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數日之間,花兒開始陸續地開放。紅、白與粉紅色的櫻花,紫、紅與白色的杜鵑,幾乎是一夜間便將那還是稀疏的花色點綴到了全城的每一個角落。

    每逢春天到來,新的綠色打土壤中冒出個頭,新的花芽在枝頭打個苞,新的鳥兒從巢中被孵將出來,看到這些新的氣息,新的願望就會在人心中猶然而生。於是,這寧靜而略顯老舊的北見城也煥發出了一點難得的朝氣。

    世子府的大殿之中,正坐著謝弁與傅兗二人。

    謝弁的身後是一座六扇山水屏風,黑漆硬木為框,彩繪為麵,但見畫上怪石秋澗,寒藤古鬆,意境出塵而超脫。

    傅兗坐於一側客位,這是他抵達國府的第二日。昨天他已經將傅恆援救大泊城並試圖謀取豐原國的計劃幾乎全盤地稟報給了謝弁,請國府派出六千陸師聯合頓別軍登陸庫頁島來阻止熊傷出城大軍迴城,並同時要求水師艦隊給予護航。但他同時也留了一手,就是瞞下了火箭炮的細節,這也是傅恆一再要求他保密的。今天,他就再次來拜見世子,並聽取他對這個計劃的迴音。

    殿中的四角照舊焚燃著香木,四處香煙嫋嫋升起,然後散發開來,沁人心肺。

    雙方坐著沉默了好久之後,謝弁虛浮的臉麵上終於露出了幾分慚愧之色,道:“後堂啊。你的謀劃很好,可惜啊。。。”

    如此聽來,國府決定不出兵。傅兗臉上帶著明顯的失望色,說:“監國,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北見國可趁著豐原國內亂一舉並下庫頁島,機不可失啊。”

    百年來,北見國的數代國主都一直想兼並庫頁島,可一來因對手無機可趁,二來在南方受到了鬆前國的牽製,因此數次攻打豐原國都是無功而返。如今這個機會可說是天上掉餡餅,隻有腦袋不正常的人才會甘願放棄。

    謝弁先揉揉額頭,再把手一攤,無可奈何地說:“本監國也知道這是個天大的機會,可國府實在是派不出兵來,又能如何啊?”

    世子並非是不想奪取豐原國,但他的難題有三:

    其一是,國內的兩名國子,就是世子的兩名兄弟各自有一幫支持者。這些支持者們有的是國府的重臣,有的是強大的附庸,每個人手裏都或多或少地有些兵馬。而今這個世道,以下逆上,以臣弑君,手足相殘之事如同家常便飯一般。此時,國主已處於彌留,隨時有薨落的可能,越是這個時候就越要警惕那些有繼位資格的兄弟們,不得不留下兵馬以防萬一。

    其二是,國府幾處重兵的調動權在國尉蔡澤手裏,世子尚未繼位,凡事還要仰仗國尉,若是國尉不肯出兵,他也沒有辦法。隻忠於世子的軍隊也是有的,但一來是少,二來也不敢調離,就是怕人作亂。

    其三是,豐原國的三沢水師雖然實力不強,但畢竟有十幾條戰艦,要穩操勝券,已方得至少派出二十艘戰艦。北見國有兩大水師,一是稚內水師,都督便是國尉蔡澤的兄弟蔡銘。二是根室水師,都督是呂毅中的繼任者周水貴。無論是稚內或根室水師,隻要全師出動,都足以克製對手。但周水貴乃是本國大族周家的人,向來都瞧不上國尉蔡澤,也不買他的帳,世子尚未繼位,也指揮不動他。既然根室水師不肯聽令,稚內水師也是投鼠忌器,怕其有異心。又擔心萬一打了敗仗,或者是把戰事拖得久了,便會給國內那些有野心的人甚至鬆前國以可趁之機。

    綜上所述,國尉蔡澤覺得還是維持局麵穩定為當前第一要務,至於開疆拓土之事,那就暫不奢望了。

    傅兗的麵色越發地失望了,沉吟半晌方問道:“那可否派出水師護航?”

