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休的茶會阿圖終究是沒去。

    蘇湄直到現在還鬧著情緒,要是去赴這個茶會,被她了解到原因,那自己豈不是自尋死路。再說,這京都號稱“虎踞龍盤”,龍雖然隻有那麽一條,現在正盤著葉夢竹,但虎狼想必是不少的,保不準打斜裏插出匹猛狼來,蘇湄也許就要去喝酒吟詩了。

    這幾天來,阿圖不但日日陪著蘇湄上街大包小包地螞蟻搬貨,餐餐大擺河鮮山珍,這晚更是包了一條小船,要與她共遊秦淮河,看能不能營造出一個能使兩人和好的機緣。

    秦淮河的冬夜,若非是有著這些五彩十色的燈飾,又借著上元節燈會的氣氛,實是難與其它的季節比較。大船上的歌妓比較有名氣,船上那花燈也是多半較為出彩,不但繁多,而且花式也翻陳出新,格外的講究。小船雖比不得大船,但終歸也是花了番心思的,好歹總是有那麽幾盞燈來點綴著船頭船尾各處。

    這條船的前後四周也都懸掛了彩燈,雖不是那麽地炫眼,但也照得四周河麵上帶著幾分的光彩流影,時聚時散,象水中的夢幻。

    在幽靜的夜裏,槳聲汩汩的伴奏聲中,敞開兩側的船窗,阿圖與蘇湄並坐於艙內,觀看著這一片秦淮夜色。

    河上的燈船著實不少,不一會兒,就會有那麽幾隻擦身而過。爾後,歌聲自隔船飄來,音量隨著距離而逐漸地低去,透過這夜色與水霧,再經波聲、槳聲的過濾後傳入耳中,便有股依稀夢境之感。

    一艘彩船打身側而過,傳來歌女悅耳的歌喉,一首昆曲的段子引得船上的客人們紛紛叫好。

    “對了,我們也可以點曲。”

    阿圖對著身旁的蘇湄擠出了一臉的討好,而後者隻是斜了他一眼,並不接話。

    “公子、夫人,這是曲譜。”

    坐在船頭的歌妓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有著鄰家小妹般的清新甜美。她聽見阿圖要點歌,就猶猶豫豫地遞上了一本歌折。

    阿圖心頭大讚她這聲“夫人”喊得好,再轉眼看蘇湄也並未有何異議,心中甚喜,就翻開了折子點了一曲。

    小妹見他點了歌,端起了琵琶就坐在兩人對麵的一張椅子上邊彈邊唱了起來。她長得很是不錯,可歌喉卻實在不怎麽出色,而且也似乎並不很熟練。隻要有船打身邊而過,隔船的歌聲唱得嘹亮一點,這小妹必定會跑調無疑。

    “奴家上船還不足一月,詞曲有所不足,還請公子與夫人多多包涵,不要責怪,否則媽媽又要罰飯了。”小妹深深地福了一福,可憐兮兮地說。

    罰飯?小妹妹說得真是好可憐,阿圖引惻之心頓生:“沒關係,就拿你熟悉的來唱吧。”

    小妹得令,坐迴原位繼續開唱。

    不料,即便是她所說的“熟悉”的歌曲,也是時常的跑調。此時,小船逐漸劃入一塊熱鬧的去處,四周的船舫絡繹不絕。於是這小妹的跑調就更離譜了,到後來實在是唱不下去了,便收了聲音,坐在那裏滿眼是淚。那名租船時和阿圖講價的老鴇見勢不妙,更是躲在了船尾不肯露麵了。

    他租船的時候貪了小便宜,講了七、八條船,這家的價錢最低。事出有因,這條船之所以便宜,現在看來就是因為這船上的小妹不會唱歌了。他再看蘇湄,但見她用袖子掩住了嘴角,在那裏偷笑個不停,極有可能是笑他今夜做了迴秦淮水魚。

    他見了蘇湄這模樣,心中又急又惱。本來是想帶她出來換下心情,沒想到會因為自己貪小便宜而大大地掃興,看來起碼今晚是無法和她重修舊好的了。

    急中生智之下,阿圖忽然就想到了個補救的辦法:“娘子,要不我給你唱一支歌好不好?”

    蘇湄從未聽他唱過歌,好奇的心思也就被引出來了,便點了點頭,也忘了反駁他那個“娘子”的用詞。

    “不過若是唱得好,你可得原諒我。”

    “行,大仙。你要是出了彩,這次便饒了你。”蘇湄眉頭先是一皺,可還是鬆開了。一切都是木已成舟了,不原諒他又能怎麽樣呢。

    “好!”阿圖喜滋滋地迴答著,隨即閉上了眼,坐在椅子裏沉思了起來。

    蘇湄等了他半天也不見他開口唱,倒是忍不住了,問道:“喂,你倒是唱啊!”

