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前,兩人就這麽呆坐著,都不知該說些什麽。

    “咕嚕”地一聲響。

    這是什麽響聲?阿圖趕忙四下查看,也沒看到什麽特別的動靜。

    再一記“咕嚕”聲之後,但見傅蓴麵紅如霞,嬌羞欲滴,原來這兩聲就是從她腹中發出來的。

    “我要出去。”傅蓴起身便欲跨過火堆。

    他伸手一扯,將她拉迴,說:“外麵有狼。”

    “狼又如何?姑奶奶不怵!”

    “你說過‘瓦罐井邊破,將軍陣上亡’,我可不能放你出去。”

    傅蓴一打他的手臂,如擊鐵鑄,紋絲不動,心頭發急,口中大囔:“不成,我得出去。”

    “要去,我也得陪你一起出去。”

    那怎麽成!自己在雪地裏。。。他守在一旁?傅蓴連連搖頭:“不行!我一個人去,你不許跟出來。”

    “那可不成。”

    傅蓴大怒,伸腳要踢,卻被他搶先用腳在腳背上一攔,這一腳就發不出去了。她實在是憋不住了,正要揮拳再打,忽然右臂被他一扯,整個人便踉踉蹌蹌地被他拉著往洞內走。

    “放開我,混蛋!”她惱羞成怒地叫喊著,卻掙紮不脫他的手。

    來到內室,他鬆開她的手臂,抄起一把鏟子就在靠近南麵石壁的土地上一陣猛挖,頃刻就挖出個洞來,然後說:“這個夠大了吧”。

    說完,他轉頭就走,迴去了洞口。

    傅蓴默然地看了看這個“夠大”的坑,想笑又笑不出來。這麽大的坑,便是十頭牛也夠了。思慮之間,肚腹間又是一陣催促,再也顧不上矜持,邊解褲帶便心中祈禱著他不要借機偷看。

    稀裏嘩啦地一陣聲響後,終於輕鬆了下來。隨後又產生了一個問題,坑在洞穴的南邊,但裝著手紙的背囊卻是擱在洞北的鋪蓋旁邊,這使得她隻能一個勁地瞅著那個包發呆。

    光著屁股走過去,這可不行!喊他過來取手紙,這更不行!省略掉搽拭就這麽穿上褲子,想著就惡心死了!

    左難,右難,實在為難!怎麽辦?

    就在她暗中哀歎之際,隻聽得身前“啪”的一響,原本放在洞口的長鞭落在了麵前。傅蓴心下大喜,舉鞭在身前晃動,搖出波紋,然後蛟龍般地甩出,鞭梢卷住背囊一拉,就將它扯了過來。

    所有問題解決完畢。她起身後趕緊用鏟子將洞填好,還拍得平平整整的,生怕留下挖過坑的痕跡。

    洞內空氣被風吹得不住地循環,加上寒冷,沒留下什麽異味,除了人心理上有點怪怪的感覺之外,一切都好像是未曾發生過一般。

    “不好。”她陡然間就呆若木雞。

    他如果不看著自己,又如何能把長鞭正好拋到自己身前。想到自己剛才蹲在那裏的那副模樣,頭腦中便是一片空白。接著再想自己蹲著搖鞭子的樣子,就恨不得在地上再挖出個坑來鑽進去。

    她躊躇再三,終於走到他的麵前,伸手將盤好的長鞭遞給他,說:“你再拋一次。”

    阿圖啞然失笑,接過鞭子站起身來行到通道的中間,背對著裏麵,反手一拋,鞭子就拋在了適才落地之處。

    傅蓴鬆了口氣,卻一下子又羞不可當,輕聲說:“謝謝你。”

    狼群似乎就如此消失了,整夜未現。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兩人安排好輪流守夜,各睡了三個小時。

    ※※※

    寒風勁吹,漫天烏雲揣著一兜的積雪籠罩當空。

    阿圖越過兩座高山,來到這處最高的峰頭,一座筆架型的雪山便躍現腳下。

    “三岩山!”他仰天長嘯,振奮不已,兩日的探路終得正果。

    鵝毛大雪再次灑落,被風夾著撲來,劈頭蓋臉。落於衣甲之上,手一拍便如粉末般落下。

    一聲狼嚎,穿風透雪的咆哮,打遠處傳入他的耳中。

    “狼王!”阿圖麵色陡變。他記得這匹狼的嚎聲,淒厲中帶著雄霸,如煉獄惡鬼。

    傅蓴差他前來探路,自己卻留於昨日那個無名的山頭,若是狼王帶著群狼襲擊於她,後果無法設想。

    狼王開始連續地嚎叫,聲音時長時短,時高時底,仿佛是指揮著群狼進行著攻擊。狼有本能的軍事才能,群狼可怖,若是有著狼王的指領,戰力就更加令人膽寒。

    “不好!”

    危情如火。阿圖放開腳步,使出平生之力催動著滑雪板向著來途迴趕,象一顆黑色流星在雪白的地麵上飛掠而過,留下兩條長痕。

    十五裏歸途,懊惱與悔恨充塞心胸:明知附近有狼群出沒,為何還要撇下她獨自一人?若是她有三長兩短,自己是就此逃亡還是返迴頓別覆命?若是逃跑了,那大家會怎麽看待自己,會不會鄙視自己,會不會輕蔑地說聲:原來是個逃兵。。。

    群狼的嗷叫聲夾雜著哀鳴聲繼續傳來,顯示著遠方正在進行著打鬥,她能扛得過狼群的攻擊嗎?

