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之時,尚有人跟阿圖幹上兩杯,劃上幾拳,可因深知他喝酒厲害,數輪過後便再也無人勸他飲酒,也無人與他猜拳放對。於是,他就自顧自的夾菜吃飯,眼中瞧著熏熏然的紅臉,耳中聽著牛皮皮的豪言而已。

    不知何人開了個頭,話題轉去了豐原國的內亂。這事居然大嘴李又是知之甚詳,他再次連喝了三杯酒後,便將這豐原國內亂的秘聞撥雲見霧地道了出來。

    在大嘴李的豐原國內亂版本裏,被殺的原國主熊奐是個色*情狂,最喜歡勾搭別人的老婆。不管是誰,大臣的夫人、侍衛的妻子、秀才的娘子、商戶的內人、平民的老婆、潑皮的渾家,隻要被他看上,沒有不去勾搭的,算是百無禁忌。

    最後,他看上了自己弟弟熊傷的小妾元小憐,借著她有事前來國府的時候來了個霸王硬上弓,且連續幾天就不放她迴去。熊傷戴了綠帽子後衝冠一怒,暗中勾結了一名也有同樣大恨的國府武將,乘熊傷出府在外時合力殺了他,並將其妻兒也都殺得幹幹淨淨,斬草除根。

    大嘴李剛剛講完,南蠻即一拍桌子,大聲道:“豐原國國主熊奐也真不是東西,連弟媳都不放過,難怪被自己弟弟殺了,真是不冤,殺得好”

    “那也不是這麽說,以臣弑君,總是謀逆。再說熊奐的兒子又沒勾引熊傷的老婆,還不是讓他都給殺了。我看熊傷也不是完全為了複仇,主要還是為了得國。”老槳剛才被南蠻頂了一下,這下就借機反駁起來。

    南蠻雖然蠻橫,但並非是不講理之人,隻是生平最恨淫惡之徒,所以便有適才的那番激憤之詞。但大義這個東西總是人人心中跨不過去的門檻,熊傷因戴綠帽子而殺兄也就罷了,可滅人全家,奪其國位,無論如何都是太過。他本想迴駁,但仔細一想還是覺得老槳說得有理,也就沒有出聲。

    這時,一直都沒怎麽出聲的六順開腔了:“熊奐為了個娘們不但賠了國,連命都陪上了。李大哥,你消息靈通,這娘們可是美得很緊麽?”

    六順隻是他的花名,其本名為百百順,是個白胖胖的後生。他懂點醫術,但學藝不精,隻能在顏明真的醫館裏打雜,連照方抓藥的資格都輪不上,生平卻是最好女色,開口閉口就是關於女人的閑話。

    大嘴李嘿嘿一笑:“老子就知道你這嘴裏吐不出象牙。”然後露出滿臉詭異色,用一種低沉語氣說:“聽說這娘們今年二十六歲,原本江南的一個歌妓,是熊傷幾年前去大陸遊玩時買迴來的,長得那個風騷,那個勾魂,還彈得一手好琵琶,跳得一身好歌舞,都說她是北邊島上的第一美人。熊奐早就想得到這婆娘,終有天忍不住了,趁她進宮時強行上了她。熊傷殺了熊奐之後,也不嫌她被熊奐玩過,仍舊帶迴家摟著日日笙歌,你們說稀奇不稀奇?”

    話末的這一問又引發了一個話題,那就是象元小憐這樣被別的男人玩過了女人該怎麽辦?有人說她是身不由己地被人強暴,當無礙;有人卻說大丈夫寧死不辱,讓這種失節女人呆在身邊太紮心,乃是大礙。於是,一桌人圍繞著這個話題開始爭執了起來,彼此麵紅耳赤。

    這個問題與女人貞潔有關,確實很有內涵。阿圖看過《烈女傳》,這本書最初是由西漢劉向眼見趙飛燕穢亂宮庭而有感之作,目的是為了勸諫飛燕美女的老公漢成帝。漢成帝看了書不禁嗟歎連連,還對劉向頻頻褒獎,可就是啥也沒做,一頂綠帽子戴了終身。劉向以後,任憑朝代更迭,甚至是在最痛恨漢文化的蒙元時代,這部《烈女傳》都毫無例外地受到了每一代當權者的垂青,除了一版再版之外,每朝人都要往上麵添幾名烈女的典型,增幾段有關烈女的事例,一千五百多年來榮寵不衰。

    阿圖還看過一本閑書,上麵先講了幾對街坊夫婦的故事,最後畫龍點睛地總結說男女雖處於同一屋簷下,吃同一鍋飯,睡同一張床,實際上是天生的敵人,一方的強總是導致另一方的弱,反之亦然。看看身邊那些有家室的爺們,大丈夫的娘子多半是依人小鳥,河東獅的相公必定是受氣羔羊,阿圖對這個觀點深感讚同。

