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太皇太後的聲音都拔高了些許,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旁邊的宮女趕緊來扶,太皇太後去甩開宮女的手,繞過桌案,道:“這件事你怎麽知道的。”    竇彭祖壓低了聲音,道:“不瞞太皇太後,這件事朝中上下,知道的一共就四個人,王臧,趙綰,太尉田蚡,還有丞相竇嬰!”    “那是竇嬰告訴你的?”    竇彭祖又哭訴道:“老太太您糊塗了,竇嬰雖是竇家的大哥,但是他哪時候向著咱竇家了?還不是跟著那幫儒生走,竇嬰如何能告訴卑臣,是田蚡跟卑臣說的。田蚡還說了,王臧趙綰已經把詔書擬好,明日在承明殿就要宣讀,此時不能耽擱,讓卑臣十萬火急的趕來驪山。”    太皇太後已經不複方才吃驚的表情,慢慢坐下來,冷笑了一聲,道:“皇帝好啊,長大了,翅膀硬了,想要飛了。他要是想飛,老身怎麽可能攬著,難道老身不想讓漢室好麽?現在倒好啊,聯合著這幫儒生,開始和我老太太玩上心機,實在是……是在讓老身心寒。”    竇彭祖連連點頭,“對!對!”    太皇太後伸手在桌上摸索到金籠子,握在手中,拿到耳邊來聽,氣定神閑的道:“程將軍。”    站在一旁的程不識趕緊跪下,道:“卑臣在。”    太皇太後道:“老身要迴長安去,連夜走,你去準備準備。”    嬴政起的很早,天還沒亮就睡不著了,今天是個大日子,劉徹將要在承明殿上,向眾臣公布,以後一切事務都不需要稟報東宮,這個漢室是他劉徹的。    隻可惜了,劉徹的羽翼未豐,全都是徒勞。    嬴政想著,如今的自己,就好像劉徹一樣,隻不過自己沉得住氣,而劉徹不是,劉徹自以為羽翼豐滿,想要翻出圈去,不狠狠跌一個跟頭才怪。嬴政並不想步這個後塵,他要等著劉徹跌倒了,最無助的時候,才出麵去做這個和事老,那麽以後自己不管在太皇太後麵前,還是在劉徹麵前,都會是好人。    天亮之後,楚服就服侍嬴政起身,嬴政道:“你過去替我看看。”    楚服自然知道嬴政說的什麽,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太尉田蚡來的時候,正好看見王臧在和李廣說話,李廣負責承明殿的守衛,王臧讓他調齊收兵,聽候皇上安排,今日大殿之上,皇上指誰,就要抓誰。    王臧看到田蚡,還很興奮的和他打招唿。田蚡麵上笑著和王臧客氣,實則心裏麵直冷笑,就這些個窮酸的儒生,還想要絆倒太皇太後?    雖然田蚡並不是竇家的人,他的姐姐是王太後,王太後和竇家的過節,田蚡並不是不知道,隻不過田蚡也要為自己著想,這麽大的事情要是真的出了,首先要罷免的就是三公,他不像竇嬰有竇家仗著,也不像王臧趙綰有皇帝仗著,自己的靠山是太後,而太後在太皇太後麵前,乖的就像隻病貓,到時候怎麽救自己,不還得現在自救麽。    眾人在殿前站好,就等著劉徹過來。    隻是左等右等也不見皇上的車仗,這時候王臧和竇嬰趨步往承明殿趕來,倆人均是一頭一臉的汗。    趙綰道:“兩位大人,如何這麽慢啊!”    竇嬰一邊擦汗,一邊喘了兩口氣,看著趙綰,道:“詔書擬了麽,如果擬了,燒了罷。”    田蚡一聽,頓時心中一喜,但是麵上裝著驚訝,道:“丞相大人您說什麽?”    