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花園旁的這片湖泊乃是景帝、也即是已故的郕戾王即位之後,為博當時仍是皇後、現在以郕戾王敬妃的身份居於宮內的敬妃汪氏的歡心,遣人人工挖槽,並遍植汪氏喜愛的荷花,名曰“盈水湖”,其上所築的“溋水閣”也是得名於此。隻是之後景帝寵愛妃子杭氏,且又廢了汪後,改立杭氏為後,這“盈水湖”的名字以及一湖荷花所寄托的深情,才漸漸被宮人們遺忘。及至後來英宗複位,就更沒有人記得這湖的來源了。

    錢太後舉辦家宴所在的八角亭在盈水湖的中心,僅有一條長長的長廊作為八角亭與陸地相連的紐帶。而在靠近八角亭的長廊這頭還有一個小小的碼頭,設置了往下的階梯,階梯下拴著幾隻小小的船隻。這是供貴人們雅興忽至、遊河所用,平日裏也有宮人們乘坐小船清理河中開敗的荷花荷葉與淤泥。

    柏芷聽從了周太後的建議,與吳妃一同走到小碼頭那兒的時候,王妃仍在碼頭之上看著宮人們檢視船隻的安全,並未上船。她看著躲在芳汀撐著的綠茗春意傘下的柏芷,打趣道:“喲,就這幾幾步路的功夫,你還撐著傘呢。”說完她轉過身去拉侍立在她身後的栗絳的手:“你看看人家的侍女,想的多妥帖。生怕主子曬著,還為她打了傘,你就隻知道木呆呆地站在我後頭,可真是不用心。”

    柏芷雖與王妃相處的次數不多,當日在溋水閣內的花朝晚宴上,這位更是時時向朱見深送秋波,無端惹人不快。可是在為數不多的朱見深不在的場合見到她,卻覺得她不像是那時表現出來的那等媚俗的女子。雖然說話嘴上不饒人,可卻也爽利的很、並沒什麽惡意,這等爽快的脾性讓人對她生不出討厭來。

    柏芷笑了笑:“我向來怕水,就不跟著你們一同去泛舟了。太後可憐我一人在亭子那兒無聊,便讓我在這邊看看熱鬧。”

    王妃點了點頭,指著小碼頭裏麵位於遮蔭處的地方:“那你去那兒站著吧,那兒比較陰涼,也較安全些。”

    柏芷點了點頭剛要帶著芳汀往裏麵走,小太監過來稟報:“娘娘們,船隻都已經檢查完畢了,並無問題。奴才們送娘娘們上船吧。”

    王妃點了點頭,看了一眼過來之後一直不做聲的吳妃,謙讓道:“你們先服侍吳妃娘娘上去吧。”

    另一頭八角亭裏,錢太後、周太後還有敬妃看著小碼頭這邊的動靜,談笑風生。

    其實主要也是兩位太後在說話,敬妃在一旁微笑不語,兀自吃著桌上的糕點。雖然不知道錢太後將她這個快

    相當於隱居深宮內的罪人妃嬪找出來做什麽,但她可不會自亂了手腳、亦不會自找沒趣兒,打擾兩位太後的對話。

    閑聊了一會之後,錢太後環顧四周:“也不知道皇上現在在做什麽?雖說這端午節不宜大肆舉辦遊樂宴會,可也該跟著我們一同前來鬆快鬆快。”

    “可不是麽?”周太後手裏頭拿著瑩白浣沙團扇,掩住了笑臉,“前兒差人去問,可皇兒說是國務纏身,無法前來呢。”

    說是說女人間的閑談,可又可麽會離的了男人?丈夫死了,女人的談資也就變成了兒子。

    “那倒是辛苦皇上了。”錢太後吩咐跟在自己後頭的容姑姑,“趕明兒吩咐慈寧宮的小廚房燉了燕窩給皇上送去。”

    “是。”容姑姑應了一聲。

    而這個時候被兩位太後惦記著的皇帝陛下正在飛快地往盈水湖這邊趕來。

    錢太後借著這迴的家宴的由頭,把正在軟禁之中的吳妃從慈慶宮偏殿裏頭弄了出來,但是這並不是唯一的目的。英宗駕崩之前反複交代過,新後的位子非吳妃莫屬,錢太後一直銘記於心。

    朱見深是英宗唯一的兒子,雖不是嫡後所出,可朱見深的能力亦是受到了英宗的認同。唯一讓英宗頭大的就是自己這個好兒子除了那徐娘半老的萬貞兒之外,對其他的女人似乎都沒有什麽興趣,就連新娶的兩位妃子也僅僅因為萬貞兒的一句話而打入了冷宮。

    而英宗將柏芷指給朱見深自然不是巧合。上元燈節之時在宮外頭辦差的鄭時均正好瞧見朱見深和柏芷在首飾攤上親親熱熱地一同買簪子,之後還一同吃扁食,便留了個心眼,將這事兒稟告給了英宗。英宗原先打的一副好算盤,既然太子對柏珍的小女兒有點意思,便將她娶進宮來,總好過太子老是將自己的心思放在萬貞兒那個老女人身上,也好分點心給年輕的小姑娘。或許太子知道了年輕小姑娘的好處,對女人的審美就會逐漸恢複正常了呢?

