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天陳訴每天都要注射一次動員劑,動員劑可以促使骨髓釋放出大量造血幹細胞進入血液循環中,這是為手術做準備。

    隨著手術日期的臨近,文景每次看見陳訴都恨不能上去跪拜,弄得陳訴哭笑不得。

    最後一次化療後,濤濤住進了層流無菌室,每天像個犯人似的關在裏麵,層流艙有一扇大大的玻璃,裏外可以看見,卻聽不見,外麵的人要跟濤濤說話還得用固定的電話。文景每次進去都要進行一係列非常麻煩的消毒。

    這時的濤濤已經沒有半點抵抗力,稍微一點細菌和病毒都有可能要他的命。

    濤濤的頭發已經掉光了,頭上包著頭巾,穿著寬鬆的病號服,那張小臉顯得尤其小,看著就讓人心疼。

    生了這種病的孩子似乎都特別懂事,跟他一起進艙的另外的孩子情況跟他差不多,每天都乖巧的不像話,那化療帶來的各種副作用就連有的大人都不勝其煩,加上對生命的渴望,對死亡的恐懼,很多病人的內心其實非常脆弱,特別容易崩潰。

    濤濤的精神狀態一直很好,除了他哥和大輝輪流陪他,秦牧,陳訴,趙飛,海倫,翟弋,齊少傑也是每天必到,就算不能進艙,他們就在外麵跟濤濤說會兒話,濤濤不用鼓勵,他們就像平常一樣逗他,有時濤濤說著話就吐了,文景立刻就是一番手忙腳亂,濤濤抽空還會朝外麵的人翻個白眼,意思是嫌他哥又神經敏感了。

    對於死亡,濤濤比很多人都看得開,他隻是舍不得他哥,至親接二連三的離開,他知道哥肯定會崩潰,所以,他要拚命活著。

    “別看他那麽大一個人了,其實很笨很不懂事。”濤濤偷偷跟秦牧說:“他膽子又小,沒有安全感,整天擔心我們都不要他了,其實我怎麽會不要他呢,沒有我,誰給他洗襪子啊!他那麽懶,我不在的話,他肯定都不知道要吃早飯,日子肯定會過得黑白顛倒,其實我真怕他變壞,你要好好盯著他。”

    秦牧特別想透過玻璃摸摸濤濤的頭:“我們一起盯著他,他不敢變壞的。”

    “那就這樣吧,秦牧,我累了。”

    秦牧趕緊道:“去睡一會兒,你哥快來了。”

    濤濤爬上床很快就睡著了,小小的身子團成一團,艙裏風機的聲音很大,他也能睡著,可見真的是累了。

    終於,陳訴進了紅十字會的造血幹細胞采集室,差不多五個小時後,采集終於完成,醫護人員還沒開口,他就向文景做了一

    個ok的手勢。

    下午,雷澤和劉誌親自監督,把這些寶貴的造血幹細胞輸送進濤濤的體內。

    文景不知道他這一天是怎麽過的,大輝不時過來向他報告手術的進展,各種在外人看來玄之又玄的數據承載著濤濤的生命,其實文景也沒聽懂多少,但這個時候,他的內心奇異的相當鎮定,相信雷澤,相信劉誌,更加相信濤濤。

    濤濤怎麽會舍得丟下他呢,那小子那麽懂事,那麽貼心!

    濤濤被送迴層流艙後,雷澤和劉誌告訴他,濤濤很棒,手術很成功,隻要後麵不出現排異感染等情況,出艙後三年不複發,濤濤就徹底康複了。

    文景轉身撲到玻璃窗上,看著睡著了的濤濤淚流滿麵。

    秦牧把人摟進懷裏,親吻著對方的頭發:“沒事了,沒事了。”

    濤濤還要在層流艙繼續呆著,文景擦幹眼淚,捧著秦牧的臉響亮的吧唧一口:“第一次發現你還是挺帥的。”

    秦牧看看濤濤:“托小舅子的福。”

