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一次的殿試重考有聖人親自盯著,所有的監考官更是在考卷糊名收上來以後當堂審閱。然後將自己為什麽會挑選出這份考卷的原因附在考卷之後,最後挑選出來的上榜者的試卷也由聖人親自過目。等到揭開糊名唱榜的時候,一甲前三名的人選中,榜眼和探花並沒有變,狀元卻成了二甲第一名的章夢麟。而原先的狀元卻因為發揮失常的緣故,淪落到二甲第七名。


    二甲和三甲同進士的人選雖然偶有差別,但大多數是排名的先後順序略有不同,原榜中隻有不到五人在複試中落榜。而這幾人原本的名次就是岌岌可危。


    將僅有的這幾名原先上榜之後又落榜的士子的考卷挑出來仔細審核,發現這些人雖然落榜了,但所寫出的文章也是可圈可點,不過是審核考卷的監考官不一樣了,所以在主觀上略有參差罷了。更有人因此脫穎而出——比如說陳珪之子陳橈的試卷,不但辭藻精妙言之有物,更在文章中引用了數據佐證論點,顯而易見是平日裏時常觀看朝廷邸報,甚至同其父時常討論朝政之故。


    這樣的素質涵養,別說選入翰林院點卯,便是直接外放到外省為主政地方官,也是綽綽有餘的。


    更有章懷玉之幼子章夢麟,他的文章引經據典,言辭鋒利,某些觀點更是令人拍案叫絕。似乎是因為有人汙蔑其父營私舞弊的緣故,章夢麟心中憋著一口怨氣,一改章家為人處世寫文章時的中庸低調,謙謙君子之風,筆鋒大開大合咄咄逼人,雖然失了些君子穩健的風度,但其書生意氣揮斥方遒,簡直叫觀者酣暢淋漓。


    又有劍走偏鋒的,比如說某個名叫胡晉中的士子,因其出身晉商,平日裏耳濡目染者皆是商賈之間的貨值南北互通有無。他在闡述文章論點的時候,便將商家的某些處世之道引入文中,其論點之新穎,論述之詳盡務實,也叫人為之深思。這樣的人如果調、教的好了,雖說不至於成為清正之名臣,但足夠成為朝廷之棟梁……


    簡而言之,這一次的恩科含金量十足,別說沒有先前市井傳言的舞弊現象,其水準之高,簡直可以排得上本朝科舉選才的先列。


    聖人眼見這樣的結果,心下不覺大鬆了一口氣。畢竟是他登基後的第一次恩科,倘若當真因此而爆出什麽科舉舞弊的醜聞,就算朝廷願意嚴懲,可事情傳言出去,究竟損傷了聖人的顏麵。


    如今能證實科舉沒有舞弊的情況,聖人輕鬆之餘,龍顏更怒。著令錦衣軍統領趙弼和接受此事,務必徹查究竟是誰在汙蔑朝廷重臣。


    消息傳出的源頭很好查,趙弼和不過將這些鬧事的舉子抓起來問了一遍,就找到了當時考完試後,跟陳橈等人爭執的一個姓梅的舉子。


    事後調查這個姓梅的舉子,才發現這人跟陳家倒還有些瓜葛。原來這舉子姓梅名泓,乃是江南人士。出身貧寒,卻有些才學。因當初得了金陵薛家二房老爺的周濟才有銀錢上京趕考。那薛家二房老爺看中這梅舉子的才學,不但資助他讀書,還有意將自己的女兒薛寶琴許配給梅家。兩家因此定了姻親,可惜薛家二房老爺不上一年病死了,隻留下一個老妻並一雙兒女,盡是老弱之人。薛家二房的買賣營生也因此受到了影響。


    那梅泓卻一舉中第,搖身一變成了舉人。此後一直拿著薛家資助的銀錢在京中進學。即便得知薛家二房老爺沒了,卻也毫無表示。梅泓的同窗好友乃至授業恩師更不知梅泓與金陵薛家二房的小姐有親,竟好有意替梅泓做媒的……


    趙弼和看了這些資料,便斷定梅泓是個品性不端之人。不過趙弼和心下也狐疑,在他看來,像梅泓這樣的人,見到權勢富貴之人巴結都來不及,又怎麽敢在背後誹謗朝廷重臣?何況他誹謗的還是當朝內閣首輔章懷玉章大人?


    抱著狐疑的心態細查,趙弼和這才發現,原來當日梅泓之語不過是落榜之後的嫉妒之談。之後被陳橈當麵告誡了幾句,嚇得臉都白了,立刻縮了迴去。不過這句話卻被有心人聽了去,之後在落了第的舉子中故意散播些謠言,引起群情激憤。而他們也不過是想渾水摸魚,實在不濟也能給聖人添堵的。


    而這些有心人的身份,經過趙弼和抽絲剝繭按圖索驥,也都查個明白。之後入宮向聖人複命。聖人聽後氣急而笑,待趙弼和走後立刻命人帶著證據去找太上皇告狀。


    事情鬧的這麽大,太上皇自然也有所耳聞。不過太上皇心腹眾多,早在聖人還沒查出什麽名目的時候,太上皇便將前因後果查個明白。眼見新皇氣唿唿的過來請安。太上皇莞爾一笑,開口說道:“這件事兒老三幹的是過分了些。你想怎麽懲治他?”


