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又是倆月已過,初冬的早上,冷冽的小北風吹拂在臉上,生生的疼。

    時間過得可真是快呀,馬車停在徐良玉家門前,車簾一挑,青蘿先一步跳下了車,忙的先去敲大門,咣咣的,越敲聲音越是大了,賴三來開門,見了她很是歡喜。

    徐良玉晚一步下了車,手裏還抓著一封書信。

    自從杭州一別,她和青蘿與檀越分道揚鑣,自他走後,她們先去了蘇州故意泄露行蹤,讓宋凜起了疑心,再叮囑了劉庾司故意透露了消息給他。

    讓他對賑災缺糧與出征吐蕃的事情深信不疑。

    之後她佯裝收糧,還曾與他見了一麵,他更是以為她來趟這渾水是故意與他爭糧,下了本來收,反倒是徐良玉將開倉的糧,統統倒與他,而此時糧價已經二百三十了。

    她的糧食都是起初三十文到五十文收上來的,此時不得不佩服宋凜,他用著她的銀錢,這一年來,可是翻了倍了,想到此處更是恨得牙癢癢。

    進了家門,徐良玉抓著書信一頭紮進了前堂。

    阿姐和阿娘聽說她迴來了,都喜出望外,才一邁進門,就瞧著她拍著桌子笑,青蘿也放下了包袱過來看她,那手裏抓著的書信早被她捏得變了形。

    徐良玉笑著笑著笑出了淚花,迴頭瞧見阿娘,站起來上前一個大步就抱住了她:“阿娘,這口惡氣女兒這就出了,我們很快就能迴家了。”

    說話間,眼淚已經生生落下。

    徐挽玉在旁拿著帕子給她擦臉:“這是好事,怎麽還哭上了?”

    阿姐的臉,和走的時候沒有分別,可這一大年的奔波,疲憊的豈止是心裏,徐良玉破涕為笑:“我這是高興的,是高興的。”

    她前腳才到洛州,後腳趙庾司的迷信就到了。

    宋凜隻道她捱不過他,已經透底了,據說他已經在往迴洛州的路上了,洛州她們家的老宅地契值不少銀錢,抵押了借銀與他來說,便是上策。

    她們二人之間,隻剩薄薄一張窗紙。

    隻他一借銀,不管他抵押不抵押,都一紙密信送去長安城。

    他從前籌來的銀錢,都將變成空談,她就等著這一天,歡歡喜喜地和阿娘阿姐一起說著話,徐良玉坐了片刻,迴了自己的房間。

    自己的家,躺倒在床,又是別有一番滋味。

    冬天來了,天氣變涼了,半年了,李德也快迴長安城了吧。

    她倒頭就睡,可是所有的東西全都放下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晚上了,阿娘非說她瘦了,讓她多吃點東西,在阿娘的身邊,總有一種孩童的感覺,阿姐也是給她夾著菜,一家人其樂融融的。

    許是晚飯吃得太多了,徐良玉有點撐,飯罷就在院子裏走動。

    賴三在前院劈柴,他媳婦一旁收羅著東西,她瞧見了,目光在那三娘身上掃過,想起那個雨夜,仿佛已經過去了好幾個世紀。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三娘抬頭看了她一眼,隨即低頭不敢看她。

    她笑,對她招手:“三娘,你過來。”

    賴三忙是接過她手裏的籮筐:“叫你呢!”

    三娘扭捏了下,還是走了過來,她規規矩矩地施禮,徐良玉站了她的麵前,仰臉看著這個比自己還高一頭的女人,當時被她羞辱,負氣將她許給了賴三,現在看著她,還是有些姿色的。

    她盡量讓自己平和一些:“三娘,從前是非對錯都已經過去了,強行將你許給賴三許是我考慮不周,倘若你現在不願意,我可以放你走,賴三你也不用害怕,如果你走了,我會給他些銀錢,再娶一個就是。”

    賴三早已豎起了耳朵,其實開始時候,他也是恨她羞辱徐良玉,但是後來畢竟做了夫妻,再未欺辱打罵過,一年來的時間了,她也對他講起故鄉的事情,他也疼她疼得緊。

    三娘錯愕看著她,臉上頓時起了一絲紅暈來:“從前是我被挑唆的,我我……”

    她我了片刻,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我現在和他過得挺好的,重活都不叫我幹,平時也有些閑錢,在徐家還自在些,我住慣了,不想走。”

    徐良玉向來對賴三不薄,他的錢財都給了媳婦兒,就她一個人,總比去外麵給人做小做丫鬟強。賴三也是急忙過來了:“二娘子不用惦念,我們現在好著呢。”

    說著還瞥了三娘的肚子一眼,嘻嘻笑了。

    三娘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羞紅了臉:“嗯……就是……其實現在我有了身子了,都快三個月了。”

