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第一場雪,在幾天後的一個上午,終於來了。

    一陣寒風之後,頃刻間天地間一片鉛黑,鵝毛般的大雪夾雜著暴風,恣意地蹂躪著這片土地,不到兩個小時,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原。

    雪不來則罷,一旦開落,便下了一日一夜,直到第二天的夜間才慢慢地停了下來。

    下午三時許,一輛雙輪馬車在數名騎士的陪同下,踏破雪路,向著昇陽城駛來。

    行到城門口,守門的伍長一看當先的一名四十多歲的騎士,口中喜道:“姑爺迴來了。”

    騎士對著伍長微一點頭,也不停馬,就帶著身後的騎士與馬車直接向城內跑去。

    這撥人一直行到傅家內院的大門口,當先的騎士才滾鞍落馬,抖了抖風衣上掛滿了一層的雪花,然後掀開車廂前麵的布簾,從裏麵扶出一名中年美婦出來。

    這名騎士名叫長野望,今年四十五歲,乃是傅兗二妹傅芸的夫君,在北見國枝幸城任職校尉守將,統管本城的一所駐兵。

    由枝幸來頓別有兩條道路,一條山間路,一條是沿海路。山間路曲折起伏,路程一百二十餘裏,沿海路隻八十餘裏,且平坦易行。長野望帶著夫人迴娘家,走的自然就是沿海路。一行人天蒙蒙亮就打枝幸出發,因雪地不好走,雖隻是八十多裏路也走了七個多小時。

    此來頓別,乃是探親,所以長野望身上並未披甲。但見其內著戎裝,外批黑色風衣,其身材與傅兗相仿,舉手投足之間可見其雙臂與身高之比例過於常人,這恐怕就是常言所道的“猿臂善射”了。

    他祖籍本州甲信,年輕時曾學藝於紋別寶藏流道場。後離開蝦夷去到大宋遊曆,因機緣拜入溫州雁蕩山派杜懷遠門下,六年武藝大成。迴到蝦夷後,他的一手怒濤拳,一把九瀑刀便在江湖上闖出了大大的名聲,後被北見國國主傅虔看中,募為將領,十幾年間便升任了校尉。

    傅家是長野家本是打傅柲譴塗加辛私磺椋郊冶舜送唇倌輟8蒂鷯氤ひ巴彩親雜捉緩茫ご蠛蟾親雋嘶惶值堋4罄矗ひ巴秩17爍弟浚郊腋喬諮霞憂住8弟拷衲晁氖輳抑信判械詼,嫁給長野望已二十年,為他生了二男一女。

    這時,內院二總管鄭忠聽到家人報信,趕出門一瞧,便趕緊吩咐仆人前去通知老爺、太太與傅兗等人,自己則趕緊迎上去將他們請入院內。

    枝幸城離昇陽城並不太遠,若不是下雪天,來往甚是容易,傅芸每年都要迴幾次娘家。進了大門,她對長野望說了一聲,便自行入內去尋母親王氏說話,留下他一人由鄭忠帶著去到花廳坐下用茶。

    不一會,下人端上茶水,鄭忠恭恭敬敬地上完了茶便告辭離去。照著規矩,主人尚未出來,鄭忠本是不能離開的,這有怠慢客人的嫌疑。但長野望算得上是自家人,大家也就不講究了。

    長野望剛端起茶杯喝茶,便聽到堂後一陣腳步,然後便見傅異跑了出來,隨後整個花廳都被他的聲音震得嗡嗡作響:“阿大,怎麽大雪天的有空跑來頓別玩?”

    他們兩家人是數代的交情,從小就是玩在一起,除了傅兗稱他為大哥之外,傅家的其餘幾個兄妹都是喊他“阿大”。

    長野望頭一抬,目光在他臉上一掃,笑道:“最近手癢。枝幸又找不到對手,所以就趕來和你老弟切磋一下。”

    傅異雖神力無雙,戰陣之上威不可擋,但若是論到單打獨鬥,仍然要遜長野望不少。雖然武藝不及他,但傅異從來都是樂此不疲,每次見到長野望定要挑戰,被揍了後還覺得有意思得很。此時聽到他主動挑戰,就立即興高采烈地說:“走,去武廳。”

    長野望擺了擺手說:“那也得跟兗弟與四弟照過麵才成啊。”

    “你們哥們哪年不見好幾次。見麵有啥稀罕,還是打了再說。”傅異說罷,拿目光緊盯著他,隻待他起身。

    結果等了半天也不見他有所動作,傅異氣道:“咦,莫非你又是在消遣我?”