    濤濤後期的護理尤其重要,文景想到這個瞬間就活了。

    晚上,秦牧帶文景去了陳訴家。

    陳訴一個人住,進屋就感覺冷清的不像話,家裏的保姆好像隻是定期做做衛生,這屋裏除了陳訴就沒有別人的氣息。

    陳訴看上去除了臉色有一點點不好,精神狀態還是很好的,雖說捐獻造血幹細胞沒有後遺症,對捐獻者沒有傷害,但文景心裏還是挺過意不去的,並且非常感激,陳訴簡直是他家的救命恩人,他恨不能把陳訴供起來。

    “你們看,我這不是挺好的嗎?休息幾天就可以上班了。”陳訴請兩人坐下,準備去煮咖啡,文景哪敢勞動陳校長啊,趕緊過去自己動手了。

    秦牧見陳訴沒有異樣,心裏也鬆了口氣,兩人坐了一會兒就走了,離開之前文景把咖啡壺和咖啡杯都洗幹淨,他那從謹小慎微中流露出來的感激比任何冠冕堂皇的語言都要動人。

    車裏,文景長長鬆了一口氣:“你小舅是個好人,我簡直無以為報了。”

    秦牧敲了一下前麵的椅背提醒趙飛開車,隨口道:“我小舅最疼我,你直接報答我就行了。”

    文景沒聽見,還在琢磨:“我明天來給他做飯吧,不做點什麽我心裏過意不去。”

    秦牧的聲音淹沒在發動機的動靜裏:“小舅不喜歡人出沒他家,你守著濤濤就行。”

    文景已經開始在手機上找度娘商量捐骨髓後應該吃什麽了。

    秦牧等了半天沒見對方給點反應,湊過去一看,文景正在看菜譜,表情特別認真,低著頭,從側麵看睫毛又長又密,眨一下秦牧的心髒就跟著抽一下,跟過電似的。

    “原來捐獻骨髓後不能吃太補太油膩的東西……”文景自言自語:“那就隻能做一些營養又清淡的,陳校長一個人住,他肯定一般都是在外麵吃,這可不行……”

    正琢磨著,臉上癢唿唿的,某人拿手指頭在他臉上輕輕地刮。

    “幹嘛?”文景頭也不抬,可能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麵對秦牧,他越來越自然。這毫無疑問是跟濤濤有關,秦牧發現文景整個人都在漸漸放鬆,對周圍的人和對生活的態度明顯有了改變。

    就比如對秦牧,文少生氣了也不再是不冷不熱,該瞪眼的時候也毫不客氣。

    秦牧被文景瞪得渾身舒坦,時不時就想撩撥一下。

    秦牧眯著眼睛,一條胳膊搭在文景身後,完全是一個半擁抱的姿勢,視線專注又霸道,落在文景臉上都實質化了。

    文景實在沒辦法忽略了,瞅了瞅前麵假裝專心開車,實則耳朵都豎起來了的趙飛,狠狠瞪了秦牧一眼,那意思--還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秦牧一把搶了手機:“你聽見我說什麽了嗎?”

    “你說什麽了?”文景一看時間:“不行,我先睡一會兒,到醫院了你叫我。”話音剛落,人就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一分鍾後,文景睡著了。

    趙飛道:“老板,幹脆送文少迴家吧,醫院有大輝和護士。”

    秦牧毫不猶豫的搖頭:“不行,送他迴去,他半夜還得往醫院跑,你盡量開慢一點。”

    秦牧把文景攬進懷裏,開著車散步,原本半個小時的車程,硬是被趙飛開了兩個小時。

    。。。

    等濤濤睡著了,文景跟海倫一起去附近的超市買菜,文景還惦記著給陳訴做飯,準備中午就去。

    海倫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最近每天都往醫院跑,並且,居然穿上了裙子,嚇得文景一哆嗦。

    “小景兒……”

    文景手裏拿著一把菠菜,“說人話!”

    海倫絞著手指頭,湊過去靠在文景肩上:“那個哦,姐姐想問你個事。”

    文景看了海倫一眼,對方眼

    睛抽筋似的直眨,“我不會拋媚眼,你要學這個應該去找四少。”

    “滾粗,誰要學了?”

    “那你要幹什麽?”

    “就是嗷,嗷嗷……”

    “說人話!”