    既然男女是敵人,社會又是由男權而主宰,那麽男人想方設法地將他們的敵人消除在萌芽之中也就是合情合理的了。孫子雲:“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這部《列女傳》想必就是男人們活學活用孫子兵法的典範,將女人們洗腦後,任由她們蹦躂也跳不到哪裏去。

    再看看曆史,漢唐時代的女人是飛揚的,仿佛是草原上奔騰的烈馬,好騎手都不一定馴服得住。可經過了上千年不斷地熏陶,到了前宋時代,北宋稍好,南宋再由朱熹這般的大儒一教導,女人基本上都成了婉約派和幽怨派了,就象是青花瓷,雖然好看卻易碎,沒什麽大用。至於蒙元,近乎百年的曆史中,值得一提的女人幾乎沒有。

    本朝開國之後,宋律上宣稱了男女平等,又禁止女人纏足,還開放男女同工,男女共學等等。這就造成了本朝的女人起碼在律法上是可以自由擇婿的,也可以出去讀書與做工幹活,甚至還可以當官,頓別鄉治所的那個法判就是個四十幾歲的女人。於是,女人們又從雌伏到雄起了不少。但這些有利於女人的政令與與倡導是在本朝初始的數十年間做得多些,可後來就又慢慢地被男權給逐漸地和諧了,且越到後來就越是衰落。

    阿圖想著這些,心中就又湧起了個問題,那就是:倒底是小鳥好,還是烈馬好?可想了好一陣,也覺得難有答案。

    這時,桌上的爭論已經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南蠻和老槳眼見就要動手了,眾人大驚之下連忙拉住,勸了好一番才令兩人平息了下來。

    當前的話題自然是進行不下去了,可因為已經說到了女人,凝聚起來了的心思不容易消散,大家就開始深挖掘這個題材起來。

    在座的這些人中,王簡和楊發是傅家從福建隨著炮艦延聘過來的海員,跑過的地方不少,算得上是見多識廣,當即就和這些基本上沒出過蝦夷的人大吹特吹了起來,言語中主要就是有關各地女人的風情與特色,什麽北疆女豪爽,和州女溫順,江南女細膩,南洋女熱情等等,隻聽得人人都是眉飛色舞。

    看來,戰爭與女人是男人口中永遠的話題。阿圖雖然去過一次京都,但也隻是僅限於京都與上海而已,也可算是土鱉一個。見他們說得熱鬧,他也是旁聽得津津有味。

    說著說著,六順卻站起身來到阿圖這裏,拖過一張牆邊的椅子擺在他和小開之間並坐下,然後對著他問:“阿圖,晚上有事沒?”

    “沒事。六順兄有何見教?”

    六順眼珠一轉,先向四周一瞟,繼而湊到了他的耳邊鬼兮兮地說:“傍晚來這裏之前,我和大嘴李先去蘭香坊看過了,那兒新來的娘們個個水靈,你待會和我們一起去。”

    頓別是個港口,這裏的妓寨不少,蘭香坊就是其中名氣較大的一家。阿圖知道這些人,包括小開都會偶爾去那裏流連一番,有時還相互交換心得,說某個姐兒夠浪,某個姐兒過癮等等。

    這種地方阿圖是決計不會去的,倒不是因為別的,主要是他曾看過好幾本書。這些書中的女主角毫無例外地都是天香般的人兒,因種種原因而不幸落入風塵,雖日日以淚洗麵,卻矢誌不渝;雖夜夜獻身於恩客,卻始終保持著一顆處子之心;雖周旋於權貴之間,卻視名利於糞土;雖屈身於人間最虛偽的地方,卻至真至純。

    對於這麽些可敬的女人,阿圖又怎麽能跑去在她們的傷口上撒鹽呢。於是,斷然拒絕道:“六順兄,你們自己去吧。我晚上還要溫書,就不去了。”

    六順勸道:“你聽我說。適才我們去那裏的時候,和那些姐們說到今天是你做東。你兄弟如今的名氣太大,”他邊說邊伸出了大拇指比了比,繼續道:“那些姐們發話了,說隻要你去了,不收錢任你玩。”

    不收錢也不能去啊。阿圖搖頭道:“我不去。”

    六順見他不從,急道:“想想啊,這種便宜不占白不占。姐們還說了,隻要把你帶去了,今晚兄弟也是白玩。”

    聽完這句,阿圖背上都要冒汗了,心道:“這六順到底是拉自己去找姐兒,還是去做鴨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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