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市甩掉樓音後,季翊駕馬一路狂奔,繞了一大圈迴了住處。他偽裝成了壯碩的身形,貼了胡子,穿著麻布衣裳,順順當當地進了自己的房間。

    鬱差在裏麵等他。

    “路上出事了嗎?怎麽這麽晚?”

    季翊一邊撕去貼在臉上的胡子,一邊說道:“遇上公主了,甩開她的追蹤花了些時間。”

    鬱差明了,便說道:“那日後殿下為了防外麵那些人,都得這樣出去嗎?若是被大梁皇帝發現您喬裝打扮出行,那可要嚴查了。”

    季翊擺手說道:“外麵的人等不了那麽久便會動手的。”

    放燈節那日,他發現府邸外有許多打扮不顯眼的人在四處閑逛,或買一碗茶閑聊,或擺著字畫出售,但無一不斜著眼睛盯他府邸的動向,於是換了幅模樣出門,那些人沒認出他來,便按兵不動。而他隻要正常出行的時候,那些人便步步緊跟他,一天十二個時辰緊密跟蹤。

    季翊手裏捏著撕下來的胡子,嘴角忽然浮上笑意,自言自語說道:“這樣也挺好的。”

    這一日,季翊著一身靚藍色綾鍛袍子,手裏把玩著一隻成色通透的玉石,帶著鬱差慢悠悠地走出了府邸。

    初冬擠走了深秋,路上行人們對插著袖子,疾步走在路上,恨不得將脖子都縮進衣領裏。

    季翊悠哉悠哉地走著,好似寒風刮著一點都不能似的。

    鬱差在他身旁,直視前方,嘴裏卻說道:“殿下,他們又跟上來了。”

    “嗯……”季翊說道,“且讓他們跟著吧。”

    主仆二人好似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一會兒在書鋪看看,一會兒去古玩店坐一坐,直到日曬三竿了才走進了南陽侯府。

    侯府內,南陽侯坐在湖邊石亭裏,煮了一壺青梅酒,壺頂生起嫋嫋白煙,酒香醉人。下人領了季翊過來,伺候他坐下,便又一言不發地退了下去。

    南陽侯拿起一隻純淨得幾盡透明的白瓷酒杯,到了二錢熱酒,遞給季翊,說道:“難得季公子賞臉,本侯便拿出了珍藏多年的青梅酒,希望季公子不要嫌棄。”

    季翊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南陽侯接著也飲了一杯酒,感覺熱酒驅散了周圍的寒氣,也舒爽了許多,他說道:“今日請季公子來府上,實則是有些推心置腹的話想與公子談一談。”

    季翊隻是笑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原本在喉嚨上的話,南陽侯卻說不出來了。他最恨的便是季翊這一副什麽都心知肚明,卻等你開口的樣子。明明隻是一個戰敗國質子,大梁作為禮儀之邦,優待於他,他反而卻時時端著一幅高貴的樣子,哪裏有身為質子的覺悟。

    想到這裏,南陽侯語氣也沒那麽好了。

    “實不相瞞,舍妹自小是有一些癮疾在身的,她自小會看見一些不幹淨的東西,每當看見後,便會因為受了驚嚇而失常一陣子。”

    季翊挑眉,順著南陽侯的話說下去,“原來前些日子侯爺請妙冠真人來府上做法便是為的此事。”

    南陽侯見季翊的眼裏依然沒有波動,摸不清他到底是信還是不信,不過這不重要,隻要自己編造一個理由將此事搪塞過去便罷了,“前一陣的事情,我已經找季公子談過了,季公子雖答應不外傳,但京都的流言卻如洪水般鋪天蓋地而來,舍妹的聲譽毀於一旦。”

    季翊將手中的玉石玩兒暖和了又換到另一隻手上,他隻低頭看著玉石,說道:“侯爺也知道,始作俑著並非我。”

    南陽侯覺得心裏一股惱意,卻又不能發作,他隻能再倒了一杯酒,一口咽下去後說道:“如今妙冠真人做了法,舍妹有所好轉,但流言卻依然在暗地裏流傳著。”

    南陽侯等著季翊接話,季翊卻像沒聽見一般,自個兒伸手去提起酒壺,倒了杯熱乎乎的酒,一口飲下去。

    “季公子,你初來大梁時,舍妹便待你不薄啊。”季翊這異於常人的淡定,讓南陽侯忐忑不安,他不願放下身段,卻不得不帶著乞求的語言說道,“還請季公子出麵為舍妹澄清一番,舍妹一身的清譽就係在季公子一人身上了!”

