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隨風凝著他孤迥的背影,一陣淒涼湧上心頭。

    她衝著宇文述學激動道:“他究竟要幹什麽,為什麽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樣?”

    宇文述學目光有些凝滯,聽聞葉隨風一言,方才如夢初醒般,隻是麵色又蒼白了幾分,宛若透明。

    他騰身一躍,翻至尹空悅身前,伸臂一攔,“尹兄,何意?”

    “事到如今,要救那一室之人,徒有一法。密室之下便是我先祖鍾情之人的墓室,當今世上知曉開啟之法的隻我一人,也唯有我能開啟。那墓室遭盜,卻是恰巧為這密室眾人打開了一條生路。等下我將密室與墓室連通,你便與長歌拓寬盜墓者挖鑿的通道,將人救出。那墓室出路便在城外柳林那一圈白柳之間。”

    “墓室……要如何開啟……”宇文述學的聲音中竟夾帶了一絲微顫,像是水與空氣磨蹭玻璃杯的音色。

    尹空悅深深望了宇文述學一眼,舉劍於胸前,金光浮躍。

    宇文述學眼睛被亮光一晃,頭微微一側,尹空悅瞅準這個空檔,旋身而起,足尖淩空一點,淩駕於水池之上。

    他橫劍在手腕深劃一道,血在半空中挽了一個花,揮灑入池。

    “住手!你幹嘛啊!”葉隨風失聲疾唿,她腦子已經一片紛亂。

    這是什麽情況?他想不開了?要自殺?

    宇文述學見狀立即飛身直追,隻可惜體力疲怠,滯空時間短暫,就開始下落,眼見著就要跌入渾濁的池中。

    宇文述學連忙將流雲劍插入池中一撐,整個人倒立其上,與劍連於一線,像一隻筆直的龍公竹。

    卻隻聽“嘶”的一聲,流雲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軟塌下去。

    尹空悅來不及阻止宇文述學追到池上,卻尚能阻止他落入池中。

    一道剛勁掌風襲來,將宇文述學推到池外。這個過程中,宇文述學左肩傷處複又滴血。尹空悅眼疾手快,脫下一隻衣袖,將長袍一揚,將似斷了線的珊瑚手串一般的血珠一滴不落地用袍子接住,竟是半滴也沒落到池子裏。

    宇文述學本就失血,加之這不輕的一掌,他在地上翻滾了幾圈,喉頭一腥,側頭一嘔,一口鮮血噴濺而出。

    他癱倒在地,起了幾次,還是沒法靠自己的力量坐直身。長歌連忙上前扶坐起他,為他療傷。

    尹空悅歉然的聲音遙遙傳來,“對不住,順知。情勢緊急,出手過猛。”尹空悅亦是以劍支持,保持身體懸空,不落入池中。

    而那隱語劍卻不似已成為一團廢鐵的流雲劍,竟是毫發無損,迸發出的金光愈發耀眼奪目。他手腕流淌出的血液已經將他的整隻手染成血色,血液像是擰開了的水龍頭,順著指尖嘩嘩直流。

    尹空悅不斷靠隱語劍變化身體所處的位置,將血液按照某種順序滴入池中隔斷裏。

    這邊長歌替宇文述學療傷,葉隨風插不上手,那邊尹空悅莫名其妙地放血,葉隨風也無法阻攔。

    她左右為難,心裏幹著急,忍不住跑到池邊,大喊道:“你究竟要做什麽?這麽下去你會沒命的!”

    葉隨風遙遙望去,血水在池中隔斷中緩緩上升,漸顯雛形,居然流淌成字。

    “此乃先祖一生最終的機關,唯我尹家血脈配合隱語,方能開啟。隱語二字,暗嵌著祖先與其鍾愛之人的名諱。他不想外人擾佳人清靜,故設了這麽一道看似絕無法開啟的機關暗門。機關開啟之後,隻有……一炷香的時間,之後連通密室與墓室的暗道便會自動關閉。因我無子嗣血脈,這道門關閉,將永無再開之日……救人需快……切不可耽擱……”

    他的聲音透著疲軟虛弱,那流淌的鮮紅就是他緩緩流逝的生命。

    “你別犯傻了,哪有這種要人去死才能打開的機關?”古時候又沒有dna檢測的係統,“怎麽會一定要你的血才行?這個機關怎麽知道添進去的液體到底是什麽?往裏麵倒水加油不行嗎?”

    葉隨風思量這機關大約可能靠的是密度,用水灌進去大概不成。

    “就算是要用血……我們這兒這麽多人,湊一湊也好,總不能讓你一個人都出了。我,我身體健康,沒有貧血,我多獻一些不成問題。”葉隨風伸出細長的胳膊。

    可即使葉隨風如何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勸說,尹空悅仍是不為所動,“多謝葉姑娘好意,隻是這祖上傳下來的破解之法,我不能怠慢,更不敢冒險。若是果真用了葉姑娘的鮮血,卻無法開啟密門,豈不是得不償失?葉姑娘也不必當我是什麽大善人,我並非是順知,天生一副熱心腸,那一眾人中,我想救的人,唯有川夏一人。我自知福緣淺薄,不敢奢求流水桃花,倘使……用爛命一條換得川夏長命百歲,也算是……值了。”

    葉隨風不懂機關的發動方式,她心裏是覺得以眾人之血啟動機關定能成事。

    可無論她怎麽說,便是磨破了嘴皮子,仍是說不動方頭不律的尹空悅。更何況,她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一定可行。

    尹家世代鑄劍,莫非他們的血液果真異於常人?還是他們練得功體與眾不同?

    一切都是推測,一切都是空談。

    葉隨風咬著嘴唇,無力地凝望著瞬息成紅的池水。宇文述學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她的身後,他目光僵直,毫無生氣的臉上透出絕望。

    長歌也已經不在石室之中了,葉隨風知道他一定是去找墓室通往外麵的密道了。

    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這句話在她的心底嘶吼著,她卻無力問出口。

    搖搖欲墜的宇文述學,像個紙片人,嗬一口氣就會被擊倒。他一副任惆悵失意為所欲為的模樣,將自己丟棄在泱泱萬裏的悲傷之中。

    但凡還有一點辦法,他定然不會讓長歌離開。長歌離開的那一刻,便是他向強大的現實無奈的妥協。

    強大如他,神通如他,卻也敵不過冰冷的現實,隻能道上一句無可奈何。

    空曠的石室,隻剩血滴落的聲響,那是心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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