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星未散,東方未明,便有宮人喚葉隨風等新晉女官起床,七手八腳地伺候她們穿戴打扮,季秋孤站一邊,想插手都插不上手。

    整裝完畢,她們便去偏廳用早膳。偏廳陳設布置都很普通,卻點了一柱熏香。這熏香乍一聞香氣馥鬱,而多聞幾鼻子便覺得甜膩得過了頭。

    葉隨風搓了搓鼻子,隻覺得得不到充足睡眠的身體再被這濃香一熏,頭疼得緊。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在哪兒都是受用的。

    她們吃個飯也要分成三桌,交錢交的最多、能帶兩個婢女的在上桌;像是葉隨風這樣次之的,帶一個婢女的在第二張桌;餘下的女官就在一個桌上,婢女們在別處用膳。

    當然,菜色也是大不同的。

    上等桌的湯品是燕窩粥,而葉隨風這桌就成了銀耳桂圓羹了。

    葉隨風是不太喜歡銀耳糯糯、滑膩的口感的,倒也能吃,隻是食不知味,有點糟蹋美食的意味。

    梁女官卻笑著將葉隨風引到一個座位前,葉隨風不明所以地落座,卻見她麵前的是與同桌眾女官不一樣的魚片粥。

    葉隨風疑惑不解地看著梁女官,梁女官卻隻是對著她微笑,那笑容深情款款,暗含著葉隨風讀不懂的深意。

    葉隨風也隻好迴之以微笑,心裏在暗暗的盤算著,這難道也是宇文述學花錢對她的“特別照顧”嗎?

    雖說這倒是有幾分像是宇文述學的作風,卻令葉隨風心裏詫異,她素來偏食鹹粥,在家有空的時候她也會自己煮點皮蛋瘦肉喝。

    隻是——

    這一點宇文述學應當並不知曉才對,他縱然洞察人心,也不能將她從未表露過的喜好察覺得一清二楚吧。

    葉隨風頭疼得厲害,也想不來太多,拿起筷托上的瓷勺就要喝。

    誰知她旁邊的一個高挑豐腴的女官卻瞥見了葉隨風跟自己不同的吃食,咋唿道:“為什麽你的湯品跟我的不一樣?”

    她這一驚乎,幾桌的人都看向了葉隨風。

    葉隨風無意作眾人眼中的焦點,低聲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一迴事,我坐下時眼前就是這個。”

    高挑女子哼了一聲,不太樂意地說道:“憑什麽我們同一桌子還要分個三六九等,你要搞特別怎麽不去上等桌呢?”

    葉隨風也不想與她多分辯,隻是將粥往她跟前推了推,無奈道:“我這粥還沒有動過,你若喜歡,我們倆換換也不要緊。隻是我這碗粥是鹹的,你吃得慣嗎?”

    高挑女子麵上一喜,忙把碗端到自己跟前,“吃得慣,吃得慣。我最喜歡鹹粥了!”

    高挑女子著急忙慌地大口大口把粥喝完,唯恐葉隨風後悔跟她交換似的。

    葉隨風索然無味地一勺勺舀著銀耳羹,不過她身體不適,吃什麽都是一樣的。

    高挑女子喝完魚片粥,又狐疑地看著葉隨風,“你這個粥沒有什麽特殊的,不像是用什麽珍貴材料熬製的,也沒多麽好喝……”

    說完又眼巴巴地盯著葉隨風的銀耳桂圓羹。

    葉隨風捧著碗側了側身子,“我也沒說我的有什麽特別之處,是你自己要換的,你都喝得見了底了,可別想著再換迴來。”

    葉隨風性子是挺軟的,比較好欺負。但平常也就罷了,可今日她本就頭疼,火氣就有點難以自控,更何況已經讓過一迴了,總不能欺人太甚。自從在宿舍爆發過那麽一次,葉隨風就嚐著甜頭了,深知為人隨和跟任人欺淩還是有區別的。

    她食不知味地喝著銀耳羹,配著各式的糕點。吃過了這一頓,下一頓什麽時候再吃就不知道了。原本就沒法休息,若是連飯也吃不好,自己就是鐵打的身體,也難以支撐下來啊。

    高挑女子心裏不爽,總覺得好像是被葉隨風給誆了一樣,她飛給葉隨風幾記眼刀,可葉隨風側對著她,壓根兒就沒看見。

    她還想再作妖,梁女官卻來了。時辰到了,高挑女子也不敢再造次。

    吃完吃不完也都不能再吃了,她們列好隊,被梁女官領著去了聚寶閣。

    花了高價錢才能帶進宮的婢女是不允許離開寄興齋的,她們隻能在各自的房內等著自家小姐完成任務。

    葉隨風離了季秋,獨自去麵對未知的一切,她的心裏突然沒了底。

    葉隨風極力克製心頭的恐懼不安,昂了昂頭,將勇氣集結。

    可情緒與身體狀態,是按下葫蘆浮起瓢。今日她身體的不適之感越發明顯,就好像在過山車上轉了十圈八圈一樣,天在不停地旋轉,地卻像是軟綿綿的棉花,踩上去沒有實感。腦袋像是被大錘不住地擊打,就連心髒也一縮縮地疼。

    這種狀態下,葉隨風連走直線都十分勉強。驀然,她腳下一絆,踉蹌著就要向前栽倒,有一雙手及時地扶了她一把。

    葉隨風抬起頭來,凝了凝有些渙散的目光,看到對她施以援手的人是薛娘薛碧雲。

    “你沒事吧?”薛碧雲的聲音溫和,不似前兩次那般充滿戾氣。

    葉隨風懵然點頭。

    見葉隨風站穩了身子,薛碧雲也就撤迴了手,微笑致意,沒多作停留,也沒重提往事,掠過她身邊繼續向前走去。

    葉隨風實在是撐得辛苦,眼下她的這種狀態什麽事情也做不成的。無奈之下,她隻得掏出宇文述學給她保命用的珍貴藥丸烏金丹,趁著沒人注意吞了下去。

    吃了藥,葉隨風的精神好了一些,隻是這一次療效卻不如前幾次。

    葉隨風料想,這個渾身難受的狀態,大概與一睡覺就有無數時鍾在腦子裏旋轉是一樣的,都應當算作是穿越的副作用,是不可消弭的。

    聚寶閣內院裏三重外三重站滿了侍衛,幾十號宮人、內監進進出出,忙得不可開交。

    葉隨風等人連門都進不去,就在門口侯著。

    一個穿著寬袖湛藍流雲蟒袍之人,氣定神閑、款步姍姍自內走來。他麵部皮膚細嫩,柳眉鳳眼,姿容秀麗。

    他倨傲立於三級台階之上,睥睨著眾女官,開口言道:“今兒是聖上千秋萬壽之日,你們啊,都把皮繃緊點,一點兒岔子不能出。少看少聽,把自己分內的事兒幹好,旁的莫得打聽。咱家可不是危言聳聽,禦前行事,如履薄冰,稍有不慎,萬劫不複……”

    此人聲音嬌細綿軟,葉隨風猜想這大概便是我國古代特有的人群——太監吧,看他這架勢,這裝束,大概品級不低。

    內監話還沒說完,前排一女官便像是觸了雷電一般,渾身抖若篩糠,向前撲到在台階之下。

    葉隨風定睛一看,正是早晨跟自己爭食的高挑豐腴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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