    聞言,季翊拿著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他臉上浮起毫不掩飾的冷笑,說道:“南陽侯的意思是,讓我去幫一個意圖謀殺我的人洗脫汙名?”

    “語陽她隻是看見了不幹淨的東西,受了驚嚇!”南陽侯幾乎拍案而起,一想到自己妹妹的聲譽係在眼前這人身上,語氣又軟了下來,“而且季公子已經割去了語陽手臂上一處肉,即便是恢複了也會留下疤痕,這還不夠嗎?”

    其實南陽侯明白,外界傳言秦語音夜裏摸進季翊的房間是因為貪圖季翊的美色,這樣的傳言已是最好的了,若是讓人知道了秦語陽是帶著殺意進去的,恐怕他整個南陽侯府都會頃刻覆滅。可人總是貪心不足的,季翊沒有出麵揭穿秦語陽,南陽侯不僅不覺滿足,還想讓他出麵為秦語音洗清冤屈

    ,最好此事就當沒有發生過一般。

    可季翊的迴答卻不太如他的意,季翊說道:“恐怕是要讓侯爺失望了,我心胸狹隘,斷是做不出這樣的事的。”

    “那若是……”南陽侯放低了聲音,說道,“季公子若是答應此事,日後公子若有難處,本後定會盡全力相助。”

    “侯爺當真如此想?”

    “當真!”

    季翊卻笑了起來,慢慢站起來說道:“侯爺若因此與我有了私底下的人情來往,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人安上通敵叛國的罪名。侯爺願為秦小姐犧牲至此,可我卻不願陷侯爺於不義之地。”

    他扶平了衣衫,說道:“季某就此告辭了。”

    季翊這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卻是南陽侯在一時衝動說出“盡全力相助”時沒有考慮到的,他此時看著季翊離去的背影,心裏咒罵了千百遍。硬的不能來,軟的他又不吃,那就當真這樣便宜了他嗎?

    想到此,南陽侯不知不覺捏碎了手中的酒杯,碎渣滓刺破他的手掌,鮮紅的血液瞬間隨著酒水蔓延到了桌上。

    一早便跟著季翊的人,見季翊進了侯府,一部分自然逗留在了侯府外,一部分去了侯府其他出口守著。為首的是一個穿黑衣的高瘦男子,他抱了一架子冰糖葫蘆,坐在南陽侯府對麵的台階上有氣無力地吆喝著,見季翊這麽久不出來,便緊緊盯看對麵的樣子。

    這時,穿著布衣的席沉走到他的架子麵前,拿起一串糖葫蘆問道:“這糖葫蘆可是今日新鮮的?”

    “早上才做的。”黑衣男子頭也不迴,隨意地搪塞了過去。席沉卻追問道:“可我瞧著這裏麵的山楂果都發黑了,你莫不是拿幾日前的糖葫蘆出來賣吧?”

    “說了是今天的就是今天的,愛買不買。”黑衣男子沒心思與席沉多話,便站了起來想趕走他,卻見席沉與自己齊高,氣質倒不似平常百姓,於是便多留了個心眼。

    席沉丟了兩個銅板兒給他,然後摘下兩串糖葫蘆,張嘴就咬了一口。

    “呸!”席沉一口吐了嘴裏的糖葫蘆,一把抓住黑衣男子的手腕,說道,“這分明便是今天前的,都澀口了,你還錢!”