    徐良玉笑,忙道恭喜,又許了他們一些銀錢和新衣。

    冬時,黑天總是早的。

    外麵有點冷,徐挽玉來尋她迴去,走了一會兒,才覺消化了一些,姐妹兩個就歪了一起說著話,訂婚之後,陳家小郎君

    偶爾來走動,因為徐有義不在,親事怕是得等到過年開春才辦了。

    謹慎些也是妥當,徐良玉沒有與阿姐提及李德,直說這次事了,再迴長安城,她交了差,就會迴洛州來長居,入了夜,後門有人敲響,賴三將來人迎進門來,竟是檀越。

    宋凜果然與他早有書信借銀,現下馬上就要到洛州了。

    給人迎了前堂坐下,徐良玉氣得直敲他的腦門:“他還沒到洛州,你幹什麽就跑了我家來,也不怕人多眼雜出什麽紕漏。”

    他不過是擔心她,一直惦念過來看看。

    檀越任她訓斥,隻看著她笑,來之前還去王記給她買了果脯,依稀記得,阿兄曾經說過,她最愛吃這個,拿出來推了她的麵前,才要說話,阿嫂兩個字已經先行溜了出來。

    徐良玉錯愕地看著他,卻是將果脯推了迴來:“你這是幹什麽。”

    阿姐也才進堂口,看著這二人模樣,悄悄坐了一旁。檀越不大自在,也是坐不住,起身就走:“不幹什麽,順路就買了,你就記得宋凜的事就好,明日他迴來了便見分曉。”

    徐良玉還要問他,他卻是一溜煙又從後門跑了。

    匆匆忙忙來了,沒有什麽事,光是送了一口袋果脯,她追出屋外,人卻已經早沒有影了,真是莫名其妙。再轉身迴來時候,青蘿就站在阿姐的身邊,兩個人都吃吃的笑。

    真是被笑得發麻,她上前挨個瞪了一眼:“你們笑什麽?”

    兩人一邊一個,給她架住了,這便進了屋來。

    徐良玉左右看看,還不明所以:“幹什麽,幹什麽,你們這是要翻天啊!”

    青蘿嘻嘻地笑,在一旁還添油加醋的:“我就說麽,這檀小郎君看你的眼神就不對,你看看你看看,你才迴來,就巴巴地送了果脯來,他一定是對你有什麽想法才對。”

    阿姐也在旁笑:“我也看出來了,耳根都紅了,你們年紀相仿,生出些情意也是正常的,雖然他家那個是坑害過咱們家,但是人都死了就算兩清了,也不妨礙你再嫁,到頭來也是一家人,也是有些玄妙。”

    徐良玉哭笑不得,兩隻胳膊,一邊甩開一個,無語得很:“你們在說什麽啊,我受人之托才和他們來往,兄妹倆個也是可憐,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知道嗎?”

    青蘿嗯嗯點著頭:“我看殿下……嗚嗚……”

    話未說完已經被徐良玉上前捂住了嘴:“閉上你的嘴,

    殿下於我有恩,咱們不能圖人家的美色。”

    徐挽玉卻是沒注意到她們之間突然蹦出來的那個殿下,她還在迴想剛才檀越的神色,走了桌前打開紙包,挑了一個果脯,迴眸笑道:“我不能看錯,檀家這小郎君有點小心思,不然無緣故的,送什麽果脯,之前那個宋三郎就是送果脯送果脯的才送出來的情義,我看你這迴也別急著貪吃,再觀望觀望。”

    其實從前的果脯也不是宋凜送的,是檀笙送的。

    不過徐良玉無意與阿姐分辨,被兩個人取笑鬧了一通,她也是無意探究檀越的心理,拿了果脯,一人口中塞了一個,她現在是毫無負擔的模樣:“先堵上你們的嘴,省得胡說八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等我波斯店運轉起來,到時候喜歡什麽樣的少年沒有,這輩子就這樣吧,稀罕誰就和誰過過日子,多好!”

    她甚至想給自己貼上一個完美的標簽。

    想起來就想笑。

    果脯酸甜,可青蘿還是很想說,殿下怎麽辦?

    不過她偷眼瞧著徐良玉眉開眼笑的,似乎真是沒將殿下放在心上,瞬間也將這點小心思撇開了。倒是徐挽玉非扯著妹妹,坐了一塊,執意要打消她的念頭,無非是勸著她,說這世上還是有真情意好姻緣的,不過是月老兒忙得團團轉,現在還沒顧得上她而已。

    這套話,還是從前她勸過阿姐的,沒想到反倒又說到她的身上。

    世上有真情意,但是也有許多無可奈何,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可以喜歡他的眉眼,喜歡他的臉,也可以喜歡他的霸道,喜歡他的別扭,但是,想就這麽兩個人,沒有別人的,越是權貴,越是難做到。

    昔日情話,變了模樣,總不能等到那一日了,才驀然迴首,悔不當初。

    不如極早抽身,不如就不抱什麽希望了。

    這樣很好,她拿著一顆果脯咬在了口中,絲絲的酸。

    又過兩日,宋凜果然迴了洛州。

    並且才一迴來,就進了檀家大門,趙庾司差點將她的存糧都抖落幹淨,可見此人胃口多大,徐良玉在家淡掃蛾眉,是喜上眉梢,她即刻休書一封,送往了長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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