    豈料太子殿子豈止是分了一點兒心思給柏芷?簡直就是把之前對萬貞兒的心全都放到柏芷身上了,不過對其他兩位妃子還是不聞不問。原本這也沒多大關係,壞就壞在鄭時均又發現了敬妃和柏夫人的關係,再加上柏夫人的爹可是英宗複位之時第一個收拾的權臣,英宗也就起了疑心,決心將柏芷從太子身邊漸漸給隔離開。

    甚至那日突如其來的花朝晚宴,也是英宗為了考校朱見深的幾位妃子而設的。柏芷得了英宗的疑心,自然不能作朱見深的太子妃。花

    朝晚宴那日英宗隱在歌舞後頭偷偷打量那吳王二妃,吳妃一直落落大方地看著歌舞,行為舉止間有大家風度;而那王妃得了周貴妃的提攜,就迫不及待地向太子邀寵,也不顧長輩們皆在場,可見是個目光短淺之人。兩相比較之下,英宗就對吳妃更加滿意了。

    就算英宗再怎麽敬愛錢皇後,可是朝堂之上的事情他是不會告知錢皇後的。不過敬妃於絳雪軒贈簪於柏芷也是錢皇後知道的事情,英宗便借著這件事情給柏芷尋了個錯處,將她從錢皇後的太子妃名單上頭劃了去。

    錢皇後本就以英宗馬首是瞻,吳妃是英宗臨死之時確認的太子妃人選,再加上吳妃知禮聽話、一直恪守本分,她便鐵了心要將吳妃往朱見深的皇後寶座上頭捧。

    因此這端午家宴,不止是要將吳妃從偏殿裏頭弄出來,更要讓吳妃在皇帝麵前露臉。除了周太後曾遣人去請朱見深之外,錢太後的花箋也送到了乾清宮皇帝陛下的案上。隻是皇帝陛下埋頭在堆積如山的奏折裏頭,等到他看到錢太後送來的花箋的時候端午家宴已經開始了。

    “汪德,這是什麽?”朱見深批完奏章,終於有空歇了一口氣。他一邊接過汪德地過來的茶盞,一邊指著桌上的花箋問道。

    “這是錢太後娘娘遣人送來的花箋。”汪德垂手而立,恭敬作答。

    “哦?”朱見深放下茶盞,拿起了花箋,“之前不是已經有人來請過?”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花箋。

    “之前來的是壽康宮的人。”

    朱見深點了點頭打開了花箋:“這後宮的女人們聚在一起,朕去湊什麽熱鬧?太後娘娘也真是鄭重,還發送了花箋過來?”

    “柏妃娘娘也會去啊,陛下您不去悄悄熱鬧麽?”這些日子汪德可是摸清楚了皇帝陛下的脾氣和他對柏芷的喜愛了。

    “朕要是想她了,自然會去清漪閣,跟著這一大群人湊什麽熱鬧?”提到柏芷,一直板著臉處理公務的朱見深這才露出了笑臉。然而下一瞬間這笑容重又凝固了,“是在八角亭那兒?”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頭的慌亂的感覺又出現了。

    看著臉色突變的朱見深,汪德摸不著頭腦:“怎麽了,陛下?”

    “咱們快趕過去!”朱見深重又看了一遍花箋,確認了聚會地點是在八角亭無疑,馬上扔了手中的花箋,站了起來。八角亭那兒四麵環水,僅有一條廊道飄於水上,那可不是個好地方!兒時痛苦的迴憶湧上了朱見深腦海裏,他又想到了柏芷肚子裏頭的

    孩子,決定馬上趕過去!

    而此時太監們正伺候著吳妃往小船上去。也不知道吳妃是怎麽迴事兒,臉色白得嚇人,就連嘴唇,也不見一絲血色。她顫顫地搭著春叢的手往船上走,突然覺得腳下一滑。

    從小太監開始請她靠近碼頭邊上逐階入水的階梯開始,她就仿佛沉入了自己一人的世界,聽不大清周圍的聲響。暈暈乎乎之中,吳妃隻覺得眼前這湖水變成了汪洋大海,眼看著就要將自己淹沒!伴隨著一聲“娘娘小心”的大叫聲,吳妃眼看著就要滑倒。驚慌失措地往後仰倒之時,她隨手抓住了一個東西,然後跌坐在了碼頭上。好在她的腳尚未跨到船上,又收的及時,隻是跌坐在臨水的台階之上,雖然衣擺濕了些,但總是無礙。

    吳妃就這樣鬆了一口氣抬頭的時候,卻發現不對勁兒了!四周的小太監們全都帶了驚惶的表情看著她後頭,她心頭大跳,對了...方才左手抓住的那個東西...不見了!

    不可置信地顫抖著迴頭,吳妃看見了已經哭出來的芳汀......柏妃卻在自己後頭的間隙裏麵掉到了水裏!

    這一時刻,重又失去的聽力突然又迴來了。周圍小太監們驚慌失措的唿聲、芳汀的哭聲、王妃喚人的聲音,都在一瞬間湧入她的耳朵!

    這是怎麽迴事兒!這、這、這...是自己做的?吳妃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腿軟的不像話,根本站不起來。

    “我要下去救娘娘!”芳汀眼看著就要往湖裏去,卻有一個明黃色的聲影飛快地從長廊的另一頭飛奔到了碼頭這兒,“這是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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