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乃是端午佳節,皇帝陛下本要駕臨西苑觀看鬥龍舟、駕幸萬歲山前插柳、觀看禦馬監勇士跑馬走解以及擊鞠之戲的精彩表演,以歡度節日。然而今年因著英宗的駕崩,朱見深已經傳信給了二十四衙門,這些娛樂活動一應停止、不必再籌辦。

    隻是英宗駕崩已有一月有餘,英宗留下的後妃們已經漸漸從這傷痛和打擊中走了出來。死去的人無法再生,可是活著的人總是要繼續活下去。雖然往年盛大的宴會和娛樂活動皆都停止,然而小型的後宮聚會還是舉行了。

    端午節前幾日柏芷和王妃就已經收到了錢太後遣人送來的花箋,說是端午節那日在溋水閣旁邊的八角亭內小聚。溋水閣雖是建於水上,可是還是一處有牆有窗有屋頂的水軒,而那八角亭卻真真是臨水而建、居於水中,隻有一條長長的水上廊道可以到達,以供貴人們夏日賞花避暑之用。

    兩位太後前些日子裏頭吵個不停,這迴卻像是說好了一般、甚有默契地將這活動給辦了起來。事出反常必為妖,芳汀曾擔心地問過柏芷,會不會出什麽岔子?

    柏芷笑了笑,吳妃和萬貞兒被關起來不過幾日,失去了自己手中棋子的太後們就開始坐不住了,想要借著這次宴會把正被軟禁的兩個女人給弄出來。

    或許這就是女人的悲哀吧,好不容易挨過了後宮爭鬥成為了尊貴的太後,可還要為了自己在宮中的地位或者是家族的庇護而犧牲其他的女人,在背後操縱她們去獲得新帝的寵愛。即使是明朝規定皇後必須出自寒門,可是憑借著家中好女為後慢慢暗中崛起、日漸榮華的家族也並不是沒有。

    “反正咱們啊,就看著這兩位太後的手段吧。”柏芷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不知道為什麽這幾日一直有些腫脹的不舒服感,或許是自己吃太多積食了?柏芷打定主意,過會兒去了家宴之上,可不能夠多吃了。

    本以為此次參加家宴的不過是兩位太後並朱見深的三位妃子,卻不料還見到了一個讓人出乎意料的不速之客。早前在絳雪軒內遇見的那位敬妃娘娘身著一襲象牙白的銀紋蟬紗絲衣,堪堪挽著的低髻上頭隻簪了一支白玉嵌珠發簪,原先秀美的臉龐也不複早春的朝氣,顯得有些憔悴。柏芷看著身著墨灰色勾銀邊牡丹宮裝、高挽發髻、簪了三對銀質步搖的錢太後和著鳩羽色垂帶宮絛八幅長裙、高高豎起的青福紋的精致立領盡顯貴氣的周太後,再看看憔悴中帶著輕愁的敬妃,心裏頭犯起了嘀咕:和兩位打扮貴氣的太後比起來,敬妃倒更像是那守喪的哀戚後妃。

    此念一出,柏芷馬上被自己嚇了一跳。敬妃乃是已故郕戾王的後妃,得了先帝的恩庇,這才能免了殉葬的常例,在這宮中生活下去。但是此時英宗已故,她在宮中的地位就顯得更加尷尬起來,顯得更加憂愁也是人之常情。自己此番猜度,實在是毫無根據、小人之心了。

    可是為何敬妃娘娘會出現在這家宴上?柏芷疑惑極了。然而柏芷來沒有來得及細想,亭子外頭的小太監便唱聲道:“吳妃娘娘到、王妃娘娘到!”

    得,這兩位倒是一起來了。柏芷和身側的芳汀交換了一個眼神,錢太後舉辦這次家宴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不知道周太後的目的如何?難不成,也僅僅是為了能將萬貞兒從軟禁中給解救出來?可是萬貞兒應當沒有資格參加這迴的家宴才是。

    王妃今日佩戴的是和柏芷一樣的銀作局呈上的素銀頭麵,王妃本就長得豔麗雍容,配著有些繁複厚重的素銀芙蓉花樣的首飾,雖然亦是身著軟煙色的宮裝,但是仍難掩其瑰麗的姿容;相較之下、隻穿了件素雪絹繡輕羅長裙、戴了兩支白玉簪的吳妃則顯得素淨的多。柏芷見到這兩人向兩位太後行禮之時錢太後看向吳妃的滿意神色以及同樣聚焦於吳妃身上的周太後的不滿眼神,心裏頭稍稍有了個底。

    看來錢太後的確十分鍾意吳妃,隻是在柏芷看來,吳妃卻顯得太過拘謹了些。雖說英宗駕崩不久,可是既然兩位太後舉辦了這家宴,不論背後目的為何,麵子上總是件開心的事情。恐怕是吳妃再不敢在錢太後麵前出一絲錯,這才穿扮地特別素淨吧。

