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房裏彌漫著一股草藥混合著熏香的味道,雖然開了許久的門窗,但這難聞的氣味仍然是難以除去。

    佐藤織、傅萱、傅櫻與柴門紋圍在傅蓴的軟榻上陪著她說話解悶。勝師凱旋,哥哥與軍官們都帶著大包小包的來看望她,堆了滿滿的一屋。男人們還是太粗曠,除了吃的就是整塊的衣料,大多的花色著實不怎麽樣。隻有那個酋木正有點意思,他刻了個木頭小人,說是老家的一種神靈,若是常常對著說話,願望無有不靈。

    雖然大家都刻意著迴避著敏感的話題,隻撿著些傅蓴感興趣的事說,但仍然是免不了說起了她的病情。

    “顏醫師說過了,等到魯國手迴來,到時咱們一起去京都求診,妹妹的病就有望了。”佐藤織安慰著說。

    傅蓴雖然心中也存著這麽個想盼,但嘴上仍然道:“恐怕此事不易。一來魯國手歸期難知,二來顏醫師也隻是說他或許能取出彈丸,減少鉛毒長期留存在體內的損害,但卻沒說魯國手一定能將小妹這身子治好。”

    “蓴小姐吉人天相。魯國手總是要迴京都的,今年不迴,明年也一定迴。再說,顏醫師的醫術這麽好,她的師傅一定更加的高明,蓴小姐的病他一定能治。”

    說話的是柴門紋。她今年十八歲,身材不矮,但卻很瘦,象幾乎所有的女武忍一樣,膚色裏帶著些病態的蒼白。今日她去向佐藤織替稟報公事,佐藤織等她說完後就順便將她也帶了過來。柴門紋在心目中一直把這個夜叉花蕊當成了自己的偶像,此刻便忍不住地插口安慰了偶像一句。

    無論如何,柴門紋說得是吉言,傅蓴便對著她點點頭,報以一個微笑。

    女武忍一般都不擅長與人打交道,隻知道悶聲悶氣地練功與執行任務,但佐藤織卻是個特例,她跟傅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相處和睦,風頭還要蓋過傅異的正妻。相對而言,柴門紋說話做事起來就差多了,總帶著股生硬的感覺,能說出一些安慰人的話,也算是極為難得了。

    “我記得書上有個故事,說一名婦人受了寒,十幾年都起不得身。有一日家中失火,她忽然就能走了,還獨自跑出了屋。說不定哪日六姑也可以似她一般,突然就能走了。”

    說話的是傅萱,大家聽了她的話都不禁莞爾。

    大家笑了幾聲,佐藤織說:“大家都說妹妹是鴻運之人。去年在中川,不但輕輕鬆鬆地就招降了一名大將,還隨手就撿了個猛人迴來。這次,不但酋木正立功不小,那個猛人更是了不得。”

    這次頓別軍迴師之後,除了傅蓴的病情,大家談論最多的就是趙圖了,並私下給他冠了個“猛人”的綽號。他飛上五丈的城牆斬了置田猛,又於千軍萬馬中硬生生地殺開了條血路捉了梁節,可見乃是古之惡來一般的人物。

    趙圖是傅蓴的親兵,說她的親兵威猛,傅蓴的臉上就掛上了笑,說道:“頓別之圍那日,他不知跑去了哪裏,整日都不露麵。我還以為他逃跑了,心下氣得要死。”

    傅櫻連忙為他分辨:“他那天都陪著楊山長和先生們了,在海邊還領著大家背書呢。”

    這事傅蓴早就知道了,點著頭說:“是啊,我也是後來方知。能護得先生們的周全,也是有功勞的。”

    “哼!那是鬆前兵根本就沒有打算為難先生們,不但給同學們送午餐,還給先生們安排住宿,蠻子可沒功勞。我看他就是因為害怕,所以才躲在城外不進來。”傅萱說。

    傅蓴不知道傅萱為何跟趙圖不對路,說話從來都是“蠻子、蠻子”的,不過這都是小兒女們的恩怨,自己可管不著,也沒必要知道,對她的話也隻是微笑不語。不過傅櫻的心思她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隻要那個小子一出現,阿櫻的眼光就移不開了。

    傅萱一說趙圖的不好,傅櫻馬上就變了臉色,這點被佐藤織看得分明,便笑道:“我聽人說,趙圖讀書可真是厲害,才讀了半年,就從蒙甲班升到了蒙丙,大家都說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還說啊,他的算學和物學都是免學的,恐怕比先生們都要懂得多。”

    一聽到有人誇獎趙圖,傅櫻臉上即刻泛起了暈紅,每個懷春的少女恐怕都樂於聽到有關於自己心上人的好話。傅萱卻是鼻子中又“哼”了一聲,雖然很有些不以為然的意思,但也沒有反駁。

    就在此時,婢女安安來到了傅蓴的麵前,說一聲:“趙圖求見小姐。”

    ※※※

    四個女人魚貫而出的時候,便看到趙圖已經等候在門口了。

    他今日有些古怪,頭上戴了頂極其寬闊的大簷帽,還將帽子壓得低低的,遮住了幾乎整張臉。

    四個女人雖然都是感到奇怪,但沒有人會去揭他的帽子。

    當先的佐藤織麵露意味深長的笑容,用眼神給他打了招唿就走了過去;接著是傅萱頭一偏,鼻子一哼,揚長而去;傅櫻是一看到他的人影就慌亂地低下頭,臉紅紅地過去了;柴門紋卻一直盯住著他的帽子,直到悄無聲息地經過了他;

    傅蓴坐在榻上,看著他穿著一套挺刮的軍服走了進來,黃色的星花在肩頭和胸前閃亮著,隻是頭上的那頂帽子著實奇怪,大得實在誇張。

    阿圖走到她身前,作揖行禮,帶著軍人般的幹脆利落:“見過蓴小姐。”

    “嗯,坐吧。”傅蓴指了指對麵的椅子。她知道他被提拔成了隊正,但隻是隊正銜,和那個什長銜一樣,手下一個兵都沒有。

    他謝了聲,然後坐下,卻不脫帽子。

    傅蓴等了半天,見這個趙圖還沒動靜,覺得好笑:“你幹嘛在房裏還戴著帽子?扮帥啊?”

    “請蓴小姐恕屬下無禮。我臉上有道傷疤,猙獰恐怖,怕嚇著了你。”

    傅蓴一愣,沒聽誰說過趙圖受傷啊,便說:“本小姐什麽場麵沒見過,還怕了你臉上的傷疤,隻管脫了帽子便是。”

    “是。”阿圖摘下帽子捧在手中,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啊!”傅蓴倒抽一口涼氣,心中猛地一跳,然後就是心口一陣翻騰。

    隻見從他的右眉尖一直到右嘴角留著道極為可怕的傷疤,象一條百足蜈蚣爬在臉上,將他那張俊美無雙的臉蛋破壞得體無完膚。

    怎會有如此可怕與猙獰的傷疤!可是。。。為何前日入城的時候不見他臉上有這道疤痕?

    傅蓴深吸口氣,壓抑住內心的驚惶,再細看他的臉,便似乎有些明白了。

    這條蜈蚣疤的印記並不太深,和肉色接近,或許遠看就不那麽明顯了。但奇怪地是,怎麽就沒人提起過他這道傷疤。

    男人真是種奇怪的動物,莫非他們都以為臉上長疤是小事一樁,不值一提?這些大老爺們的心思也著實太難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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