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田春一小心翼翼地將門推開了一道小縫,他從門縫向裏麵窺看,連翹仍就躺在床|上沉睡。他望著那張清麗脫俗的容顏心神如醉,好像是偶然獲得了一件珍貴的寶物。但是他內心又惶惶不安,甚至不敢走近去瞧連翹。


    他不理解自己如此起伏的心境,喜歡一個女人,為什麽又會害怕她呢。


    最後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相田春一才鼓起勇氣走了進去,他端了一張小凳子靠近床沿坐下。那張臉不是豔麗的美,而是一種如百合一樣純淨的美,相田春一聚精會神地從連翹的額頭看到她微抿起的豐潤的嘴唇。


    忽然被濃密睫毛覆蓋的眼眸沒意料地睜開了,古井一樣漆黑的眼珠骨溜溜地轉了一圈,霎時相田春一就嚇壞了,心髒跳動加快,血管的血如同井噴似的向頭頂的百匯穴急流般湧去,他高大的身軀從凳子上陡地跳起,然後迅速地奔向了門外。


    連翹打量著四周,這個房間布置得很簡單,便連身上的被褥也很陳舊,但是整個房間收拾得很幹淨,而且別出心裁在房間裏放置了一隻花瓶,花瓶裏插的是山野中常見的金銀花。窗子緊閉,外麵有一株梧桐樹,茂盛的枝葉在窗玻璃上投下一片斑駁的陰影。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可是,為什麽那個男人看見自己後仿佛是見到惡鬼那麽的驚惶呢。


    連翹被這個來自大和的間諜弄糊塗了,自己被他擄掠來了,做出驚惶臉的應該是自己吧。這時門被錯開一道縫,有雙靛黑的眼睛在那裏偷看,連翹的視線剛掃過去,那雙眼睛便消失了。


    她撐著手想要坐起來,但是身體剛撐起一半,她便感到頭暈,兩眼發黑,全身毫無力氣,整個人虛脫似的,隻得又躺了迴去。


    “你別動,醫生說你動了胎氣,需要臥床休息。”這時相田春一又跑了進來,他畏畏縮縮站在床前,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手中捧著一隻青蘭花瓷碗,碗中熱氣騰騰,一股肉香撲鼻。驀地連翹就疑惑了,這是那個在不夜城夜總會中數次向自己發出致命襲擊的大和間諜嗎,也許他們隻是麵貌相同。


    “是你把我抓來的?”連翹盯著他。


    相田春一點點頭,然後又猛地搖頭。“你餓了吧,我煮好了湯。”說完,他又低下頭不敢瞧連翹。


    碗中堆滿煮得酥爛的肉,連翹更糊塗了,這個人到底是什麽用意。“你煮的湯?”


    “是,煮了幾個小時,我的廚藝不怎麽好。”相田春一急得聲音滿含委屈。


    連翹覺得這個人真的把自己弄傻了,在這個大和間諜的心中,自己究竟是俘虜還是座上賓呢。不過她確實肚子餓得厲害,可是她連拿筷子的力氣都沒有。


    “那我怎麽吃?”連翹平靜下來,在危險中以靜製動是最好的法子。


    相田春一窘得不行,他著急起來,手足無措半晌,然後他在床前的小凳子坐下來,用筷子夾起一塊肉遞到前麵。連翹望著麵前的一塊肉,香噴噴的,但是吃不到,因為這塊肉離自己的嘴唇還有幾公分的距離。而那個大和間諜呢,害怕得臉朝向另一邊。


    “你這樣我怎麽能吃?”連翹歎著氣,她想著那個漆黑的夜中,鬼魅般的身影,閃爍著冰封般刺骨寒意的刀鋒向自己頭頂劈下來的時候。“這是你們最新的懲罰俘虜的方式嗎?”


    相田春一的臉頓時紅透了,他站起了身,端著碗忽然又跑出了門外。


    他在門外大口喘氣,明明在他刀下的亡魂那麽多,可自己為什麽隻要接觸到那汪清泉般清澈的眼神,會不由自主地害怕,而且還會心慌,氣促。他努力平息自己的氣息,可是越發雜亂了,那張美麗的臉浮現出來。


    連翹躺在床|上一頭霧水,這個大和間諜的舉動實在令人費解了。


    這時門被推開了,從外麵進來了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這個女人濃眉大眼,看樣子是個粗使的婦女。婦女咿咿呀呀地指著手中的一隻碗,又指著連翹,原來她是個啞巴。這名啞婦扶起了連翹,在她背後墊上了枕頭,這樣連翹略微能坐起身。


    啞婦夾著碗中的肉喂給連翹,連翹也順從地咽下去,既然她現在還活著,料想這幫大和間諜也不會在食物中下毒,他們或許是有什麽詭計。所以自己最好表現得合作,使他們放下戒備,等自己體力恢複了再趁機逃走。