    既然人都到齊了,錢太後便宣布了家宴的開始,讓眾人落座了。雖然眾人是在八角亭子裏頭圍著一張大桌子而坐,可該有的規矩卻一絲都沒有錯。錢太後坐在麵對著亭子入口的正座,周太後位左、敬妃為右,等到他們三人入了座,柏芷等三人這才堪堪坐下。

    錢太後指著敬妃向柏芷等三人介紹:“你們怕是還沒有見過敬妃吧。”

    吳王二妃點頭稱是,柏芷微微一笑:“早前曾在絳雪軒與這位娘娘有過一麵之緣。”

    錢太後本就在看著柏芷,見柏芷這麽坦蕩地迴答了,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神色:“這位是已故郕戾王的敬妃,曾對陛下多有照拂,先帝特意恩準在宮中養老。”

    柏芷等三人又特特向敬妃行了禮,再次坐下的時候柏芷忍不住拿餘光去瞧敬妃,生怕她有所尷尬,可對方卻笑眯眯坦然的很。柏芷忍不住在心裏頭點了點頭,旁的不說,就是敬

    妃的這份修養和氣度,也不像是困於後宮的普通女子。若是換到旁人,經過錢太後這一番看似正常實則令人尷尬的引見,恐怕心裏頭多少會有所不滿。

    錢太後介紹過敬妃之後,又笑著說道:“今日本是端午佳節,雖然無法大肆慶賀一番,但還是把你們都叫到一起聚聚。大家也就不要拘謹了。”

    眾人稱是,可仍沒有人碰桌上的新鮮水果並精致糕點等物。錢太後朝左手邊的周太後笑笑:“這些孩子可是有些拘謹啊,哈哈。”

    周太後破天荒地沒有和錢太後唱反調:“大家夥兒都知道您喜歡守禮的孩子,自然就不敢放肆啦。”

    錢太後又對著右手邊的敬妃說道:“你長居逸景軒,也趁著今日出來逛逛。看這湖中的荷花,開得多好啊。”

    敬妃順著錢太後的眼光看了一眼婀娜盛放的荷花:“多謝娘娘記掛了。”

    “哀家記得你當初最喜的就是荷花,說起來,這湖中的荷花也是當初郕戾王為了討你的歡心,這才吩咐底下的人所種植的呢。”錢太後揮了揮自己手中的迷離繁花絲錦團扇,言笑晏晏,“當時剛剛栽種下去,荷花大多沒有開花;倒是不知時至今日,逐漸繁盛,竟然變成了這樣一處令人心醉的美景。”

    錢太後雖然看似在和敬妃說著家常,可這話語間透露的信息卻是讓柏芷等三人恨不得低頭垂耳、裝作沒有聽見任何聲響的樣子。柏芷在心中納悶,錢太後把敬妃叫到這邊來,就是為了羞辱自己的弟媳麽?

    “姐姐,您就別再說這些陳年舊事啦。”周太後卻是為敬妃解了圍,柏芷在心中鬆了一口氣。

    周太後裝作沒有看見錢太後望向她的攝人目光,而是坦然地繼續說道:“我看啊,咱們三個在這邊說話,這幾個孩子怪不自在的。現在天氣正好有些熱了,要不要放這幾個孩子去湖上泛舟玩玩?”

    “你這主意卻是不錯。”錢太後在小輩麵前還是要維持自己的賢惠端莊,尤其是這柏妃和王妃那日還沒見過自己和周後的爭執呢。雖未見過,恐怕有所耳聞,自己可不能太苛刻了。

    錢太後望向柏芷和吳王二妃:“你們有誰想要坐著小船去湖上泛泛舟的?”

    柏芷心中一凜,望向平靜的湖麵,她總覺得底下暗藏波濤。吳妃和柏芷都還沒來得及出聲,王妃慵懶的聲音卻已經響了起來:“那就多謝兩位娘娘啦,臣妾想要去泛舟一玩。”

    周太後看向王妃的眼光中帶了喜愛和讚賞:“真是個

    活潑的好孩子,去吧。”

    王妃向太後們盈盈行了一禮,便帶著栗絳出了亭子。

    “你們呢”錢太後看著吳妃和柏芷。

    “臣妾...也去。”不知為何,吳妃看向湖泊中小船以及站在長廊上的王妃,頭一次露出了沉靜端莊之外的有些膽怯的神色。

    柏芷悄悄地在桌下撫了撫自己的小腹,在心裏頭下定了決心:“臣妾從小就怕水......”剩下的話她沒有再說,可是言下之意卻已昭然若揭。

    好在錢太後和周太後並沒有為難她,倒是周太後帶了憐惜的目光看著柏芷:“那倒真是可惜了。不如你跟著吳妃和王妃去廊邊瞧瞧吧,其實泛舟著實有趣的很。若是改了心意,也可與她二人一同泛舟。”

    方才已經推了泛舟,這迴周太後這話又說的這麽殷切,柏芷自知不能再拒絕,便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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