    “昨日國尉說了,稚內水師不可調離。鬆前國水師隨時都可能趁國主患病之際偷襲我軍港,所以不可輕動。”

    蔡澤是世子謝弁的大舅子,統管著國府上、下二師,他的兄弟蔡銘轄著稚內陸、海二師,這兩人手中的軍隊便是世子最大的倚仗。

    說起蔡澤,北見國上到國府重臣,下到地方附庸是沒人不痛恨的。按諸侯國的官製,國相楊祜乃是首席大臣,可因為蔡澤的蔡氏一族跋扈異常,使得楊祜的政令在國內四處碰壁。不過,楊氏乃是本國第一名門大族,在十勝平原擁有一大塊封地,其家族的資曆與聲望都超過了蔡氏,不見得就甘受壓製。另外,周水貴的周家長期與楊家同氣連枝,互為進退,兩家聯手起來蔡氏也是忌憚得很。

    鑒於此,蔡氏在這非常時期不敢擅動,就是怕那些心懷不滿的大族借機聯手倒蔡,因此也就不敢向外派兵,寧可錯失豐原國的那個大好機會。

    “那根室水師呢?”傅兗再問。

    謝弁聽了,卻是露出了自嘲地口吻:“根室水師哪會聽愚家的調撥。它若是能安守本份,愚家就謝天謝地了。”

    千葉的娘家千家是網走的大族,能得知許多不同尋常的消息,也會將其中的某些傳遞去頓別。傅兗除了通過這條渠道得知了不少關於國府的內幕外,還讓佐藤取向著北見城這邊派出了人手來打探情報。適才,謝弁的話毫無疑問地表明了他無力掌控全局,這個情況比傅兗所知曉的要更加地糟糕。看來,整個國府都是處於一片的混亂。

    傅兗此次前來國府請兵,本就是做好了兩手準備。若國府同意出兵,則與國府聯手取豐原。若國府不願意出兵,傅家便會考慮獨自前去對付熊傷的大軍。就傅異與傅恆來說,他們更樂意看到後種情形的出現。

    雖然並非一定要請到國府的援兵,但傅兗仍然是覺得極度地可悲,難道這些人就不能為了國家而暫時地拋開個人與家族的恩怨嗎?

    不過他還是最後地做了把努力:“如果監國能給兗二所兵馬,加上我頓別軍或還是可以一搏。”

    大宋的陸軍以“衛”為一整體作戰單位,其下編製為所、營、曲、屯、什。衛的統官稱都統,其下依次為校尉、都尉、百長、隊正、什長,每衛編製八千人。“衛”之上為“鎮”,統官為提督。鎮以上為“軍”,軍的統帥為督師或督撫。

    諸侯國中大者如魏、韓等國也是仿效大宋以“衛”為作戰單位,但小者如鬆前、北見國之類可比不得大宋,隻能以“所”為作戰單位,其下編製為營、屯、什,取消了“曲”的編製,每所編製約一千二百人。“所”之上為“衛”,統官為都統。“衛”以上是“師”,師的統官是都督。

    因此,傅兗所請求的兩個所就是二千四百人左右,而如今頓別軍的編製剛剛是一個所的兵力。

    謝弁長歎一聲,擺了擺手道:“愚家手裏沒有兵。國尉雖然有點兵,但他說了,一來高見虎恥於去年兵敗北方,從去年下半年就在整兵秣馬,欲要報複,因此各處駐兵都不得輕動。二來你沒有水師護航,陸師他是不同意派出去的。”

    聽了此語,傅兗算是徹底地死心了,忽然就垂下淚來。

    謝弁有些吃驚,忙問:“厚堂這又是為何啊?”

    “薛奕與在下有兄弟之情。如今見到他家遭難,臣下心中難受。”傅兗哽咽著,微黑的臉膛漲得有些發紅。他有個極其厲害的本事,那就是想哭就哭,情緒說來就來。

    “唉。”謝弁有些感動,麵露慚色道:“厚堂真是忠厚之人啊。”

    沉默半晌,謝弁最後道:“既然厚堂來了,那就去看看世孫妃吧,你們兄妹倆好好敘敘話。”

    “是。”傅兗拜辭。

    走出大殿之外,但見滿院的櫻花正含苞欲放,春色盎然,而傅兗的心頭卻是一片地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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