王臧道:“方才我和丞相看到了太皇太後的車仗!”    “太皇太後?”趙綰這一驚可不小,趕忙把袖子裏的詔書藏得更深一些,道:“太皇太後不是在驪山麽!”    竇嬰隻是搖頭,趙綰的臉色已經煞白,王臧道:“皇上恐怕也被太皇太後叫走了。”    嬴政聽見有人進來,道:“上朝了?”    楚服小步走過來,跪下迴話,道:“迴娘娘,奴婢沒能靠近承明殿,今日殿前加強了守衛,李廣將軍帶著兵一直巡視,但是奴婢看到了皇上的車仗,都快到了承明殿,突然拐了,那方向……似乎是東宮。”    楚服說完,就抬頭用眼偷偷瞥著嬴政,嬴政隻是點點頭,笑道:“果然沒有錯。”    他說完,從榻上起身,楚服來扶他,嬴政道:“給我更衣,準備車仗,這就去一趟東宮。”    “諾。”    嬴政踏進東宮的時候,宮人設下了軟墊,劉徹就坐在殿裏,上麵是太皇太後的鳳坐,太皇太後頭發有些微微散亂,畢竟是一夜的趕路,馬不停蹄的,一刻也沒耽擱了,更何況太皇太後心裏頭有事,睡也睡不著,年紀大了最忌諱熬夜,臉上難免憔悴些。    太皇太後不說話,隻是捧起水來慢慢的喝。    嬴政進去,就看到這幅僵持的景象。    太皇太後聽見有人進來,道:“誰啊。”    嬴政笑道:“外婆。”    對方聽到嬴政出聲,臉色才緩和了一些,招手道:“阿嬌?你這丫頭怎麽到老身這裏來了?”    嬴政走過去,太皇太後拍了拍自己鳳坐空出來的地方,嬴政也不推拒,就坐下來,道:“我一大早就聽說外婆迴宮裏了,自然要過來請安才是,再者……”    嬴政說著,抬頭打量了幾眼劉徹,劉徹此時就像是鬥敗的公雞,雖然一身黑色的龍袍趁著他的英挺和俊氣,手扶在腰間的佩劍上,但是臉沉著,也不知在想什麽。    他打量完了,這才笑道:“再者,皇上要去早朝的都想過來請安,我更是該來了。”    劉徹聽到嬴政的話,抬起頭來瞥了嬴政一眼,然後又垂下眼去。    太皇太後冷笑道:“皇上那不是孝敬,是老身讓他過來的。有人嫌棄我老太太礙事了,阿嬌你說我也是的,活了這麽長時間,有個什麽勁兒?”    嬴政道:“外婆您快別這麽說,雖然我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若是皇上惹您老人家不高興了,一定是皇上不小心的,誰都知道,咱皇上可是極為孝敬的。”    太皇太後仍然冷笑,道:“是麽?”    劉徹知道老太太這一聲是在問自己,讓自己表態,他自然不能和老太太撕開臉皮,終究也是要講孝道的,他現在氣憤的是,擬詔的事情是秘密進行的,為何老太太會知道這件事。    劉徹再一起抬起頭來,太皇太後眼睛看不見東西,自然不知道劉徹的表情,劉徹去看嬴政,嬴政也正看著他。    劉徹心裏麵知道嬴政在給他找台階下,隻是他若是順著這個台階往下走了,那一切就白費了,以後所有的事務仍然要稟明東宮,不光如此,所有參與此事的大臣們,尤其是擬詔的王臧和趙綰,也就保不住了……    嬴政見劉徹眼睛裏全是不甘和掙紮,他知道劉徹是在為王臧趙綰的性命擔憂,禁不住有些晃神,那是多少年前了,自己也曾經有這樣子的時候。    但是隨著時間的磨礪,嬴政知道,要成就大事,必須有人來做鋪路的石頭。    第23章 驚變        劉徹將頭又低下去,仍然不說話。    嬴政見他不反應,而太皇太後顯然耐性已經磨完了,這時候卻聽外麵有些動靜,王太後火急火燎的過了來。    