    長野望聞言哈哈大笑,卻看到傅兗與傅恆同時從後堂走了出來,便即刻起身迎去。

    “喂!阿大,你哥們也太不仗義了。我進來你動都不動,他們出來你倒迎了好幾步,厚此薄彼。”傅異不忿地叫道。

    長野望眉毛一揚,笑道:“哥哥我長你五歲,憑什麽來迎你。他們倆加起來大我三十歲有餘,十歲迎一步總不過份吧。”

    傅異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坐到身側的一張椅子上隻生悶氣。

    長野望先和傅兗來了個熊抱,然後又與傅恆相對各行一揖,口中說著些想念的話。禮罷,三人分頭落座。

    “大哥,今日如此大雪,怎麽會有空前來頓別?”傅兗好奇地問。

    長野望微微一笑,道:“來尋你們喝酒切磋啊。至於事情嘛,也是有的,不過芸妹怕我說不好,所以還是讓她自己給你們說吧。”

    他這番話便說得如同打啞謎一般,傅兗與傅異都是摸不著頭腦,麵麵相覷。

    傅恆先是一愣,隨即就笑問:“那讓小弟來猜猜阿大此行的來意可好。”“好。”長野望點頭。

    傅恆便開始說:“隆冬之際,北疆向無戰事。阿大是武職,公事一般隻關武事,況且阿大又說此行目的得二姐來說,想來就不是公事了。”

    “不錯。”長野望答道。

    “此時並非節日,上不粘天,下不著地。阿大和二姐往年也從來沒有在這個時候來過頓別,可見並非尋常的探親訪友。若隻是有關你我兩家的私事,什麽日子不好說,偏偏要在大雪天裏趕來。可見此事乃是關係到我傅家的事情,想必阿大是受人之托。。。”

    說到這裏,傅恆看了長野望一眼,見他連連點頭,便正色問道:“阿大最近是否去過北見城?”

    傅恆這麽一問,傅兗與傅異就有點明白了,不禁都帶著驚訝之色看著長野望,等著他的答案。

    長野望大拇指一翹,讚道:“沒錯。前幾日,世子召我去了趟北見城。四弟真不愧是諸葛恆,料事必中。”

    傅恆生平最欽佩的就是諸葛亮,平時也學著他羽扇綸巾的扮相,因此被大家笑稱為“諸葛恆”。

    “大哥,莫非有關世孫之事?”傅兗問道,臉色平靜如常。

    換個人,如果遇到與國府攀親家這種事,定會喜出望外,但傅兗是那種喜怒不形於色之人,越是遇事,越是冷靜。再者,傅蓴已明確表態了不喜歡世孫,這樁婚事也許並不是太妥當。

    長野望卻麵上露出了笑意,說:“恭喜賢弟,世子讓我來問問爹有關六妹。。。”

    “咳、咳。。。”

    從內堂傳來一陣咳嗽聲,接著傅喆轉了出來。長野望見嶽父大人來了,便趕緊收住話頭隨著傅兗三人站起身來向堂口迎去。

    “拜見嶽父!”長野望搶上去行大禮拜見。

    傅喆適才在三樓卜神問仙,因此穿著一身前後畫著八卦圖的道服未更,手裏還拿著個拂塵,儼然一副有道之士的模樣。

    此時,他看到女婿跪在眼前,忽然就倒轉拂塵,用柄在他頭頂上重重地敲了兩下,木頭敲頭,發出了“咚咚”兩聲。敲完後,口中罵道:“教你胡亂做媒!”,說罷氣唿唿地轉身坐到了花廳正中的主位上。

    剛才鄭忠去了三樓向他稟報說姑爺迴來了。等他打完坐下得樓來時,正好聽見他們幾個的對話。

    傅兗三人看到父親的舉動,均是吃驚不小,但也有些不以為然。傅蓴若是嫁給世孫,也並非壞事。不過,丈人教訓女婿天經地義,見他被打了還跪著愣在原地,傅兗便俯下身去將長野望扶起身來。長野望隻能苦笑,這個媒人又不是他想當的。世子將他喊去了北見城,說世孫對傅蓴有意,令他前來探聽下傅家的口氣,他又如何能拒絕。再說,傅蓴嫁給世孫,就是未來的國後,這怎麽說都應該是喜事一件。

    同時,世孫娶附庸家女兒也是常例,北見國曆代國主中不少都是與附庸結親。頓別傅家在傅兗的帶領下正處於一個上升的勢頭,興旺過曆代。與傅家結親,對於世孫也是一種強有力的外援,所以世孫迴北見城一說,世子就應允了。

    “爹。阿大隻是受人之托而已。。。”傅恆勸道。

    傅喆又哼了一聲後才說:“貧道知道,所以隻是敲他兩下而已。”,然後對著長野望問道:“你痛了?”

    傅喆很有特色,隻要穿著道服就一定自稱“貧道”,這點傅蓴將他學了個十足。那日世孫來到練場,傅蓴就是不除麵具,還說“甲胄在身,麵具就是屬下的顏麵”,把世孫給冷冷地頂了迴去。不過世孫脾氣倒是很好,還用著欣賞的目光連連點頭稱是。

    “小婿不痛。”長野望忙答。

    “嗯。”傅喆滿意他的態度,緩了緩麵色道:“貧道知道你皮糙肉厚,打打沒關係。”

    話說罷,廳上的傅異頓時哈哈地笑出聲來,心道今天爹幹得好,給自己出了口氣。傅兗與傅恆隻是暗笑,卻忍住了不發聲。長野望卻是麵色古怪,尷尬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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