    連翹向門前看過去,門依舊錯開一道縫,那雙靛黑的眼眸向裏麵窺視,可是當自己看見他後,門就立即掩上了。


    吃完後啞婦又端來一盆熱水替連翹擦洗身體,有好幾次連翹想要試探這位啞婦,但想著目前不能打草驚蛇,心太急反而容易被人起疑。


    啞婦服侍連翹睡下,沒多久連翹便就感到困倦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這時相田春一走進房間,啞婦向他鞠了一躬便走了出去,然後將門掩上了。


    相田春一仍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連翹看,此時他的內心稍微平靜,他看著連翹裸|露在薄毯外麵的白皙的手背,他忍不住地捉住她的手放入薄毯裏麵。不知過了多久,他才依依不舍地走出房間。


    門外佇立著一道高大的身影,黑色的影子映在灰白的牆壁,雨衣的下擺被窗外的風不斷拂起。“將軍。”相田春一立即恭敬地單膝跪地,隻見映在牆壁上的影子動了起來,伊賀智藏的長袖揮起,霎時一記結實響亮的耳光落在了相田春一的麵頰上。


    “混帳,你如此癡迷一個女人,是要忘記我們光榮的任務嗎?”伊賀智藏厲喝。


    相田春一不敢做聲,伊賀智藏哼了兩聲,向樓梯走去,剛走出幾步他倏地轉身,從雨衣的內襯裏掏出一隻小藥瓶向相田春一擲過去,相田春一下意識地接起。


    “把這個藥每天放兩片在那個女特警的茶水裏。”


    “將軍。”相田春一駭到了。


    “放心,我會留著那個女特警的命,這個藥隻能使她沒有力氣,像一條蟲一樣癱軟在床|上,不然等她的身體複原了,她會殺了你。”


    伊賀智藏拂袖走下了樓梯,相田春一握著藥瓶仍是單膝跪地,那句話如同一聲驚雷震得他的耳朵嗡嗡響,連翹的身體恢複後會殺了他。相田春一看著手中的藥瓶,瓶子的周身沒有貼標簽,擰開瓶蓋,裏麵有百來片白色膠囊狀物體。


    瞬間他的眼眸冷下來,身體站起,將藥瓶放到了自己衣兜裏麵。


    相田春一再次推開了房間的門,他躡手躡腳走了進去,黑暗中連翹睡得很熟,俏麗的麵孔鍍著一絲銀色的光澤。他俯下身體,細心地替連翹掖好薄毯,然後輕輕走出了房間。


    他從衣兜裏摸出了那瓶藥,伸手便要往敞開的窗口擲出去,但瞬間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又放迴了衣兜。相田春一轉過頭看著緊閉的房門,搖了搖頭。


    他喜歡的是一個鮮活的生命,那才能吸引他,讓他看到她的眼睛時會不由自主的害怕。


    清晨時分啞婦走進房間,繼續服侍連翹洗漱,為她梳理淩亂的發絲。等這忙完後,啞婦又端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肉湯耐心喂給連翹吃,其實此時連翹也恢複了少許的體力,隻是為了示弱她才裝成無力虛弱的樣子。


    “我可以出去坐嗎?房裏空氣很悶。”


    房間裏從昨晚一直到現在開放空調,門窗緊閉,確實很悶氣。啞婦咿咿呀呀幾句,連翹也聽不明白是什麽意思,啞婦收拾碗筷出去,過了一會她推來了一隻輪椅。這啞婦力氣極大,沒費什麽勁便將連翹扶到了輪椅上,然後推了出去。


    從房間出來後連翹才發現這是幢被廢棄的老式賓館,前麵是走道,穿過走道後是賓館的正門。連翹不經意地打量周圍的情形,目前除了啞婦外,還暫時沒有發現其他人。


    出來後麵前豁然開朗,原來這是個海中的小島,四麵環海,草地上長滿了野生的波斯菊,一蓬蓬地在清晨的薄霧中爭相盛開,頗有一種要遠行的感覺。


    連翹瞧著自己落在陽光下不算明晰的影子,有一個高大的影子從遠處而來,漸漸地淌進自己的影子裏。連翹慢慢地迴過頭去,依舊是昨日的那個看見自己就怕得要死的大和間諜,可是當連翹看到他手中的一束波斯菊做出送給自己的姿勢時,不禁又糊塗了。


    “送給你。”相田春一紅著臉,雙手捧著花,躬著腰。


    花瓣上沾有清晨的露水,各種各樣的顏色,紫的,紅的,白色,粉的,連翹詫異地瞧著他,相田春一拘謹得捧花的雙手不覺顫抖起來。其實他自己都奇怪,一個過慣刀口舔血日子的人,怎麽會心生畏懼呢。


    “謝謝。”連翹接過了花,放在鼻端輕嗅,其實波斯菊沒什麽香氣,可是相田春一卻感動得眼眸中彌漫了一層霧氣。他瞅了瞅近在咫尺的啞婦,啞婦的眼神似乎正在眺望前麵一望無際的海麵。連翹下意識地也去看啞婦,這個啞婦雖然相貌普通,但是她的眼神卻異常的堅毅和鈍重,從海上薄霧中冉冉升起的陽光落在她的瞳仁中,瞳仁縮小的如針尖一樣。


    像長久塵封在鞘中的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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