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狄蹲在帳篷外麵避風的角落裏,一個人守著一隻小小的油爐,爐子裏咕嚕咕嚕煮得正歡的,不就是她喝的米粥?


    楚狄聽到動靜,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見林向晚出來了,就對她笑了笑,“喝完了?速度還真快。還要不要再來一碗?等一會兒,這一鍋馬上就好。”


    他的臉上沾了些鍋灰,這麽大個兒的人守在這樣小巧的爐子跟前,就像是一隻笨重的大熊在做針線活,讓人看了就覺得好笑。


    可是林向晚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你有什麽企圖,你想得到些什麽?你是不是還以為我像幾年前那樣,隻要別人對我好一點,我就會掏心掏肺的對他好?可是我已經不是原來的我了呀,我不會再那麽傻了啊!


    你難道不知道麽?你明明知道的吧,你明明知道我現在的心有多硬,可是,為什麽,為什麽還要對我這麽好?


    她喃喃地開口,聲音被楚狄聽到了,他的動作一頓,而後馬上又恢複了自如,“為什麽?為什麽會問出這種話?你不是我的女朋友麽?男人照顧自己的女朋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女朋友?我記得楚先生你是有老婆的吧?公然說出這種話,不怕上娛樂新聞的頭版頭條麽?”林向晚的聲音變得尖銳,她像隻被招惹急了的刺蝟,全身的尖刺都立了起來。


    楚狄沒說話,低頭仔細地弄著鍋裏的粥,林向晚覺得自己一拳打在空氣裏,怒氣值飆升,她上去打算好好地問問楚狄到底是怎麽想的,可是卻忘了自己的腳上還有傷,一大步邁出去,一聲慘叫,人就往地上摔去。


    關鍵時刻,楚狄出手把她抱了起來,“你這女人簡值就是欠揍!”他也氣得不輕,對她好,她不領情也就罷了,還說風涼話,還拿自己的身體出氣,她到底想幹什麽?是不是他像以前那樣,狠狠的對她,她就舒坦了?


    可就算是她真那麽想,他也再狠不下心了……她怎麽就不明白……


    他知道失去的珍寶想要再次獲得一定要經過千難萬險,但他沒想到這個過程會如此的多舛。她不是在考驗他,她是在折磨他!拿他對她的感情,一次一次的做實驗,挑戰他的底線到底能夠為了她而放寬到何種地步!


    “我們已經分手了!”楚狄吼得林向晚耳膜生疼,林向晚也不甘心的吼迴去,她心裏不舒服,很不舒服,好像除了這樣粗暴的表達方式,沒有別的方法能讓她好過一些。


    可是就算是這樣吼過了,她仍然不高興,鼻子酸酸的,眼睛也生疼。


    楚狄抱著她,恨不得就手給她來幾巴掌,但他一低頭,就看見林向晚小小的鼻頭紅紅的,眼睛雖然死盯著地麵不肯看他,可他卻可以從她的眼角看見些微的水光。


    心裏的怒氣,就像是被針刺破的氣球,在這一瞬間消失不見。


    自己這是在幹什麽呢?和她生氣?如果真的要和她生氣,恐怕要生一輩子的氣吧?算了,她比他小那麽多,就當是哄一個超齡的女兒吧,他不應該和她一般見識,否則他得少活多少年?


    心裏這麽想,楚狄就平靜了下來,隻不過他生來不會哄人,所以聲音生硬的答道,“那隻是你單方麵提出的邀約,我並沒有答應。”


    邀約?他以為這是在談生意麽?邀約,承諾,然後再簽合同?!林向晚想要再說些什麽,剛一張口,嘴上就被塞住一塊白白的軟綿綿的東西。


    “剛剛烤好的山芋,你要是不想吃,就扔了。記得扔遠一點,這裏的人十分愛惜糧食,要是看見你糟蹋東西……”楚狄將林向晚放開,用指頭在她額頭輕輕一彈,“你就死定了。”


    林向晚像是被子彈擊中了前額,一時呆若木雞,她直覺楚狄對她的態度有問題,但又說不出問題在哪裏,等她反映過來的時候,楚狄已經走得沒影了。


    隻剩下林向晚一人手裏握著一隻山芋,呆呆地站在如火焰般熱情的夕陽裏……


    *


    第二天清晨,林向晚起了個大早,遠離了都市的喧囂,山間的空氣清鮮,讓人的睡眠質量大幅提升。


    經過這一晚上的好眠,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像是充滿了電的電池,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任何不舒服的感覺都消失不見。就像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健康人。