    黑衣男子掙開席沉的手,從口袋裏摸了兩個銅板兒還給席沉,說道:“哪家糖葫蘆是現做的?事兒多。”

    席沉走後,他又嘀咕起來,“沒想到看起來像是貴族子弟,卻是個斤斤計較的。”

    說著

    ,眼睛也不忘盯著對麵的情景,見季翊出來了,便連忙收攤,跟了上去。

    而席沉轉身離去後,牽著路旁的馬兒,走到了乾坤大道,然後從懷中拿出一張幹淨的絲帕將剩下那串自己沒咬過的糖葫蘆包了起來,這才上了馬往皇宮奔去。

    摘月宮內,香兒守在外麵,見席沉來了,便說道:“公主在裏麵呢,要我進去幫你通傳嗎?”

    席沉說道:“不用,我自個兒進去。”

    說了這話,卻又走得慢吞吞地,不知在磨蹭些什麽。香兒不管他了,轉身看見地上又飄落了幾片枯葉,便對著後邊一個小宮女招手說道:“你趕緊去把地上的落葉掃了,怎麽眼裏看不見差事呢?”

    那小宮女說道:“哦哦,好的!”

    席沉走得慢,正好經過那宮女身邊。

    “你叫什麽名字?”席沉問道。

    公主身邊的侍衛主動來與她這個灑掃宮女說話,小宮女一時間有些懵,說話都不利索了,“穀、穀莠。”

    席沉哦了一聲,從懷裏摸出一串包好的糖葫蘆,遞給穀莠,說道:“喏,今天買多了,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扔了。”

    穀莠愣了一迴,下意識地伸手接過,傻傻地張著嘴不知說些什麽。

    席沉又說道,“我每次值夜的時候總看到你在掃地,你就沒有其他事情做了嗎?你隻知道掃地?”

    穀莠徹底懵了,她半張嘴著,從嗓子眼裏發出一聲:“啊?”

    席沉沒理她,轉身進了內殿。

    席沉急匆匆地走進來,隻看了一眼和妃,和妃便知道他有事要稟報,便說道:“玄兒也該練字了,本宮這便去盯著他,不許他偷懶。”

    和妃走後,樓音才說道:“如何了?”

    席沉道:“屬下去搭話,覺得那些來路不明的人許是周國人,說話帶著周國口音,且臣借機與其中一個博弈了手腕力量,其人力量奇大,定是常年習武之人。”

    樓音眼底的光越來越亮,她似乎是帶著興奮在問話,“那其他人呢?”

    “屬下派出去的其他手下來報,也均是與屬下一樣的判斷。周國口音,常年習武。”

    “是了,是他們了。”樓音說道,但其他人都不明白她在說什麽,隻得麵麵相覷。

    樓音現下是一刻也閑不下來,她立馬叫枝枝備駕,去了養心殿。

    往日皇帝用了晚膳也是要看一

    會兒折子的,這陣子卻總一個人待在養心殿,吃了妙冠真人煉的丹便開始念心經,容不得旁人打擾。

    樓音吃了個閉門羹,隻得打道迴府,而這一晚上她卻是輾轉難眠,天一亮便去了禦雄殿外候著,待皇帝一下了早朝她便湊了上去。

    “父皇!”

    皇帝急著往金華殿去,邊走邊說道:“何事?”

    樓音也緊緊跟著皇帝的步伐,說道:“平州地震後,已經開始全麵重建了,兒臣卻是擔心平州知府不得力,想去盯著平州的動向。”

    皇帝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朕自會派人去盯著,你才從江南迴來,在宮裏好好過個年吧。”

    “平州災民如今居無定所,兒臣如何過得好年?”樓音繼續道,“如今接近年關了,朝廷各司忙得恨不得手腳並用,哪裏還有人能去平州?”

    皇帝心裏第一個念頭本來是太子,可一想到他的政績,便又作罷了。

    思量了許久,皇帝終於鬆了口,說道:“你去吧,但一個月內須得迴宮。”

    樓音一下子笑了起來,說道:“兒臣定把差事辦得漂漂亮亮!”

    說完,樓音見皇帝心情不錯的樣子,便又說道:“兒臣還想帶一個人去。”

    “誰?”

    “季翊。”

    “不行。”皇帝這臉卻變得比翻書還快,“他是質子,隻能留在京都,哪兒也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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