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簡一迴來就召集店長和決策部門開會。

    宋之宜帶出來的團隊,果然不一般,大家各抒己見,意見中肯,真的是把書店當成了自己的家。

    陸行簡欣慰,無比慶幸,這麽優秀的書店,幸虧是被自己接收了。

    h市位置偏c市東南一點,經濟雖略遜於c市,但卻是文化重鎮,鍾靈毓秀,人文薈萃。近些年文化市場愈炒愈熱,誰都想擠進來分一杯羹,陸行簡早就想進軍h市的文化市場,苦於沒有機緣,沒想到宋之宜突然要移居出國,真是千載難逢。

    “就三個月的營業額統計來看,文化創意產品和咖啡甜點等的收入明顯比書籍好太多,每十個人裏頭,隻有一兩個會買上一本書,剩下的不是好奇心驅使看看,就是來蹭免費wifi的。”

    負責市場調查的大汪素來一針見血,大家都樂了。

    “所以,我們分析出來的結果是,要進一步做好文化創意產品。在此基礎上,要向其他領域進軍,比如服裝,像什麽文化衫衛衣之類,利潤大得嚇人。當然這隻是一個例子,不是說咱們必須去做裁縫。”一片笑聲裏,他呷口茶,潤潤嗓子,繼續說,“另外,必須加快網絡銷售這塊兒,要實現網絡和實體店同步增長。不是我吹,咱們‘私書房’的牌子在全國各主流城市都是響當當的,我們的粉絲群是相當龐大的,群眾基礎非常良好。”

    陸行簡忍住笑,“宋總給你發多少工資?”

    大汪揉揉腦袋,伸了伸手指,憨憨一笑,“不算多,夠糊口。”

    陸行簡展眉,“按照你的想法去做,成功了,我付你雙倍工資。”

    “是!”大汪一激動,上牙和瓷杯來了個激烈對碰。

    接著,討論這個季度的購書單,多數人表示同意。

    楚淨蹙了蹙眉,“我有意見。”

    抬頭,大家都望著自己,尤其首位那人,眉眼輕斂,一副認真聆聽的樣子。

    楚淨瞬間就後悔了,她忘了坐在那個位子上的已經不是宋之宜了。

    “文史類專著、科學讀物太少,心靈雞湯、名人自傳、書商炒作的沒營養的書太多。我建議調整一下比例。”

    市場部根據銷量列出來的書單足夠科學,照這個單子進貨,絕對不用擔心賣不掉。如果隻是單純賣書倒無所謂,什麽來錢賣什麽,可她進這裏的第一天宋之宜就說過,他們首先賣的是文化,其次才是書。

    大汪苦笑,“小楚,我也知道沒營養,可真把你說那些有營養的弄來了,賣不掉怎麽辦?不錯,我們上個月是賣出去一批古籍,可你也知道,那是因為有高校采購書目,咱們有員工家屬是圖書館管理人員,這才順利拿下這個單子。”

    楚淨堅持,“你說的都對,可是一個書店如果全是沒營養的書,那還叫書店嗎?”

    “如果連基本的盈餘都維持不了,那就叫書店?”陸行簡突然發問,一手撐住桌沿,身體朝著楚淨的方向傾轉,俊眉斜挑,狹長的眸子微眯,似笑非笑,“楚店長,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每個城市有多少家書店關門,相信你比我清楚。”

    卷而濃的睫毛劇烈扇了扇,楚淨抿緊唇,沒有說話,算是默許。眼睛盯著牆上,目光空洞。

    沿著她的視線望去,陸行簡看到宋之宜的墨跡,是他臨的《難得糊塗》。眸子瞬間沉下去。

    散會後,電梯前,朱萸悄悄拽出擠在人群裏的楚淨,擠眉弄眼,“陸總有請。”

    她警惕,“什麽事?”

    朱萸搖頭,“他沒說。”

    屏息,敲門。

    等待的時間有些漫長,時間仿佛被撥慢了一圈。

    “進來。”

    楚淨深唿吸,握上門把手推開門,手心汗涔涔的。

    辦公桌後麵空空的,目光左移,瞧見陸行簡立在窗前,身形挺拔,目光如炬,正看著她。

    她淡淡開口,“請問陸總有何吩咐?”

    陸行簡眉頭立刻擰了一個結。麵前的女人身姿窈窕,五官愈發精致奪目。跟五年前相比並無太大變化,唯一的變化就是更讓人移不開眼了。但陸行簡就是覺得她跟以前不一樣了。具體哪裏不一樣,說不上來。或是她看他的漠然神色,亦或是她說話的冰冷語氣。

    “你跟宋之宜講話也是這樣的語氣?”他饒有興致地問。

    楚淨正色,“現在是工作時間,陸總您的問題明顯在工作範圍以外。”

    “好。”挑挑眉,他兩步跨到沙發跟前,敲敲茶幾上的一張紙,“那我們就來談工作。”

    看不出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楚淨屏氣走過去,看見是那張購書單,眉目間露出困惑的神色,“什麽意思?”

    陸行簡背靠著沙發椅,筆直的長腿疊在一起,整個人懶洋洋的,“要說的很多,你確定要站著聽?”

