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門一直沒有打開,空氣凝重得可以劃燃一根火柴,王全清坐在長椅上,他已經坐了七八個小時。


    奔跑的腳步聲從寂寥的長廊裏傳過來,手術室外青色瓷磚的地麵倒映出一個頎長高大的身影。“王局,連翹她怎麽了。”說話人的聲音很大,還有一些掩飾不住的怒意,他徑直抓住了王全清的衣領。


    王全清抬起頭瞧著麵前粗獷的臉沒有說話,倒是在一旁的幾名特警趕緊勸他,但他仍是不依不饒地抓住了王全清的衣領。


    “樸硝。”


    熟悉而帶有威嚴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他一迴頭就看見一張與他極為相似的臉,不過這張臉飽經風霜,有智慧刻過的皺紋痕跡。


    “爸,你怎麽會在這裏。”樸硝訝異了,鬆開抓住王全清衣領的手。


    “我昨晚接到電話就趕到了現場。”嚴若新看著他。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啊。”原來樸硝早上去了公安局,看見大家神色都很沉重,一追問之下方才得知昨夜局裏進行了一場突襲行動,連翹身受重傷,生死未卜。樸硝嚇得魂飛魄散,趕緊攔了出租車到了醫院。


    “是我害了她。”王全清愧疚地抱著自己的頭。


    “全清,這不能怪你,連翹她是我們的好同誌。”嚴若新仍是極力地安慰這個公安局長。


    “為什麽不通知我,這樣我還能幫連翹。”說著,樸硝一拳頭重重地打在牆壁上。


    嚴若新忽然來了氣,伸手一記耳光打在樸硝的麵頰上,喝道:“樸硝,你昨晚醉生夢死,還好意思說幫連翹。你媽媽,你奶奶,給你打了多少電話,你有接過嗎?”


    樸硝被這番疾言厲色的痛斥訓紅了臉,低頭道:“對不起,爸,昨晚我心情不好喝醉了。”


    嚴若新氣得又要打他,但被王全清攔了下來一番好言相勸,嚴若新隻得作罷,但一頓痛斥是免不了的。之後收走了樸硝的車鑰匙,又明確要求樸硝必須每天迴家看望母親和奶奶,樸硝不敢頂嘴,隻好答應下來。


    這個時候走廊上十多名特警正走過來,他們是自發來看望連翹,有的同事走不開,便托他們帶來祝福。“你們都是好樣的。”王全清噙著淚水。


    手術室的門忽地打開了,一名戴著眼鏡的中年醫師走了出來,王全清和樸硝立即滿懷期待地迎上去,但那名醫生隻是望著他們輕輕地搖了搖頭。


    “抱歉,她已經停止了唿吸。”他歉意地鞠了一躬。


    王全清徹底地愣住了,但瞬間他就醒悟過來衝到了手術室中,其他人也趕緊跟進去。


    連翹安靜地躺在手術台上,白色的手術單鋪在她的身體上,她的臉美麗得像一束山穀中的幽蘭,薄薄的嘴角勾起了弧度。“她隻是睡著了,你們看,她還在笑。”王全清喃喃自語。


    說著,王全清摘下了頭盔,其他人也紛紛摘下了帽子,向這名英勇犧牲的女特警同事致以最後的敬意。並沒有經過商量,也沒有人預先提起一句,所有在場的特警不約而同地大聲念起了他們心中的熱血誓詞。


    我們是特警隊員,


    是一個鋼鐵的戰鬥集體。


    你是我的戰友,


    我與你生死相依。


    我絕對地相信你,


    就像你信任我一樣。


    在未來的戰鬥中,


    我會用我的全部生命,


    為你提供掩護和配合。


    我們一起戰鬥,


    一起前進,


    永不放棄,


    永不拋棄,


    生死與共,


    不離不棄!


    樸硝淚流滿麵,僅僅隻相隔一天他就和連翹陰陽相隔了,可恨自己昨夜還和她兵刃相見,甚至還用沙漠之鷹對準她的後腦。想到這裏樸硝就恨不得殺了自己才好,他甚至再沒法向連翹道歉了。


    透過迷朦的視線樸硝向手術台上看去,連翹的麵孔在明亮的光線下白得像透明,雙眸閉得緊緊,似乎真的睡著了,濃密的睫毛仿佛還在顫動,在下眼瞼投下一片淡淡的煙灰色。他下意識地視線又往手術台旁邊的機器看,隻見心電圖儀器的顯示屏上正在不規則地劃出一道曲線。


    “醫生,你們快看,她的心還在跳動。”樸硝大聲唿喊。


    那名戴眼鏡的中年醫生對著心電圖儀器瞧了一眼,頓時大吃一驚,這時連翹的胸脯果然有了微弱的起伏。“好頑強的生命,我一定要救活你。”他重重地點頭。


    手術室的門再次關閉了,王全清雙手撐在門上,激動道:“她一定是聽到我們的誓詞,想到自己是一名特警,所以她掙紮著要活過來。”


