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晚上幾乎都沒有睡,白鷺說累了就閉上眼睛,可是眼淚卻怎麽都止不住,到了早上旭日東升時她的一雙眼睛已經紅腫得不行。許默然心裏有事,眼睛雖然合上卻沒有進入睡眠狀態。

    手機鈴聲打破了兩人之間安靜的局麵,起初兩人都沒有去在意,可是那震動聲一直持續不斷,許默然先反應過來,伸手拿過床頭櫃上的手機遞給了白鷺。

    白鷺看了眼手機屏幕,是林桐。她又看了眼許默然,準備摁掉電話時卻想起了之前許默然的話,你爸爸是c市市長,林桐的嶽父。她猶豫了幾秒鍾後按了接聽鍵,林桐的聲音傳入耳朵:“我辭職了。”

    白鷺不明所以:“你說什麽?”

    “我說我辭職了,準備迴c市。”

    “為什麽突然……”

    “你有空嗎?方便出來見個麵麽?”

    “我……”白鷺看了眼許默然,而後問林桐,“什麽時候?”

    “今天下午,有時間麽?”

    “好。”

    許默然知道電話裏是林桐,他此時此刻已經可以心境淡然的麵對了。更何況其實他心裏明白,白鷺隻是想知道她父親的一些事情而已。

    不管怎麽樣,他迴到公司後就得做最後的決定了,兩人在床上又從早上躺到了下午,白鷺出門前對許默然說:“你等我迴來。”

    許默然笑笑迴答:“好。”

    林桐又瘦了,白鷺剛到小區門口,林桐的車就開到了她的身邊,副駕駛座叮的一聲被打開了,白鷺坐過幾次這車自是認得,她抬腳便踏進了車廂裏。

    車廂裏麵有緩緩的音樂聲,古榕樹飛快的倒退,車子在幽深迂迴的馬路上蜿蜒而前,林桐的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白鷺也不說話,兩人就安靜的聽著廣播裏的古老歌曲。

    車子停在了南濱路,今日難得的有太陽,在陽光照耀下波光瀲灩的湖水上麵,還有冬候鳥撲騰著翅膀上下翻飛著。兩人在靠近湖麵的木椅上坐下,白鷺問林桐:“為什麽要辭職呢?”

    “我媽……我是指養我的媽,她病情複發,恐怕……我爸跟我說我希望在我媽生命中最後的日子裏,我能夠陪在她的身邊。我媽在c市生活了很多年,不願意離開,我隻得迴去了。”

    “噢,”白了點點頭,“是該迴去的。”

    “嗯,我已經辭職了,可能一個星期後我就要迴c市。”

    “嗯。”

    白鷺還是點頭,“挺好的。”

    “是挺好的,你不也挺好嗎?”林桐苦笑,“看樣子你確實挺好的。”

    白鷺也扯扯嘴角苦笑,林桐轉了轉臉,看著白鷺的側臉,她的臉在陽光照耀下顯得有些不真實。林桐繼續說,“其實許默然他對你還是不錯的,隻是他爸爸……唉,算了,你也要理解,他那樣的家庭,這些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是啊,是挺無奈的,你呢?”白鷺也轉過臉來看著林桐,“你當初的選擇也是因為無奈的嗎?”

    “我說是你會相信麽?”林桐反問。

    “誰知道呢。”白鷺聳聳肩迴答。

    “以後我可能不迴枝椏市了,”林桐像是跟一個老朋友聊天一樣,“有空要記得常聯係,大家還是朋友。”

    “林桐,”白鷺突然轉了話鋒,“你嶽父,我是說你前妻的爸爸,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嗯?”林桐一臉疑問。

    “我的意思是你跟你前妻怎麽就離婚了呢?”

    “你說這個啊,離婚很正常啊,性格不合就離了唄。”

    “那你們為什麽會結婚呢?”

    “不記得了,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你前妻是孫妍的表姐?”

    “嗯,是的。”

    “哦,你前妻家境似乎很好。”白鷺將頭轉迴去,看著湖水表麵。

    “是,”林桐也將視線收迴來、看著湖水表麵,“她家家境很好。”

    白鷺覺得自己這樣說話有些突兀,她想了很多,想找到一個突破點可以順其自然的就聊到上麵去,可是她想了好久,才發現似乎最近腦子總是不夠用。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現在知道了,她就會想要問問清楚,想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樣子,自己有沒有一點點的像他,他是否還記得自己和已經死去的媽媽。

    白鷺在想理由,林桐看著褶褶生輝的湖麵發怔,須臾後林桐還是先說話了:“其實,我跟她結婚,是因為覺得她跟你很像。”一句話讓白鷺瞠目結舌,她赫然睜大眼睛看著林桐,林桐繼續說,“不知道為什麽,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像看到了你一樣。但是其實仔細看又會發覺,你們也不像。”

    “哪裏像?哪裏不像?”