    新皇還沒來得及告狀就被太上皇一句話給噎住了。聞聽太上皇所言,聖人挑眉問道:“父皇早就知道了?”


    “也沒比你早多少。”太上皇嚐了一口今年新貢的新茶,笑眯眯說道:“章懷玉這個人,看著是有謙謙君子之風。但他能擔任這麽多年的內閣首輔,卻也不是性情高潔就行的。有人把矛頭指向他,他自然不會坐以待斃。這倒也不是什麽難猜的事兒。”


    聖人聞言,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再次落座以後,卻心平氣和起來。太上皇見了,不免笑道:“老十二昨兒入宮,因說他前兒帶著人去城郊打獵,好容易獵到一隻獐子,立刻進宮孝敬朕了。恰好你這時候過來,吃了午飯再去罷。“


    聖人點了點頭。父子兩個吃了一迴午膳,又說笑一迴。聖人這才告了辭。


    如今暫且不說聖人如何懲處背後攪事的那一幹人等。


    隻說朝廷複試過後,因陳橈與胡晉中都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再無別事可提。兩家的婚事便又提上了日程。


    胡晉中與陳婉的婚事原本是定在五月初的,因耽誤了這幾日,時間便有些湊不上。兩家又不想太過匆忙委屈了一雙兒女。遂坐下來商議過後,最後還是決定重新推算良辰吉日。聖人不知從何處聽到這件事,更是著令欽天監的人算了一個好日子給兩家。還美其名曰這日子沾了皇家的貴氣,“那一雙小兒女必定順遂和滿,再無不妥的。”


    這話雖然是聖人和陳珪的私下調笑。不過聖人從來金口玉言,有他這麽說,陳珪自然知道這日子是再無不妥的。當下千恩萬謝的謝過了聖人,捧著欽天監給挑的良辰吉日去尋胡家。


    胡家雖然早就知道陳珪在聖人跟前兒得意,卻沒想到聖人連這些瑣碎小事都能顧及得到。心下越發喜歡,也對陳家愈發敬重。一雙小兒女的婚事最終定在了六月初六這日。


    定親多年終能娶得美嬌娘。更是這種洞房花燭金榜題名的雙喜之事,不獨胡家眾人,就連胡晉中自己個兒也美得冒泡。每日閑在家中隻顧著掰手數日子。要麽就是找尋各種借口去陳家相約陳橈。


    眾人眼見胡晉中這麽個毛頭小子的模樣兒,越發好笑。


    如今卻說因著兩家定親的消息早就傳開了,四月初旬,便有各家各戶過來送禮。其中除常來常往的皇子皇親仕宦卿貴之外,便屬江南鹽課林如海林家的表禮最為豐厚。


    陳珪為官多年,自然知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道理。陳、林兩家雖然勉強算得上是姻親,卻一直沒打過交道。之前年節下的禮尚往來,也不過是維持著同僚親戚的情分罷了。直到上皇退位,新皇登基,並且有意將巡鹽禦史這一職位由一年一任改為三年一任,或者是五年一任的時候,林家的年節之禮才突然豐厚了起來。


    陳珪知道林家禮下於人必有所求。果然林如海稍後送節禮時附上了幾分書信。先是正常的寒暄熱絡。直到兩人用書信往來了幾迴,林如海才話鋒一轉,提及想要迴京之事。


    陳珪也知道江南鹽道是一個爛攤子。如今聖人有意整頓吏治,江南鹽道雖然是個肥缺兒,卻更是個燙手的山芋。林如海是個聰明人,所以在察覺到朝廷的動向後急於脫身。然榮寧二府早已因著秦可卿一事被聖人嫌棄,此事雖不能宣諸於口,但長安城中有頭有臉消息靈通的人家無有不知。


    王子騰也因著當年薛家之事被聖人官降三級,此刻自顧不暇,也沒工夫理會林如海的事情。


    林如海雖然有同僚好友,但若論及簡在帝心,誰也比不上陳珪。所以林如海索性將希望全放在陳珪的身上。希望對陳珪曉之以情動之以利,最終由陳珪在聖人麵前替他斡旋。這樣的把握才是最大的。


    陳珪原本不打算摻和江南官場那一攤爛事的。不過此一時彼一時,如今三皇子為了給當今添堵算計到他的頭上。倘若他不能禮尚往來,一則不是盡忠的道理,二則自己憋氣委屈發不出來,三則也叫滿朝同僚小看不是?


    於是陳珪三思而後,便拿著林如海的書信入了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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