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帶著三個姐兒趕到陳家的時候,陳珪尚未歸家。陳老太太並馮氏則張羅著家中大小替陳珪預備洗塵。陳老太爺且端坐在正堂上首,裝模作樣的拿著一本書來瞧。隻可惜思子之情太過,心不在焉之餘,那書拿倒了尚且不知。


    尤三姐兒見狀,少不得開口調笑道:“世人皆讚讀書精湛之人,說他熟知典籍,且能倒背如流。如今外祖父閱覽詩書,雖比不上倒背如流之輩爐火純青,但是能夠‘倒讀如流’,也是極為不易的。”


    陳老太爺聞聽尤三姐兒如此打趣,少不得低頭看了眼手中之書,旋即莞爾一笑,隻將詩書撂在一旁,搖頭笑道:“罷了罷了,既然看不下去,又何必做出此等模樣,憑白叫我的小外孫女笑話了。”


    眾人聞言,少不得哄堂而笑。陳氏則指著尤三姐兒啐道:“真真是個牙尖嘴利的鬼丫頭。連你外祖父也打趣起來。還不快快給你外祖父敬茶賠罪。倘或再這麽沒大沒小的,仔細我捶你的肉。”


    尤三姐兒嘻嘻的笑了,忙的起身敬茶與陳老太爺,口內則說道:“外孫女兒無狀,還請祖父大人饒恕些個兒。莫要讓母親捶我的肉了罷?”


    說罷,仍舊可憐兮兮的假哭出聲。瞧得眾人越發好笑,陳老太太指著尤三姐兒道:“你也得有人治你一迴罷了。”


    一句話未落,仍舊打趣陳老太爺的道:“叫你裝相,這會子被外孫女兒一語道破了,可還好受?依我說,想兒子便是想兒子罷了,有什麽丟人的。子璋此去一年多,雖說每常來往通信皆按時應晌,可到底不必在家時日日見麵的好。即便是心下惦念些個兒,也是尋常之事。偏你愛做出這麽一副模樣兒來。反招兒大家的笑話。”


    陳老太爺被陳老太太數落一通,也不以為意。隻擺手搖頭,接過尤三姐兒的賠罪茶,剛要開口說什麽,隻聽二門上迴事人迴說“老爺已經進京了,正在門外下車”。


    話音未落,陳家眾人早已激動的站起身來。馮氏更是險些失手打碎了手內的茶盞。忙的轉身將茶盞撂在一旁的花幾上,也不顧杯碗歪斜,茶水溢出,忙帶著兒女人等接出大廳。


    隻見陳珪風塵仆仆的身影早已進了二門。喜得馮氏忙迎上前去,口內剛叫了一聲夫君,視線觸及跟在陳珪身後的一個十六七歲,身著月白武服的姑娘身上,不覺嚇得臉色一白。身形也承受不住的搖搖欲墜。一雙眼睛登時紅將起來。


    馮氏忙掩住了心頭湧將出來的心酸苦楚,強撐著笑言向陳珪見了禮,這才問道:“這位妹妹不知是誰?怎麽稱唿?”


    陳珪離家一年多,雖然每常與家中通信,但公務纏身之餘,也常忍不住思念之情。隻好對著家書聊以慰藉。


    此刻好容易見到了發妻小妹兒女侄女,早已按捺不住的撲上來。一時摸摸兒子,一時拍拍女兒,一時又將兩個侄女兒摟在懷中顛了顛,忙的壓根兒就沒聽清馮氏的話。


    一時又惦念著老父老母,忙的越過眾人進入廳中給陳老太爺陳老太太叩頭請安,口內隻說“兒子不孝,不能親侍奉在父母身側”雲雲。


    陳老太爺與陳老太太多日不見兒子,自然十分想念。陳老太太忍不住淌眼抹淚的將陳珪扶起,摟在懷中心肝兒肉的哭了半晌,陳老太爺雖然不似陳老太太這般真情畢露,然也忍不住紅了眼眶,隻握著陳珪的手,不住的念叨著“迴來就好,迴來就好。”


    一時又命陳珪坐下,待丫鬟獻茶畢,仍命陳橈、陳婉、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給陳珪叩頭。


    陳珪笑著叫起,這時才留意到大姑娘,怔愣了片刻方才想起來這時尤府的嫡長女,不覺笑道:“大姑娘也這麽大了,出落的如此標致,果然不俗。”


    陳老太太聽見陳珪如此說,便接口笑道:“可不是麽。長得標致,福氣也大。再過兩個月就要嫁進寧國府做國公夫人了。到時候還得咱們家橈哥兒背著她上花轎呢。”


    此事陳珪早在家書中俱已得知,此時聞聽陳老太太提及,少不得故作正色地開口調笑道:“這可是個大事兒。到時候可得要橈哥兒吃的飽飽兒的,莫要摔了咱們家大姑娘才是。”


    一句話未落,眾人早已笑出聲來。陳老太太好笑又好氣的點了點陳珪,又點了點陳氏,口內說道:“顯見的你們兩個是親兄妹了。說話兒的口風都是一樣的。”


    眾人聞言,少不得又是賠笑出聲。唯有馮氏仍舊惦念著跟陳珪一道兒迴來的那位姑娘,縱使勉強露出笑意,臉色兒仍是一片慘白。


    陳珪留意著發妻眼圈兒發紅,麵色不好,不免關切的問道:“你這是怎麽了?可是身上不舒服?”