    這次搶救的時間更為漫長,手術室門外的長椅上隻剩下了王全清和樸硝,嚴若新因為上午還要出席一場招商引資的大會便提前走了,但再三讓王全清隨時和他保持聯係,他要第一時間知道連翹的情況。至於其他的同事,也被王全清勸了迴去。


    “樸硝,連翹的丈夫你知道吧,我們應該要通知他。”


    “我昨天見過他,但是他在人民醫院裏住院,生了重病,我們這麽冒冒然地通知他,說連翹生命垂危,這不是加重他的病情嗎。”樸硝猶豫不絕。


    “這事是瞞不住了,新聞今天就會播出來,樸硝你去找他,把連翹的情況如實告訴他。”王全清歎著氣。


    “好吧,我現在就去人民醫院找他。”樸硝心內對石尤風始終有一種嫉妒,每每不願意稱唿他的名字,而隻以他字替代。他一想到昨天良子親吻石尤風,不由又心如刀絞。


    樸硝心事重重地走出北大醫院,這裏離人民醫院有一定的距離,一路上樸硝都在尋思怎麽開口。


    到了人民醫院唿吸內科病房,樸硝輕輕推開了病房的門,對麵石尤風正躺在病床|上,麵色蒼白,看起來非常虛弱。樸硝不禁猶豫了,如果把連翹生命垂危的事告訴石尤風,這無疑是對他來說是一道催命符。


    樸硝在門前左右為難,思來想去他忽然想到石決明,對了,把連翹的事告訴石決明,再由石決明來告訴石尤風,這樣也避免了自己的尷尬。


    他悄悄掩上了門,這時躺在床|上的石尤風突然睜開了眼睛,霍地就從床|上坐起來。昨夜石決明將他帶迴自己的家中後,立即請來了私家醫生,石尤風剛縫合好的傷口撕裂了,醫生又為他重新縫合,然後打上了消炎的藥水。


    天色未亮,石決明將他送迴了人民醫院病房,他預計到公安局一定會派人來找石尤風,如果石尤風突然失蹤肯定會引起公安局的懷疑。


    此時新聞尚未播出,石尤風還不知道連翹正在醫院的緊急搶救中。他想好了,等將連翹安葬後,他就死在她的墓前,永遠地陪伴她。


    樸硝匆匆趕到恆河地產公司,可是卻沒有見到石決明,據其秘書張蓼講,石決明早上給她打過電話說是家中有事今天不來公司。樸硝又著急地趕往翠水灣,這個翠水灣是恆河地產公司所建的第一批樓盤,整個社區四麵臨水,並且社區裏麵也有寬闊的湖泊,因此整片社區是靠二十四座石拱橋連結在一起。


    石決明也住在這個社區,樸硝上迴來過,因此也算是輕車熟路。石決明的別墅的二樓窗前有個側影,樸硝剛走過來時就發覺有些眼熟,忽然那側影一晃而過,瞬間樸硝腦中一熱,那個側影是良子。


    良子竟然在石決明家中,莫非是她和石決明舊情複燃了,樸硝隻覺熱血往頭頂湧去。怪不得良子要吻石尤風,原來是故意找藉口和自己分手,然後她再投入石決明的懷抱。


    樸硝,你個傻瓜,你被玩弄了。


    這下樸硝氣得不輕,他對良子是真正付出了感情,那不像對連翹的崇拜和欣賞,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身體和心理上的吸引,是最純粹的男女之情。


    霎時他眼裏紅得像打了雞血,三下兩步就衝到別墅門前,樸硝發瘋地拍打門板,叫著良子的名字。


    “良子,你給我滾出來,我看見你了,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他慌不擇口地罵著,一麵捶門,這扇門十分結實,他用身體撞了幾下竟然沒有開。


    “你給我出來,良子。”樸硝罵得聲嘶力竭。


    但是良子一直沒有出來,她瑟縮在窗簾後麵,雙手捂住耳朵。石決明的私家醫生清楚地告訴她,她臉上的傷口太深,即使痊愈後也會留下疤痕。良子是個最愛美的女子,她完全不能容許自己這個樣子去見樸硝。


    “我不能去見他,我不在想在他心裏是個醜八怪。”良子靠著牆壁蹲下來,淚水無聲地從眼睛裏淌出,但片刻又想起醫生不讓她流淚,以免感染傷口發炎,她隻得拚命地抽吸著鼻子。


    “良子,我知道自己沒有石決明有錢,但是我會很努力地賺錢,為你買一座城。良子,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樓下樸硝仍是拚命地拍門,把門撞得咣當直響,他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失去一個女人會發瘋,那即使是連翹也不曾給過他的。


    嗬嗬的笑聲在他身後響起,石決明的嘴角有絲嘲諷的笑意。“傻瓜,良子這麽現實的人,你得先去買一座城給她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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