    “是。我剛才在翻譯它的歌詞呢,原來的詞你可聽不懂。不過現在已經譯好了。”

    說完他就站起身來,開始扭動著身體。雙手互拍,腳踏地麵,手腳同時打著節拍之下,一種奇怪的節奏便從他那裏發了出來,並低聲輕唱道:

    死寂的迷航,

    我的頭昏暈發脹,

    芳馨的野麻香,

    彌漫在空氣裏。

    我吸入了幻覺,

    再將現實吐出,

    疲憊更加上了虛弱。

    我得找一顆星來過夜,

    一個可以放鬆的理想地。

    屏幕傳來了誘人的圖像,

    赤裸著她的大腿與胸膛。

    我迷糊著雙眼問,

    這是地獄還是天堂。她射出了光導航,

    指給船一條隱秘的航向。

    拋著媚眼,對著畫麵,

    她放*蕩地說,

    歡迎來到卡裏佛星!

    如此神迷的地方!

    許多可愛的麵容!

    無數奢華的客房!

    任何時候,

    你都能找到一間滿意的客房。

    她的心為金錢所引誘,

    她周圍充斥了許多魅惑的朋友,

    她稱之為人獸。

    在黑暗的街道中起舞,

    酣暢淋漓。

    一些舞是為了忘卻!

    而一些舞是為了迴憶!

    我坐上吧台,

    酒保說,這裏不供應烈酒,

    隻有更烈的酒。

    來一杯吧,在胃裏燃燒的甘露!

    深夜,她們弄醒了你。

    說,歡迎加入卡裏佛星!

    如此神迷的地方!

    許多可愛的的麵容!

    無數奢華的客房!

    盡情歡娛,

    是你下次再來的藉由。

    脖子上懸掛著枷鎖,

    手裏持著粉紅的毒酒。

    她說,我們是彼此的囚徒,

    早在命中注定。

    他們在夜裏相聚,

    愛戀彼此的身體,

    又撕咬著,留下血色的痕跡!

    我驚恐地逃離,

    卻被堵在了門口。

    她前來伺候,

    帶著那些漂亮的朋友。

    她媚笑著說,放寬心,

    一切都如你意。

    想什麽時候走都可以。

    但你卻永遠無法真正離去。

    一曲唱罷,蘇湄呆坐在椅中,她還沉浸於這首歌詭異的氣氛而無法自拔。這首歌極度地奇特,象是來自於另外一種文化,但旋律與節奏又異常的好聽,而他打出來的節拍也和這歌相得益彰,盡顯歌中韻味。

    “這首歌叫什麽名字?”她終於蘇醒過來,深吸一口氣,問道。

    “卡裏佛星。我以前開船的時候,感到無聊了,有時會唱一唱。”他伸了伸舌頭,語調帶著些孩子氣。

    這時,船頭忽然傳來了一陣琵琶聲,原來是那個不會唱歌的小妹記住了這曲的調子,然後彈了出來。她初始還稍有生疏,然後就漸漸地熟練,最後竟然是將這首曲子中哀傷、迷惘、幽怨、沉淪、無奈、恐懼等種種的情緒盡皆表現了出來。看來,這個小妹雖然不會唱歌,但就彈奏而言,無疑是個天才。

    阿圖聽到這熟悉的調子,頭腦一熱,便從頭再唱一遍。頭先那遍,他是低聲吟唱,而此次有琵琶的伴奏,便是放開了歌喉。他的嗓音本是清亮,胸中氣息又足,開喉一唱,可謂是遏雲繞梁。

    此曲唱完,小妹放下琵琶,盈盈下拜道:“多謝公子賜曲,珠兒生平所學之曲,無一比得上公子這首。”

    得到這位專業的小妹好評,阿圖大為高興,笑著扶起了她:“姑娘不必如此,若非你曲彈得好,我也不能如此盡興。”

    她抬起頭,和他的目光相逢時,臉上便是一紅。

    “娘子。我唱得好不好?”阿圖坐迴了蘇湄的身邊,攬著她的腰問道。

    “嗯。這次就饒了你。這曲真是好,不過這詞。。。不會是你自己編的吧,怎麽如此的。。。”蘇湄想著這詞的內容,不禁感到臉上有些發燙。而且裏麵還有不少稀奇古怪的詞,諸如“光導航”、“人獸”什麽的。

    阿圖正待迴答,不料船外忽然燈光大作,幾道探燈同時射入窗口。向窗外一看,七、八隻大花船已圍在了這艘小船的四周,而更多的船看樣子似乎正朝著這邊駛來。

    那幾隻大船的船頭不約而同地走出來數名花枝招展、美豔襲人的歌女,朝這邊含情脈脈地笑著,異口同聲地道:“適才是哪位公子放歌。奴家敬請這位公子上船品茶敘話。”

    雖然都是美女,看似也情真意切,可這個時機。。。阿圖心下一急,連忙叫出聲來:“船家,船家。。。趕緊掉頭,上岸!”

    注:本章歌詞改編自英文歌《加州旅館》,希望讀者們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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