    “就是你們那一圈是不是全都是彎的。”海倫帥氣的甩頭:“快點告訴姐姐,要實話。”

    “我哪知道啊?反正我跟秦牧算是彎的吧,四少跟齊總也是彎的,陳校長嘛,應該不是,人家是獨身主義者,至於雷澤,一看就是彎的,好像還是個0.5,劉誌嘛,應該是直的,聽說最近忙著相親,相親對象全是女博士之流的恐怖生物,趙飛嘛,看不出來,那貨也沒個定性,誰知道是直是彎?羅偉嘛……”

    海倫眼睛一亮:“他怎麽樣怎麽樣?”

    “應該是直的吧,看著挺穩重的。”

    “應該?”海倫鬱悶了:“你這等於沒說啊?”

    文景又忙著挑菜,隨口道:“你好像比較在意羅偉啊,怎麽,看上他了?”

    “誰,誰看上他了哦……”後麵的聲音越來越小,文景一心一意挑菜,沒聽見。

    女漢子鬱悶了,過去猛地拍了文景一巴掌:“姑奶奶就是看上他了,你去幫我確定,那人是彎是直。”

    文景震驚了:“你怎麽看上羅偉了?”而不是趙飛?

    海倫瞥文景一眼:“姑奶奶喜歡話少的,並且,羅偉的臉部輪廓立體感太強了,濃眉,挺鼻,臉型不是現在那些流行的那些巴掌臉,有點方,好man噢,還有還有,他那短短的頭發茬子,酷帥的夾克,大頭皮靴,噢噢,搞得姑奶奶按捺不住了喂。”說完舌頭一舔嘴唇,哧溜一聲,就跟羅偉已經被她一口吞了似的。

    文景扶額:“那個,姐姐,你要我怎麽確定他是彎是直,這種事,直接問的話好像很詭異。”

    “所以說姐姐就找你了嘛!”海倫在文景臉上揪了一把:“乖仔,你就用這張臉去問。”

    文景看著海倫那雙綠油油的眼睛,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臉怎麽問?”

    海倫勾過文景的脖子,湊上去一陣嘰裏呱啦,文景聽到最後完全被驚嚇到了。

    女人啊,是一種不能招惹的生物。

    十點半,文景提著一兜子新鮮的菜蔬去了陳訴家。

    陳訴剛在樓上一個人玩桌球,文景來的時候他剛好收杆。

    桌球就是個

    舒緩筋骨的活動,要在平時,一杆收到底他肯定一點感覺都沒有,但現在,陳訴的頭上居然冒了一層薄汗。

    當然,這是因為他還沒完全康複的原因。

    陳訴看著文景手裏的菜蔬,也懶得客氣了,把人讓了進來,隻是語氣帶點責備的道:“我這裏真沒事,你應該把心思都放在濤濤身上。”

    文景在陳訴麵前不自覺的就變成了晚輩,陳訴說什麽他認真的聽,等對方說完了,他才提著東西進廚房,邊道:“你可以先去衝個澡,我現在就給你做飯,雖然沒有酒店的好吃,但絕對營養衛生。”

    陳訴隻好去洗澡,也虧他身體好,其實沒有什麽後遺症,相信堅持鍛煉,很快就可以恢複到以前的身體狀態。想到濤濤的身體裏留著跟自己一樣的血液,陳訴就感覺這事兒做得相當值得,連帶著對文景和濤濤也有一種特殊的、仿佛親人一般的親切感,就好像他們是他有著血緣的親人。

    洗完澡出來,文景還在廚房忙活,抽油煙機嗡嗡叫著,屋子裏全是飯菜的香味。

    陳訴站在客廳裏,突然覺得很局促。

    很快,文景端出了三菜一湯,都是很簡單的家常菜,顏色很漂亮,葷素搭配,完全中式。

    陳訴突然胃口大開,坐下後滿足的深深吸了一口氣,笑道:“本來不餓的,看見你做的菜立刻就餓了,我應該可以吃兩碗米飯。”

    文景給他盛飯,認真道:“我猜你這兩天吃的應該有點油膩,所以今天的菜都比較清淡,明天我去買一隻老母雞,煲一鍋濃濃的雞湯,那才是營養又健康。”

    陳訴道:“明天把牧也叫上吧!”

    “好啊,他昨天還抱怨我就給他吃過蛋炒飯。”

    從陳訴那出來,文景犯愁了,難道真要聽海倫那瘋女人的,去色|誘羅偉?

    被某人知道了的話……恐怕會不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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