    馮氏見問,勉強笑了笑,搖頭說道:“並沒有什麽。想是方才被風吹了,過一會子就好了。”


    說罷,仍舊指著門口兒站著的那位姑娘問道:“不知妹妹姑娘是誰,怎麽稱唿?”


    眾人聞聽此言,這才留意到門口站著的身穿月白武服的姑娘。不覺麵麵相覷,登時心下一沉,皆不說話了。隻看著陳珪。


    有道是知妻莫若夫,陳珪一掃馮氏滿麵含醋撚酸的模樣兒,便知道她是誤會了。不覺哈哈一笑,指著那位姑娘說道:“你們可真是……慣會胡思亂想的,都想到哪裏去了。這是我給咱們家姐兒請的練習弓馬騎射的女先生。之前三姐兒不是說想要學騎馬麽,婉姐兒和二姐兒也都跟著起哄。隻是那會子咱們家並也不認得什麽會武藝的姑娘,倘或叫個男丁護院兒來教,傳將出去了也不像。隻恐壞了女孩兒們的清譽,所以便作罷了。這次我去江南,偶然識得梁家兄妹,恰好這兩兄妹都是會武藝的高人。現如今她哥哥梁鳳饒已投到了六皇子門下,這位梁姑娘原也要隨她哥哥去的,還是我好說歹說,嘴皮子都磨破了,才求得六皇子應允,許我帶著她家來,教咱們家女孩兒們的弓馬騎射。”


    陳珪一席話落,仍笑著叫過那位梁姑娘。隻見那位梁姑娘從從容容,落落大方的走上前來,抱拳見禮道:“晚輩梁紅玉,見過老太爺老太太,見過夫人,見過姑太太。”


    陳家眾人沒想到還有這一樁烏龍,少不得賠笑答應。陳珪又命家中小子姑娘們給梁紅玉見禮。三姐兒這才笑眯眯的道:“姐姐叫梁紅玉,原是宋朝一位女將軍的名兒。”


    梁紅玉聞聽三姐兒之言,也笑著迴道:“那是我們家的老祖宗,倘或有機會效仿先祖,能夠以女兒之身征戰沙場,報效國家,紅玉也不枉學了這一身武藝了。”


    尤三姐兒見梁紅玉笑容燦爛,言談舉止疏闊大方,並不似尋常閨閣女子言笑時扭捏做作,非講究什麽笑不露齒的儀態,心中便覺親近喜歡。忙上前拉著梁紅玉的手兒笑道:“我也想學習弓馬騎射,倒沒有姐姐這麽遠大的抱負。隻想著強身健體也還罷了。”


    梁紅玉聽了這話,便笑道:“可是練習弓馬騎射可苦的很……”


    一句話尚且沒說完,馮氏已在旁笑道:“快些坐下說話兒罷。走了這麽久,可都累了。快些吃杯茶歇歇。”


    說罷,又命小丫頭子上茶來。且似笑非笑的瞪了陳珪一眼,口內說道:“既是替家中姑娘們請來的女先生,夫君怎麽不早說。白晾著先生在門口兒站了那麽久,哪裏是咱們這樣人家兒的待客之道?”


    陳珪聞言,則笑嘻嘻的並不答言。反倒是梁紅玉並不在意,口內隻笑言道:“陳大人剛剛迴家,自然是要見過父母家人的。我即便是在旁等會子,也是情理之中。夫人莫要這麽說。”


    馮氏聞言,少不得又讚了梁紅玉幾句。便命丫鬟們預備熱水洗漱,又命廚房做飯。陳珪聽聞,則笑著擺了擺手說道:“不用擺飯了,時間來不及。且讓我梳洗一迴,還得入宮麵聖去。你們先吃著,且替梁先生預備客房就是了。”


    眾人聞言,不覺大驚。陳老太爺忙的說道:“這會子進宮?都要落鎖了罷?”


    陳珪無奈笑道:“沒辦法,事情緊急。聖上與太子殿下還等著我們迴話兒呢。要不是就這麽風塵仆仆的進宮麵聖,實在大不敬。恐怕我這會兒都到不了家。”


    陳珪既如此說,眾人也無可奈何了。馮氏忙命丫頭們送熱水,親自服侍陳珪熟悉過,又換了朝服,匆匆進宮麵聖。


    這裏且不提陳家眾人如何款待梁紅玉。隻說陳珪匆匆進宮時,當今與太子殿下,以及朝中諸位老臣已經在勤政殿了。


    陳珪剛剛請門口的小太監通報過,洗漱已畢的六皇子也匆匆而至。兩人隻是相互看了一眼,還沒來得及說話,便有小太監通傳命兩人進殿奏對。


    陳珪與六皇子隻得躬身入殿。一時見過聖人與太子殿下,一一的迴稟過江南諸事——其實早在兩人迴京之前,早已寫好了條陳奏疏稟明此事。此刻當麵迴奏,亦不過是解答聖人與太子殿下的心中疑慮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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