    “世界之大,長得像的人比比皆是。她給我的第一感覺有些像你,可是看久了就覺得不像了。”

    “她像她爸爸

    還是她媽媽?”

    “你說孫倩?”

    “對。”

    “為什麽突然對她感興趣了?”林桐不解,“她不像她媽媽,像她爸爸。”

    “她的爸爸是個什麽樣的人呢?”白鷺繼續深入。

    “白鷺,”林桐認真的看著她,“為什麽突然對她的事情來了興致?”

    “噢,”白鷺故作鎮定,“印象中覺得她似乎是個很有性格的人,所以就突然想了解了。”

    “她個性很要強,就跟他爸爸一樣,要不然怎麽做到了這麽高的職位。”

    白鷺還想問得更多,可是她實在不知道該怎樣繼續問下去,她害怕自己太熱情了嚇到林桐。

    林桐見白鷺遲遲不繼續說話,有些挫敗,他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說,“看來你對陌生人的好奇程度都比我高。”

    白鷺尷尬至極,不是聽不懂他的話,她昨晚哭得太多,現在眼睛還是脹痛得厲害,稍微眯了眯眼,“迴去了c市也好,有父母在的地方才是家,總歸比你現在一個人在枝椏市的強。”

    “但願吧。”林桐不置可否。

    林桐不是來跟白鷺緬懷過去的,他知道白鷺的個性,她哪有自己那樣的無聊,總是會試圖去迴憶起以前的那些塵封往事。他太了解白鷺了,時光無涯的荒野,在她心裏,那些如煙往事,恐怕早就隨著時光的河流大浪淘沙,不管開心的還是不開心的,都將滾滾而去。也罷,他早就知道她是這樣的一個人不是嗎?

    有時候他甚至會希望,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消失掉,隻剩下了他跟白鷺兩個人,不管隔著多少歲月,多少重重人世,他都不會在乎,因為隻有他們兩個人,那些距離也便不是距離了。可是現實就是現實,他總是會在千帆過盡之後明白,現實總是傷人的,他早就在這些滔滔歲月裏,掙紮得傷痕累累了。

    都說長情是對一個人最好的陪伴,可是在他看來卻不是,他覺得隻有相知才是最最難得的。萬丈紅塵裏,隻有找到那個相知的人,才能覺得人生完整了。

    他的人生才剛走了三分之一,可是他卻覺得自己已經精疲力竭了。以前精力最最旺盛的年華,他才剛剛感知到幸福的滋味就被自己最最親的父母折斷了。之後的這些年,他其實都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麽過來的,渾渾噩噩之中,時光白駒過隙,倏然間才發現,真的已經迴不去了。

    來枝椏市之前,他就已經知道這是一場必輸的戰爭,他也不

    是來打這場仗的,他隻是想來看看在過去那段被他遺忘的歲月裏,她是否還同以前一樣。現在他看到了,天地萬物都在變,她亦不例外,隻有他自己,其實還在原地沒有改變。突然之間就覺得自己蒼老了,曾經一起看山看水看浮世塵華的人,現在已經不見了;曾經閉上眼睛也能找到的路,現在已經找不到了。又或許能夠找到,隻是道路的盡頭,她心裏的那扇門,再也不為他開啟了。以前寫的情書信箋在慢慢的泛黃,以前老得掉牙的愛情故事也在慢慢的變味,唯一不變的,隻有兩人之間越來越長的距離,真的是,越來越長。

    林桐從來都不會妄自菲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多了不起的人,可是他從來不會覺得自己沒有那個能力能給白鷺幸福。但是人生在世都是命,冥冥之中,一種叫做命運的東西在慢慢的牽引著他們前行。小時候他總是會嘲笑那些口口聲聲說天意如此的人,而今長大,也越來越信命了。他總是會想,假如那個時候他跟自己的父母死磕到底,那麽結局是不是又會不一樣呢?可是人生哪來那麽多的假如,更何況其實他心裏明白,就算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那樣做。在那時年華裏,白鷺沒有了他也許會難過,但是他知道,那些傷總是會好,她總是會熬過去;可是他的父母沒有了他,卻活不了。這是一道不相容選言命題,他終究躲不過。

    迴去也不是認輸,隻是一種妥協,一種再次的妥協。他在心裏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對父母的妥協,也是最後一次對她的放棄,如果有生之年他還會迴來枝椏市,那麽他一定會對自己妥協,一定會為了自己而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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