想案情認真分析的人,能為她開個外放,哪怕隻有這麽一會兒會兒已經很不容易了。


    顧霆深仿佛生來就是浸著冰川之雪的眸眼依舊沒有抬起來,他長睫低垂,像個在認真批改作業的老師一般,看著桌上的資料,不時畫畫點點著。


    側臉的線條剛毅而流暢,此刻的陽光賦予了他的臉暖陽般的溫暖感覺,不似平常那般冷淡和清明。


    鋼琴曲依舊在緩緩進行著,似山泉和落在簷間的雨水,輕輕敲打著陸央央疲憊的心,像仙女在低吟讓她趕快好好睡去。


    閉眼之前,音樂聲依然沒有停,嘴角卻自然而然地勾勒起一個微笑的弧度。


    因為她聽見顧霆深說:


    “不會吵,好好睡。”


    稍晚些。


    慕陽從外麵迴來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他拿著文件,剛從電梯上來就匆匆地往顧霆深的辦公室跑去,想趕緊跟他分享這個情況。


    剛靠近門邊,聽見了鋼琴曲的聲音,正準備敲門的手就頓住了,狐疑地開了門,一句“我跟你說”的“我”字剛剛發出個氣音,就看見顧霆深一隻手支撐著下巴,另一隻手垂放在桌上的資料頁上,眼睛閉著,似乎也在小憩著一樣。


    他已經被他進門的聲音給擾醒了,其實很輕,但是顧霆深對聲音的敏感很高,他的眼神看向拿著資料的慕陽,不經意地落在了依然在角落椅子上睡得格外香甜的陸央央,雖然依然縮成一團,可手卻沒再那麽緊緊的抓著衣服了。


    慕陽知趣地朝外比劃了下,示意顧霆深出來說,顧霆深微微點了點頭,輕輕走了出去,不擾陸央央難得的清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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