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之都,早已春暖花開,鳥語花香。鬱差一臉陰鬱,抱著一個梨木鐫花匣子走進了簡陋破敗的寢殿。

    他抬頭看看這匾額,不由得撇嘴。周國這幾年國力逐漸昌盛,但從未給季翊修繕過宮殿,如今這住的地方還不如在大梁的質子府華麗呢。

    他在門檻處蹭著腳底的泥,突然想到,這要是在大梁,一路走來腳上怎麽會沾泥呢?質子府掃地的宮女都要比周國的盡心盡力。

    “殿下。”鬱差叫醒了正在榻上小憩的季翊,“這是從大梁皇帝送來的東西,務必要您親啟。”

    季翊點頭,以眼神示意他將匣子擱下。

    那是個精致漂亮的匣子,季翊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但也就是這幾眼他便確定了這梨木應當是周國盛產的黃梨木,而匣子上的紋飾也是周國特有的工藝。

    所以樓音是送了一個周國特產給他嗎?

    季翊嘴角隱隱噙著笑,打開了那個盒子。他拿起那塊兒玉,與自己腰間的佩玉比對了一下,眼睛眯了眯,嘴角的笑退了下去。放下那塊兒玉後,又拿起裏麵的牛骨梳,仔細翻看,骨上細致地刻了“翊”字與“娥”字。

    季翊將牛骨梳扔迴了匣子,再隨手翻動了一下裏麵的東西,已經沒有興致再看。同時,他從身後的櫃子裏拿出一顆極小的鐵環,捏在手上細細端詳了許久。

    有些事情,他不願相信,但真相確實在慢慢浮現。

    鬱差看著此時季翊的模樣,著實有些吃不消。他盯著手中鐵環的模樣看似雲淡風輕,可那雙漂亮的眼眸裏卻有千頭猛獸在奔騰,有萬支冷箭在飛射。如果眼神可以殺人,那季翊現在的眼神可以直接上戰場了!

    “殿下。”鬱差咽了咽口水,說道,“您沒事吧?”

    季翊迴了神,將鐵環一同放進匣子裏,說道:“丞相不是要過來嗎?”

    鬱差說是,正要出去看看丞相可到,便聽見外麵宮女問安的聲音。季翊站起來整理整理衣冠,然後將桌上的梨木鐫花匣子放到了床邊的櫃子裏。

    再迴頭時,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已經站在他麵前了。

    “師父。”季翊彎腰行禮,隨即便被眼前的老人扶了起來。

    “殿下今日不曾去看看病重的皇上?”丞相的聲音與他的精神頭一樣矍鑠,他收迴扶季翊的手,掀一掀官袍,坐到了主位上。

    季翊隨之坐於下首,說道:“皇兄日夜侍疾,弟子不便前去

    打擾。”

    丞相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了。他閉著眼坐著,臉上的溝壑格外清晰。七十有餘的人了,行動說話皆神采奕奕,即便是閉著眼坐在這裏也不會像別的老人那樣露出一副昏昏欲睡的神態來。

    “殿下。”他睜開眼,稀鬆的眉毛下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該是時候行動了。”

    季翊垂眸拱手,道:“一切都聽師父的。”

    北國之春,總還少不了一陣刺骨的寒風。而陰冷的地牢裏更是如同寒冬臘月一般。樓音裹著嚴冬最寒冷時才穿的鶴氅,站在獄前,看著奄奄一息的樓辛。

    “可別讓他死了。”樓音對身旁的獄卒吩咐道,“那什麽提神的東西,繼續給他灌下去。”

    獄卒二話不說,一大碗濃黑的藥汁就給樓辛灌了下去。獄卒心裏念叨著,這玩意兒厲害了,也不知皇上從哪裏尋來的方子,能讓受了極刑的人死不掉昏不過去,總之就是比常人還清醒地忍受著痛苦。

    一碗濃藥下毒,樓音全身傳來一陣酥麻,然後每一處地疼痛又被喚醒,叫囂著撕扯他的每一根神經。

    “樓音……”他俯在地上,兩手抓著鐵索,唯有那冰涼的觸感讓他感覺自己還活著,“我可曾真正傷了你一根寒毛?你如此……”

    他話沒說完,便看見樓音扭頭走了,剩下的話再也沒力氣說出口,生生咽迴了肚子裏。

    樓音隨著地牢外透出的一點光亮走出去,腳步越來越快,像是要極力逃離這個地方一般。

    前世,難道我曾真正傷過你一根毫毛?

    地牢外,春雨綿綿,枝枝撐著傘在外麵等著樓音,攙扶她坐上軟轎後慢悠悠地往養心殿走去。

    “父皇昨夜可曾發燒?”

    枝枝搖頭,“今早秋月山莊那邊的人迴報,昨夜上皇睡得極其安穩,今早精神狀態也很好,皇上不必擔憂。”

    樓音不再說話,閉眼聽著雨聲。

    春天的雨不像夏天那樣猛烈,潤物細無聲的感覺能掃去大半陰鬱的心情。

    前方轉角處,一個腳程利索的小太監正用盡了全力向樓音跑來。雨勢雖小,待他站定在樓音麵前時衣服也濕了大半,“皇上!丞相大人以及內閣大臣們正在禦雄殿侯著皇上,有急事相議!”