    楚淨輕輕攏了攏裙

    擺,在他對麵坐下,雙腿自然地並在一起,兩手平放在膝上。

    米色呢料長裙,黛綠複古及膝風衣,說不出的優雅大氣。陸行簡對她的穿衣品味從來都是滿分好評,女人的義務就是令人賞心悅目,他忍不住盯著她。

    “有點素了。”

    正經八百的口吻,仿佛在和決策部門部署重大商業戰略。

    楚淨蹙眉,正欲發作,對方卻冷不丁遞過來一支筆,a4紙翻過來推到手邊。

    “寫下來。”

    “什麽?”她看怪物一樣看著他。

    “自然是書。”漆黑的眸子蘊著笑,頓了頓,補充說,“你想進的書。”

    楚淨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沒有聽錯。”翹起的長腿“噠”落地,身體前傾,狹長的眸子緊緊鎖住她粉白近乎透明的臉,“你那麽堅持,我隻好冒險試一試了。不過隻拿你的中心花園店冒險,這些書,隻你店裏進。賣得好,有賞;賣不好,要罰。不然服不了眾。敢不敢冒這個險?”

    她攥著筆,黑葡萄一樣水靈的眼珠眨也不眨地盯著麵前的男人,想從他高深莫測的淡笑裏看出些什麽,可惜,失敗了。

    “為什麽不敢?”她嘴角淺淺翹起,睫羽微微顫了顫。

    對,她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陸行簡笑容不覺加深。

    “方才在會上,怎麽不堅持?你以前可不會輕言放棄。”

    “那是以前太蠢!”脫口而出,帶著濃濃的自嘲。

    陸行簡“刷”地沉下臉。

    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楚淨合上筆站起來,“一時半會兒想不全書目,我迴去列個詳細的呈給陸總您看。”

    緊走兩步,伸手夠著門鎖,背後猛然伸過來一隻手,扣住她手腕。

    胸腔瞬間騰起巨大惱意,她奮力掙了兩下,沒能掙開。

    陸行簡輕哂,手臂微微一用力,她整個人就被翻轉過來,按在門上。他向前探出腦袋,緊貼在她耳際。

    楚淨渾身戰栗,幸好,他並沒有進一步動作,隻是輕輕埋首在她頸側,閉眼,深嗅,沉溺其中,滿臉陶醉,好像吸毒上了癮。

    “joy.”他幾乎吮著她細長的頸,低喃,似午夜夢迴時的夢囈。“原來,你沒忘。”

    楚淨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像行將溺斃的落水者,瞳孔瞪得大大的。接著,卯足了勁推開他,落荒而逃。

    “號稱成本最昂貴的joy香水,據說每30ml至少需要10000朵茉莉和28打玫瑰。”

    20歲生日,他拿出一瓶造型精致的香水放在她掌心,眼底靜靜流淌著溫柔的光,他抱著她,深情地吮吻,告訴她他最喜歡茉莉和玫瑰的複合馨香。

    她旋開瓶子,倒了一滴在掌心,輕嗅一口,瞬間就醉了。

    既然他喜歡,她也就無條件喜歡。

    迴到書店,她把自己關進辦公室,強令自己放空腦袋,什麽都不要去想,打開電腦,查資料。

    “砰砰”,有人敲門。

    小唯領著個小夥子進來,那小夥子拿著本書,文質彬彬的,看樣子是個學生。

    “楚姐,這位顧客有些問題想跟你當麵交流。”小唯有點為難地說。

    楚淨好奇地打量一眼這個大男生,方正的國字臉,眉眼疏朗,書生氣息甚濃。

    她看著小唯,“泡兩杯茶來。”又拉開一張椅子,對男孩說,“你好,請坐,我是店長楚淨,請問你有什麽問題?”

    “我覺得你們書店的書質量越來越差勁了!”男孩情緒激動,“以前還能看到許多有價值的人文科學書籍,可是現在呢?我剛看到有個書架,滿滿都是什麽養生、成功心理學,請問貴店□□之初確立的品味和格調扔到哪裏去了?”越說越激動,說到慷慨激昂之時,一巴掌拍在自個兒大腿上,額上青筋畢現,表情沉痛,像極了民國時期的進步青年。

    楚淨想笑,不過想想太不地道,掐了自個兒一下,忍住。

    這個進步青年言辭犀利,卻句句在理,尤其那句“請你們不要淪為二流三流書商”,像錐子紮在心上。

    整個下午,她一遍又一遍想,書店行業是不是真的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她不久前剛看過一本書,作者是上個世紀恢複高考的第一屆大學生,畢業時放棄了優渥的工作,迴到家鄉所在的小城,開了一家小小書店,靠租書賣書營生。那是物質極度匱乏的80年代初,然而那樣艱難的情況下,他的小小書店竟奇跡般每月都有相當可觀的盈餘。

    反思,物質條件如此優越的今天,書店竟淪落到這個地步,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一通電話打斷她的思考,接起來,是衛冬陽。

    “楚淨,我到h市了。”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就是新章節啦~~

    為什麽都潛水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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