    如果她失敗了呢?

    眼前仿佛看到了一隻打贏了的狼,嘴裏叼著傅蓴的一隻手,哢嗒哢嗒幾下就啃了下去;

    另一隻狼分到了一隻腳,哦!她的腳是什麽樣子?唉,隻比過大小,沒見過光腳。。。反正狼就是叼著一隻腳,也吧唧吧唧地嚼了下去;

    還有一隻不知是分到了哪塊肉,肉嘟嘟、白晃晃的,在嘴巴上甩了兩下後,也唿啷唿啷地吞了下去;

    一會兒,一隻狼笑眯眯地轉過頭來,突然幻化成了傅蓴惱怒的模樣,大聲吼道:“死逃兵,吃我一鞭!”

    第二隻狼也轉過頭來。。。第三隻。。。第四隻。。。所有的狼都轉過頭來,幻化成傅蓴的模樣,說一句:“打死你,死逃兵!”

    。。。。。

    一時各種幻像紛踏而來,他忍不住地放聲狂吼:住口!!!

    終於,攀上了無名山頂,入眼便是一片狼藉,十幾隻死狼屍身著滾在殷紅的雪中,或中箭枝,或被刀割,血紅雪白,觸目心驚。

    沒有傅蓴,卻見竹筐、背包、火槍、弓、箭簇等等行裝遍灑一地,連她的一對滑雪板也是分落兩處,相距數丈。

    風聲帶來了隱隱的響動,他側耳傾聽,隨即一踩雪地,身形猛動。隻滑得二十餘步,便繞過了南麵的一小叢樺林,眼前豁然開闊。

    樺林之後是一個方圓數十丈的平台,平台之外是高空懸壁,茫茫風雪;平台之內,盡頭有棵青鬆,樹身向外傾斜,幾頭灰黑色的狼便在這棵樹下轉悠。三、四十頭惡狼本是四散蹲守著,見到有人闖入,齊唰唰地扭頭看向這邊。同時,那頭白色狼王正端坐於一塊積雪的岩石,高高在上,慘綠的眼珠隻盯著他打量。

    阿圖一望樹上樹下,不見有人,口中大喊數聲:“傅蓴!”

    “我在這裏。”平台之外傳來了微弱的迴音。

    “嗷。。。”

    狼王站起身來,仰天長嚎,須毛怒張,全然是獅子一般的雄風。

    “嗷、嗷、嗷。。。”

    所有的狼盡數立起身子,隨著狼王一起昂首狂叫。

    傅蓴還在!

    群狼邀戰!

    他心中狂喜,抽出腰刀,甩脫腳上雪靴,白襪踏雪,隻向著狼群衝去,口中聲聲大喝,勢若兇神惡煞。

    群狼蜂擁而上,口中咆叫著奮勇撲擊,前仆後繼。

    鐵牙利爪,拳影刀光。

    側身割喉,蹲身捅腹,揮臂砍頭,反手刺腰,銅拳碎臉、鐵腳裂胸。刀光一閃,必有一死;拳腳一伸,定有一斃。刹那間,但隻聽得狼群裏哀嚎連連。隻是盞茶的功夫,三十來隻野狼就橫屍雪地,殘肢斷腿四下拋灑。剩下的十幾隻俱是肝膽俱裂,哀鳴著夾著尾巴倉惶而逃,連同那隻狼王也逃得不知去向。

    此戰速決。環顧四下,再無活狼。

    扔掉腰刀,他急忙撲到那棵鬆樹下,隻見傅蓴的長鞭在樹根繞了兩圈,還打了個結,鞭柄的一頭卻是一直拉到懸崖之下。

    他趴下到積雪的地麵,伸出頭向下看去,正好她仰麵向上望來。但見她臉上肩頭血汙一片,雙手卻牢牢地握住鞭身,雙腳懸空,長鞭的另一頭則在她的腰間打了個結。

    阿圖終於長噓了口氣,這法子不錯,給她爭取到了時間。既然狼推不倒鬆樹,也咬不斷內纏金絲的長鞭,更想不到推石頭去砸她,那麽在她凍成冰人之前還是安全的。

    “死東西,還不拉我上來。”她有氣無力地喊著,眼中卻是一片喜色。

    “嗯。抓牢了!”他抓住鞭身就往上拉。

    “噗噗噗。。。”

    背後異響,那頭狼王急速踏雪衝來,風馳電閃。它適才藏身於那塊巨岩之後,瞅到了這個自以為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便現身出來要做終極一搏。

    五丈。。。四丈。。。三丈。。。二丈。。。

    它奔行急速,彈指間便已接近仇人,隨即騰空而起,撲向他的背部,森森獠牙準備在後脖之處一口咬下。

    “啊!小心!”傅蓴剛在懸崖上探出頭來,失血的麵色更是驚駭得一片慘白。

    就在這電石火花之際,她隱隱約約地聽到了一聲“噓”,又清清白白地看到了他一個好整似暇的眨眼。接著,眼見這個人的腿仿佛是沒有骨頭一般,一個腳跟後揚,一記就踢在那頭狼王的腹部上。

    “嗚嗚嗚”,一連串淒厲的悲嚎。

    一股大力將狼王身子高高地拋起,在鵝毛大雪裏飄悠悠地向著懸崖外的高空飛去,在禦風滑行了一程後,便如彈丸一般地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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