王太後進了殿,瞪了一眼劉徹,轉頭對太皇天後細聲細氣的道:“太皇太後。”    老太太笑了一聲,道:“好啊,今兒人都到齊了,熱鬧啊。”    王太後近前,道:“太皇太後不要動氣,妾也聽說了一些,都是彘兒太小還不懂事兒,那些個儒生一說,他就心軟了,麵上擱不住了,彘兒一直很有孝心,是不是?”    說著扥了扥劉徹的袖子,道:“還不快給奶奶賠罪。”    劉徹的喉頭狠狠滾動了好幾下,撇開頭去。    王太後急得不得了,誰不知道這漢室的天下都是老太太說了算,景帝這麽多兒子,哪個不想當皇帝,若真是把老太太惹急了,現在朝中那幫儒生又沒有兵權,大權都集中在一個不起眼的將軍手裏,那正是東宮衛尉,程不識。    老太太不高興了,保不齊不會將劉徹這個初登大寶的新皇帝扥下來,劉徹不是皇帝,哪還有她王太後什麽事。    王太後著急,劉徹一口氣梗住,他並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什麽,作為一個皇帝,他要保住自己的臣子。    情況越來越僵持,嬴政冷眼看著,道:“外婆,皇上給你磕頭賠罪了,您聽聽,聽見了麽?”    太皇太後真的側耳去聽,道:“是麽,老身怎麽沒聽見?”    嬴政伏在太皇太後耳邊輕聲道:“外婆,皇上都給您磕頭了,也給他些麵子,他還年輕著,難免被奸臣左右了想法,以後外婆多多管教著,也就是了,這好些人呢,別叫外人看了笑話,傳出去不好聽的。”    太皇太後聽著也是這個理,道:“你這丫頭都替他說話了,行了,老身也不想說了。”    劉徹聽她鬆口,沒想到竟這麽容易,結果太皇太後還有後話,老太太又說道:“老身可以不計較,但是這一次實在是太讓老身心寒了,我是你的奶奶!你做錯了是,是我的親孫兒,但那些教唆皇帝的大臣不能輕饒,先罷三公,竇嬰和田蚡都迴家養老去罷,至於王臧趙綰,皇帝你自己看著辦罷!”    王太後能立馬到東宮來,就是因為田蚡通知,田蚡還很高興自己這迴立了功,哪成想田蚡就算是通風報信了,也被太皇天後的氣勁給牽連了。    王太後家裏也隻有田蚡還算位高,如今田蚡被罷了官,自己的背景就更單薄了。    隻是她也不能說什麽,這個時候能保住劉徹就不錯了。    王太後見劉徹猛地抬起頭來,似乎要和說話,立刻搶道:“太皇太後放心好了,彘兒啊,做一次糊塗事就夠了,不會再犯糊塗的。對了……太皇太後從驪山迴宮來,皇上還特意準備了宴席,還請太皇太後賞臉。”    老太太隻是冷笑,“老身累了,皇上這些年輕人的玩意,實在是吃不消。”    嬴政見王太後直給自己使眼色,頓了好半天,故意抻著她,看著王太後臉色差到了頭,才對太皇太後道:“太皇太後,李延年您還記得麽,他彈奏的曲子您之前是很歡喜的,還把李延年放在了樂府,如今皇上特意找了李延年來,早早的準備好了曲子,天天盼著讓您聽聽,高興高興呢。”    太皇太後自然不知道誰是李延年,她年紀這麽大了,就算真的也忘了,何況嬴政為了哄老太太開心,隨意杜撰的。    嬴政會說話,太皇太後的氣消了不少,道:“那就安排罷,老身先去休息,晚上再擺宴。”    “諾。”    嬴政應了一聲,太皇太後起身,宮女趕緊扶著往裏去了,王太後看著老太太走了,才對劉徹道:“你這次太不知道輕重了,什麽王臧和趙綰,我已經讓李廣將軍給下獄了,你什麽都不用管,隻管一會兒哄好了老太太,聽見沒有!”    