    雖然知道這樣的感覺隻是假像,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身體隻會越來越糟糕。


    但偶爾這種假像,仍是讓林向晚覺得無比喜悅。


    她伸了個懶腰,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


    秋珀縣是全國有名的貧困縣,縣裏人均年收入還不到兩千元,由於交通不暢,這裏有些人可能一輩子都沒有走出過大山,看一眼外麵的世界。


    縣裏有個醫療站,不過因為人材緊缺,所以根本沒有醫生坐堂,更不要提醫療設備和藥品,平時有個病有個災的,縣裏人都是自己到山裏找些草藥隨便吃了,能治好就算命大,治不好就等著死。


    聽說有醫療隊進山,全縣人民都沸騰了,一大早就堵在醫療隊的營地外,排隊等著看病。


    隻不過別人門前都是人滿為患,偏偏林向晚這個婦科的小帳篷外,卻是門可羅雀。


    林向晚不知為何,找到一位縣幹部想問問究竟,被她抓住的縣裏的中年男幹部,天生一個黑麵膛,聽見她的疑問,就嘿嘿嘿地笑了兩聲,然後抓了抓頭發道,“這件事……林醫生……你莫急,再等一等,等一等就有了哇……他們村裏人,沒個見識……婦科麽……他們不好意思來看的……你莫急嗬……那啥,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林向晚從天亮等到中午,又從中午等到下午,除了一位滿頭白發,走路都打晃的老婆婆過來問她會不會卜算生男生女之外,根本沒有等到任何其他的病人。


    就算再不好意思,有病總是要治的吧?她就不信這一山一村的女人,沒有一個是有婦科問題的!林向晚是閑不住的性子,既然等不到人,她就幹脆主動出擊。


    背了個小醫箱,林向晚開始漫山遍裏挨家挨戶的找病人,隻不過她沒想到,自己的主動出擊,差點給自己惹來大麻煩。


    這座村子相傳是從秦朝起就存在的,村裏人家家戶戶以種田為生,還延續著許多上古時期的習俗,例如女人若是還沒出嫁,就根本不可以邁出大門一步,而家裏的大事小情,也都由男人做主,若是男性家長不點頭,那就算是縣長來了,說破大天,也是不可能。


    林向晚敲開了第一家門,又黑又瘦的男主人用看外星生物的眼光打量著她,她堆起十分誠懇的笑容說明自己的來意,得到的迴答,卻是男主人倔強的背影,以及門板落鎖的聲音。


    林向晚不甘心,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就繼續敲打著門板,希望男主人給她一個機會,可這一次,她得到的卻是門內柴狗的低吠,以及男主人狠狠的如果她不走開,就要放狗咬她的威脅。


    一家不成,再換一家,再不成,再換。


    林向晚從太陽當頭,一直走到夕陽西斜,除了拒絕,什麽也沒得到。


    人們冷漠而警惕的目光,讓她感覺不解,冷言冷語的拒絕還算是好的,有家婆婆幹脆拿著燒火棒嘴裏用土話喝罵著就把林向晚趕了出來……


    頹敗地坐在地上的大青石上,林向晚像是霜大了的茄子,徹底蔫了。


    “怎麽?幹嘛這種臉色。”累了一天的沈士君坐在林向晚身邊,揉著自己因為寫病曆寫得太多而酸腫難堪的手腕。


    林向晚斜睨了他兩眼,“師兄,你這是在炫耀哦。”


    沈士君忍俊不禁,“你這可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了,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像你這樣輕鬆的過一天。”


    “可我自己並不想這樣啊!!”林向晚抓狂,“我要真的想偷懶,我幹脆請假在家多好?還能陪陪葉楠,何必要跑到這種地方來躲輕閑!”


    見她炸了毛,沈士君立刻笑著給她順毛,“婦科不像別的……這裏人很保守,想讓他們一下子接受你確實有點困難,要不然你明天跟去看普外?或者跟莫洛洛去教小孩子念書?”沈士君說到這裏,突然笑得見牙不見眼,林向晚心裏疑惑,道,“師兄,你想到什麽?怎麽笑得這麽八婆?”


    沈士君正了正臉,輕咳一聲,“我哪有……就是聽說莫洛洛今天也吃了官司,她給村裏的年輕人講歐洲藝術,不知怎麽的,在塞尚的蓮花裏夾了一張米開朗基羅的大衛像……”


    林向晚聽到這裏,先是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太厲害,整個人都倒在青石板上,身子彎彎的,像隻大海蝦。


    米大叔的大衛像,是一座**的男子塑像,這裏的人這樣保守,光是聽說要脫褲子檢查就如聞虎色變,這次莫洛洛幹脆給他們來個露jj光屁股小人,恐怕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哎呦……我不行了……哈哈哈……她有沒有被狗追著咬……”


    “怎麽沒有……聽說半村的狗都去追她了……”另外那半村的去追了林向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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