    得了命令,抬轎子的太監們也加快了腳步,在濕滑的雨天也安安穩穩地走到了禦雄殿。

    即便是殿內,也彌漫著一股濕潤泥

    土的氣息,倒讓殿內緊張的氣氛消散了一點。

    “齊大人,莫非是北疆前線出了事?”樓音來不及坐下便問道。

    而齊丞相卻是撫摸著胡子,眼角都是笑意,“卻是是北疆前線出了事,不過卻是好事。”

    “哦?”樓音挑眉,北疆前線出了好事?算一算前世的這個時候,她已經在獄中,對外界的事情一概不知,她還真不知北疆出了什麽事。

    “烏孫國都三天前突發地震,傷亡慘重,烏孫王命垂一線,皇子們已經將前線大軍全部撤迴國都了!”

    樓音嘴角也忍不住露出笑意,說道:“果然是好事!”

    眾人又在殿中商議了幾個時辰,知道天色晚了,齊丞相才說道:“那戍守在北疆的尤將軍……”

    他看著樓音的臉色,等待著她的迴答。

    “天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樓音目視禦雄大殿正前方的匾額,一字一句道,“尤錚謀逆,作為父親自然是要誅殺。但念在尤將軍多年來對大梁有功,便饒了他的性命。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朕與將他流放至南境,終生不得迴京。趙國公府上上下下,女眷皆變賣為奴,男子充軍,世世代代,永無翻身之日,各位愛卿覺得如何?”

    底下幾個老臣麵麵相覷,卻沒有一人發聲。

    樓音等他們的迴複等了半天,最終卻是散秩大臣劉大人站了出來,那個一輩子和尤將軍政見不和,常常在朝堂之上與尤將軍吵起來甚至動粗的人,“這……尤錚逆賊萬死不足,但尤將軍實則對我朝有功,若是流放,這……”

    “原本給誅連,朕留他一命已是開恩,劉大人難道有別的看法?”

    劉大人搓了搓手,說道:“皇上深明大義是大梁之幸事,隻是如今北疆危機雖除,但南邊周國不得不防。臣以為與其流放尤將軍,不如讓他戍守南境,戴罪立功。皇上若不是不放心,大可再派幾位監軍大臣去便是。”

    樓音沉吟半晌,看著下麵幾個老臣,問道:“你們呢?也是這個意思?”

    齊丞相率先表達了自己的讚同之意,其他人也相繼附議,樓音自然沒得說,“那便按照劉大人的意思辦,齊丞相這便去擬旨。”

    幾個老臣離宮後,又有侍衛冒著雨衝進了禦雄殿,這是今天樓音聽到的第二個好消息。

    “皇上!席大人迴來了!”

    比樓音反應更大的,是侍立在一旁的枝枝。她剛剛拿到手上的茶壺突

    然落地,砸得粉碎,滾燙的茶水濺了她一身卻也渾然不知。

    “在哪!”樓音難以抑製激動,幾乎就差抓著侍衛的領子問了,“在哪裏!”

    “今日剛到京郊驛站,是驛丞派人來報的。”

    樓音帶人趕到京郊驛站時,驛丞差點嚇得屁滾尿流。他今早發現躺在門口的奄奄一息的席沉時,本以為是個流浪漢,誰知他開口就讓人去宮裏傳信,驛丞還以為這人瘋魔了。可仔細看看他氣質確實不俗,萬一真的是哪個大人物呢……抱著僥幸心理,驛丞收留了席沉,並派人去宮裏傳信,但沒想到,來的居然是當今女皇!

    他看著自己這小小驛站外站了一層又一層的禦林軍,隻覺得祖上都冒青煙了。

    望著床上那衣衫襤褸,滿臉傷痕的男子,樓音鼻尖都酸了,那可是最愛幹淨最威風的錦衣衛千戶席沉啊。

    “迴來就好。”樓音拍拍他的肩膀,免了他起身行禮,“不知你傷成了這樣,早該帶太醫來的,朕這就帶你迴宮去。”

    席沉搖頭,說道:“皇上莫擔心,這都是些皮外傷。”

    樓音別過頭,看見枝枝反而站在牆角不敢走上前。

    有人近鄉情怯,而有人見到心心念念的人,卻不敢上前說話,隻敢遠遠地看著。

    “枝枝。”樓音叫了她幾聲,才見她迴神,“咱們這就迴宮。”

    而接下來的日子,席沉亦隻是默默療傷,然後再次迴到他的崗位,對他此次南境之行的艱難之處閉口不言,刀劍下偷得的性命,大牢囚禁時的絕望,逃出尤錚營帳那時三天三夜沒命的奔跑,以及在南境荒野裏多少次從野狼口中逃生,都被他咽在了肚子裏,好似此次依然隻是執行了一個普通的任務。

    性格使然,有的人注定不會傾訴情誼,也不會向身邊的人露出軟弱的一麵。

    清明時節雨紛紛的四月,連宮裏的貓都懶得動了,成日躲在屋簷下聽雨,時不時藏起來讓宮女們好找一番。

    樓音每當閑暇下來時,總止不住歎氣,又時時張望窗外,像是再等什麽似的。

    款冬姑姑早就發現她這樣的狀態了,隻是不點破。

    “姑姑,周國那邊還沒有來信嗎?”

    款冬姑姑搖著頭,依舊做著手上的事。

    樓音垂下頭,看著腳邊的小貓,總覺得它把爪子伸到了自己心裏在撓似的。

    她已經等了兩個月了,希望季翊能

    給她一封信,證實她的想法。可等了這麽久,依然杳無音信。

    “姑姑,我要不要修書一封送去周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你病我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翹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翹搖並收藏重生之你病我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