劉徹抬頭去看王太後,他沒想到,原來自己的母親動作更快,為了太皇太後高興,已經抽了自己的老底兒。    王太後才不管他願不願意,說完就走了,隻留下嬴政和劉徹。    嬴政長身而起,從鳳坐上下來,看著劉徹仍然不起來,道:“陛下走罷,你的早朝還沒去。”    劉徹隻是輕笑了一聲,“還上什麽朝,讓朕去幹什麽,不是什麽事都處理好了麽,要朕有什麽用?”    嬴政低頭看著他,也笑了一聲,道:“陛下可知道,王臧和趙綰,是誰害成這樣的麽?”    “誰?”劉徹還以為嬴政知道是誰泄露了機密,道:“你知道是誰告的密?”    嬴政搖頭道:“我不知道是誰告的密,我隻知道為何變革不成功……陛下你不防想一想,江山社稷就如同一個美人,陛下喜好美人,但是若沒有強權和實力,一個絕色的美人如何能委身給一個急功近利,驕躁易怒的人?從這件事情陛下還不明白麽?”    他說著,壓低了聲音,道:“現在不是安天下的時候,而是取天下,要用強權,用奇兵。說到底了,害得王臧和趙綰不得不去死來成全陛下孝道的人,就是陛下本人,不是麽?”    劉徹一時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嬴政道:“走罷,陛下的路由王臧和趙綰來鋪,也算是忠君之事了,陛下接下來要做的,就是不要繼續步了後塵。”    太皇太後小睡了一會兒,王太後那邊在操辦著宴席的事情,因為沒有早作準備,是現拉出來的,樂府的人手不夠,又從別處抓了幾個人來。    剛剛籌備好了,太皇太後的侍女就來了,說老太太已經醒了,吩咐可以開席了,請王太後、皇上還有皇後過去。    劉徹抽空去了一趟承明殿,大臣們還老老實實的站在那裏,隻不過不見王臧和趙綰,連竇嬰和田蚡也不見了,這檔子事一出,罷官的罷官,下獄的下獄,一時間內閣七零八落。    大臣們也聽了些風聲,畢竟這事情早就傳了出去,大家都緘口不言而已,隻有少年氣性的劉徹還當是機密,朝廷上人心惶惶的。    劉徹攜了嬴政一起乘車往東宮去,車上劉徹並不怎麽說話,顯然情緒有些低落,快到了東宮,才忽然說道:“朕沒想到會成這樣,是朕想得不夠周到,害了忠心於朕的大臣,若不是阿嬌姐姐提點,朕還在怪罪太皇太後絆住了自己的腳。”    嬴政笑道:“陛下現在不這麽想了麽?”    劉徹搖頭道:“不是奶奶絆住了朕的腳,而是輿論,而是朕自己的能力。”    嬴政沒想到他突然醒悟的這麽真切,心裏一突,劉徹的悟性和才識確實是不可小覷的,長此以往必是勁敵。    眼下之際,唯有將劉徹牢牢握在手心裏,才是正確的,讓劉徹對自己不疑有他。    劉徹確實悟性高,他年紀輕,又在皇宮內院被寵大,很難不自以為是,這次狠狠的撞了一跟頭,豈止是頭破血流,更是對劉徹心裏上的打擊,他的苦心,他的雄心壯誌,全都折腰了。    讓嬴政很驚訝的是,年輕的皇帝並沒有一蹶不振。    嬴政道:“既然如此,一會兒就哄哄太皇太後。”    “朕還要謝謝阿嬌姐姐提點。”    劉徹說著,伸手去握住嬴政的手,車廂裏空間不小,但也並不太大,嬴政又不能甩開,隻得讓劉徹握住,幸而立馬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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